“你!”

    半晌间,李氏脸上滚烫,心中恼火,话都讲不出来。

    啪的一声,沈岐一掌砸在桌子上,一表怒发冲冠,声音雄浑厚重,回响在整个中堂内,就连侍奉一侧的的丫鬟都吓得手上的食案险些拿不稳,热茶溅了许些。

    “逆女!怎么同母亲讲话的?”

    沈岐活到这么大岁数,除了位分比他高的,还从未有人敢如此顶撞他,尤其是身在深闺中的宵小女眷。

    虽很少与五女儿相处,可印象中她一直乖巧懂事,从不惹麻烦,更不会这般与他顶嘴,沈云携真是胆肥翅膀硬了。

    可也不瞧瞧,这双翅膀究竟是谁为她安上去的。

    若是她天真的自以为自己能靠国公府便能为所欲为,那他也能赤手将这双翅膀血淋淋地折下来。

    “你想算账是吧?可以。”

    沈岐来回踱步,气得胸腔剧烈起伏,他冲沈云携指指点点,拔高声。

    “昨日大婚之日,你不好好在府里待着,一介女子跟着几个衙门头子出去抛头露面,像什么样子?!”

    似乎是触发到了什么关键词,沈云携脑子里全都是花娘死前说的那些话,以及在衙门时受到的不平等待遇和针对性言论,她一懵,头脑一片空白,理智仅在一时间被冲刷下去。

    她上前一步,瞪大双眸,激声反驳道。

    “女子?女子又如何。在你们眼中,女子便一无是处,容得任何人处处贬低是吗。”

    所有人都在强调女子应当如何。

    她不懂女子究竟是怎么了,生为女子是她们的错吗?

    她们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要一生来就被他人踩在脚下,任凭他人谩骂诋毁,甚至不惜什么黑锅都由她们来背负。

    从一开始,沈云携就被这些形形色色的规则压得喘不过来气。

    也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只是情绪激动下,全无了冷静之态。

    此话一出,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不可置信。

    这还是第一次五小姐敢这么污忤逆老爷。

    李氏在震惊之余却也缴存窃喜,她知晓沈岐的性子,沈云携算是彻底惹怒了沈岐。

    胆敢如此放肆!他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三姨娘吓得赶忙拽下沈云携,急得眼泪在眼眶打转,提醒她切勿再继续讲下去了。

    【警告!宿主切勿莽撞行事破坏世界秩序!】

    等到回神之际,沈云携才发觉自个儿太冲动了。

    她太能共情了。

    花娘一死,竟成了她的心结。

    曾经,沈云携也遭受过这种不公平、以及任何地方形式的隐形规则。

    不光是身为女性,她只当是眼盲,旁人都嫌麻烦。

    她从来没将思想带到过这一层面上,而今沈云携却陷入反思中。

    “好好好,沈云携。”

    “你此次回来不就为小七?”

    “我告诉你,沈府不养闲人,小七能够献祭给花神娘娘,那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沈岐指责她,猛地一口气说完,李氏装出一副温柔贤淑的样子,站在他身旁替他调理气息。

    她眼神狠戾,目光毒辣,死死锁定住沈云携。

    等到沈云携被关入柴房时,她才恍然反应过神来。

    破旧柴房内,堆落满屋一沓拉一沓拉劈砍的干柴秸秆,还有木炭。这地儿到处脏乱差,鼠蟑蚁聚集一块啃食。

    沈云携瘫坐在地上,目光有些涣散,思绪纷飞游离于外,系统占据她的大脑,耳边回荡着机械音。

    【宿主这次过于鲁莽了!】

    惩罚也是无可避免的。

    886发出三声警告,沈云携弯膝,双臂包拢两条腿,下巴搁着,似乎陷入了无止境的思考和深究里。

    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声线喑哑,从喉咙艰难拧出声音,又低又小。

    “...抱歉,是我的错。”

    也不知这句道歉究竟是给谁听的、又是给谁道的。

    【我不懂你们人的情感,但系统检测到宿主的负能量值正在持续增长,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宿主可以提。】

    她眼睫低垂,落下一片阴翳,一双异瞳也跟着失去了色泽。

    渐渐的,沈云携心中起了一个又一个的疑惑。

    她究竟被拉入了一个怎样的世界?

    而她原本所处的世界又是否真的受此影响?

    为什么她之前没有意识到。是她也被同化了吗,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沈云携不停的反思、自责。

    系统颁布给她的任务也同样叫她痛苦万分。

    蓦地,木门吱嘎一声,被什么人开出了一条缝隙,雨雪狂往里头蹭,红果见此,当即掩上。

    在感知到动静后,沈云携慢慢抬起头,敛眸。

    “阿...娘?”

    是这般唤吧?

