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浅浅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落到如此羞耻的地步。

    就好像她想不明白,怎么会屈服于韩章的淫威,接受他的惩罚,到他的房间里打军体拳。

    他之前在车上说:“你不是说要还钱,我倒觉得比起等你还清债务,不如给我折磨来得实际。”

    如果说他在车上还属于食死徒级别,现在已经进化成伏地魔。

    “手抬高,没吃饭?”他的声音比伏地魔的索命咒还可怕。

    她像只绝望的螃蟹,使劲摆弄不协调的四肢,跟着手机里的视频动来动去。

    第一次发现手脚简直各有各的想法,还没被驯化似的,提线木偶可能都比她灵活。她就像个长长的气球人,只有眼睛跟着脑子跑。

    “太软绵绵,没力气,不好看,像个丧尸,多打三遍。”韩章悠闲地坐在书桌旁翻看文件,抽空看一眼。

    她怒火窜老高,咬牙切齿地伸手蹬腿,假想面前有个韩章,一顿狂踢猛锤。

    竟然说她像丧尸,真烦人!

    她越打越不知道在忙什么,一个没站稳,整个人重重摔到地上,痛得嘶嘶叫,抬头看韩章,他居然合上文件嘲笑她。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笑容,眉眼间藏不住风流和洒脱。不笑时,似冷脸君王,笑起来整张脸生动,洋溢着清爽气息,极具亲和力。

    她失神片刻,立刻恼羞成怒,“不许笑!”

    “头脑简单和四肢驽钝,你只有后者能稍微改善。”韩章看起来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用逗宠物的语气和她说话。

    宋浅浅咬牙,“那真是谢谢韩总百忙之中抽空来帮我锻炼,您还真是......一点也不变态呢!”

    “看来,”韩章放下文件站起身,“练这么久,你只练了嘴硬,那就再多加五遍。”

    宋浅浅汗如雨下,直接不干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凭什么?”

    “就凭我今天两次帮你。”韩章走到桌子旁,斜倚桌沿,双手交叉抱臂于胸前,“不然,凭你的鲁莽,你能轻易脱身?”

    “宋浅浅,识时务者为俊杰,人情要还。”他说着拿出手机翻看,“不知道今天二楼的打架视频,爷爷看过没有。”

    “好好好。”宋浅浅深呼吸,后槽牙差点咬碎地温声细语,“我打,多打几遍就是了。”

    她以为韩章的贱到此为止,没想到他还能刷新下限。

    等看到王妈推餐车进来,她才明白这人至贱果然天下无敌。

    她练得脑袋嗡嗡响,汗水糊眼,手脚发软,只有嗅觉分外灵敏。

    好香的鸡肉,还有刺激味蕾的小炒肉,还有她最喜欢的烤茄子。

    韩章用餐慢条斯理,充分展示对食物的尊重。

    在她滑稽的表演下,能看出他心情大好,和以往用餐时面无表情不同,此时此刻那是极度的舒适和愉悦。

    他的画风和她的,天差地别。

    他越看越像小说中的高冷男主,她独具炮灰属性。

    但,她还是想不明白,哪个男主能以军体拳作为开胃菜?

    变态。

    化悲愤为力量,她很快歘歘歘打完军体拳,趴在地上休息,辛酸的汗水快要逆流成河,肚子也在咕咕叫抗议。

    “宋浅浅,注意形象。”韩章口吻很嫌弃。

    “没有,没有。”她拖长声音叹气,累到什么也顾不上,偏头望向韩章,“我没有。”

    快累死了,顾什么形象。

    “这么累?”韩章放下餐具,用餐巾布轻轻沾擦嘴唇,然后拿起腿上餐巾叠好,放到餐盘左侧。

    “不然呢,你自己去试试!”她翻个白眼。

    “既然这么累,这些食物你肯定也没力气吃。”韩章作势喊人收拾。

    “等一下!”她垂死挣扎爬起来,扑向桌上的菜碟,“谁说我没力气吃?”

    她将一个个盘子拨到自己面前,吞口水,拿起筷子夹着往嘴里塞,含糊道:“别浪费,要光盘行动!”

    她护食得太明显,一口还没吞咽,满满一筷子菜已夹到唇边,脸颊鼓鼓囊囊,像有个口袋能源源不断吸进食物。

    韩章将椅子移开,动静之大,生怕吓不到她。

    她抬眸,遇上韩章毫不遮掩的嫌恶眼神,放慢咀嚼速度,“怎么,没见过人吃饭?”

    人极度无语会笑,人临近爆发会口出狂言。

    “你能不能吃相斯文?”

    “不能,做不到,谢谢。”她猛炫一口汤,胃暖暖的,舒爽。

    像他那样精致吃饭,怎么能吃得酣畅?

    反正他们互相知道对方什么德行,她更没必要装斯文。

    “练练心性,不要总冲动。”韩章语气平淡,凝视低头挖饭的女孩。

    “你说得倒轻巧。”宋浅浅继续大快朵颐,一时话茬没收住,“你怎么不也多去练练,收收你的癫气?”

    说完,她愣在原地,筷子悬在半空,停止咀嚼,眼角余光偷瞄到他阴沉的脸色,哈哈干笑:“今天的菜真好吃,我看哥哥没吃多少,是特意给我留的嘛?哥哥你真好!绝无仅有的创世纪好哥哥!”

    虽说互相看不对眼,可韩章面前,她依旧不敢完全正面刚。

    她那狗腿样,韩章看着好气又好笑,不知道谁之前还恶狠狠骂他疯子,他站起身,“如此,把你房间的大头照交出来。”

    他高大的身躯挡住午后窗外的光影,黑暗向她罩过来。

    宋浅浅再次受暴击,他怎么知道那张照片,明明每次一打完沙袋,立马把他的大头照藏得严严实实。

    “嘿嘿,什么大头照,我没有。”她放下碗筷,压住心虚,用极真切的眼神看他。

    “要么自己拿来,要么我派人搜。”韩章觑她。

    下一秒他遽然弯腰,凑过来,慢慢靠近,那双似深林般幽邃的瞳眸一寸寸在她眼前放大。

    随之放大的,还有她无限的心虚。

    他极度审视之下,她本能向后蜷缩肩膀败下阵,苦着脸,“好好好,我去拿。”

    她走去房间,他不远不近跟在后面,像催促她赶紧慷慨赴死。

    回到房间,她先把门轻轻锁好,蹑手蹑脚跑到衣柜旁,打开衣柜门,从最底层衣服下精准找到那张大头照,第一次没抽出,第二次克服手麻才抽出来,闭上双眼哭丧脸,“完了,这下非寄不可!”

    打开门,梗着脖子,快速把照片塞他手心,“就这,没有了。”

    韩章看她恨不得缩成蝉蛹,依然虚张声势,慢慢点手中照片,“不解释?”

    她赶紧笑,双手合十拜拜,“哥哥你这么厉害,妈妈说我要多向你学习,这不是收藏你的一张照片供着吗?”

    求求了,这事让它过去吧!

    “不是要贴到什么东西上?比