    她不习惯,只得依照原主记忆,照葫芦画瓢。

    杨氏身着素色衣裳,她怀里还抱着女娃娃,小七被一层层毛茸小袄包裹着,暖烘烘的。

    她睡得十分香甜,不知外界。

    一见到沈云携,杨氏眼眶泛红,忍不住掉眼泪,擦都擦不掉。

    沈云携一下就清楚她是泪失禁体质。

    “您怎会来?”

    杨氏将小女儿交付给红果,又从红果手上接过一件披风,她蹲下身去,为沈云携仔细稳妥盖好,生怕留下缝隙冻着她。

    “...若是大夫人知晓,阿娘少不了一番折辱。”

    她清楚杨氏的处境窘迫,日子也不好过,说不好听些总归是寄人篱下。

    沈云携今时不同往日,她已是国公府的人,沈岐再怎么着也不会拿她怎样。

    杨氏一直认认真真为她盖好每一处地方,话倒未多言一句,沈云携低头,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对不住,阿娘。女儿把你也一并拖累了。”

    她真的后悔了。

    要是再留点心眼,再多点冷静,也不至于造成这个局面。

    “何谈拖累?”

    完了,杨氏也与她并肩同坐,她们母女俩靠在一起,外头下着大雪,刮着狂风,柴房里虽未点任何取暖炭火,可二人相依相偎时,却是温暖可抵御寒冷。

    她轻轻叹息一声,目光放得很遥远,仿佛透过什么又看到了什么。

    “为娘只是在想你儿时的样子。”

    “儿时?”

    谈起这个话题,沈云携记忆空白一片。

    “记得在你五岁那年的冬季,也是这般天寒地冻,不知何种缘由,你异常饥饿,常常在深夜里偷偷下床寻吃食,一个不小心便是溜进了小厨房,吃了准备至明日的早食,大夫人发现了,将你逮出来罚你在雪地里跪了一夜。”

    “初时,我很担忧你,你还那样小,哪受得了这种鞭笞?我便一晚派人守着你,我一夜未眠向上天祈祷。”

    “不知是否老天爷护佑,你坚持了下来,身上无病无痛也无伤,还蹦蹦跳跳的,我放下了心。”

    随着杨氏的一字一句落定,激发了这具身体的记忆,沈云携也能查看到从前,一幕幕闪现。

    “你站在我床前说,阿娘,我吃了好多好多好吃的,肚子饱饱撑撑的,可以给您做药引子,您抽我的血吧抽我的吧。”

    她迫不及待的伸出一截手臂,放在杨氏眼前,两只眼睛眨巴眨巴看着她。

    那时,杨氏落泪哭泣。

    原主知,杨氏的身子一直都不大好,特别是生了她之后,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修养,还不一定起效。

    当时府中要节省花销,免除不必要的消费,大夫人当时嫌她太浪费银两,便擅作主张停了她的昂贵药材,只剩下一些基本廉价的装装样子,好掩人耳目。

    可这哪够啊。

    于是,杨氏的身子骨愈发一天不如一天,贴身丫鬟懂得一点儿医术,为她请了脉。

    她说,姨娘如今身体每况愈下,没有什么鸭血猪血来滋补的话,怕很难熬过。

    这话,碰巧儿被原主听了去。

    原主还问那个丫鬟,她放血给阿娘喝,行不行?

    丫鬟没把她的童言稚语放在心上,笑着回:小姐太小,且还孱弱,万万不可。

    一听,原主瞬间明白是何种意思。

    她拼命吃拼命吃,只为有此资质。

    话到此处,沈云携一下全都想起来了。

    她在小厨房偷吃,肚子疼得趴在地板上直打滚,可她还要不停进食,即便生理性呕吐,她也要忍着,咽回去。

    她小小一个,躲在角落里,边吃边哭。

    被大夫人逮住那次,她抹干净眼泪,一言不发。

    老嬷嬷把她按在雪地里,她跪了,外面风雪很大,她抬起头,伸手接住一片又一片柔暖的雪花。

    好温暖。

    她是这样想的。

    那一夜,她感受不到任何寒冷冰冻,反倒跟个没事人似的。

    可其实,她患上了冻症。

    每到冬日便会发作。

    她怕冷。

    冷得蜷缩成一团,抖得十分厉害,盖多少床棉被都不足够。

    冷得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等到另一日,她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洗漱换好衣服出门又是另外一番精神。

    这一切,除了她自己,谁都不知。

    思及此,一股莫名寒意,从沈云携脚底传进来,渐渐蔓延全身。

    她逃婚被捕,关进这间柴房,扒去外衣,冷水浇灌,令她本就拖延至深的病情愈发严重,无法挽回的地步。

    故而,她死了。

    悄无声息地被风雪带走了。

    她觉得,雪温暖。

    或许只是在那一刻,病厄缠身,将她迷惑。

    亦或许,她是真的喜欢雪。

    沈云携强行剥离记忆,一个晃眼,刺痛了她的异瞳,眼睛在流泪。

    她捂住眼,不再去看外面的一抹白。

    “...阿娘很想念她吗?”

    “自是想念,可如今的你也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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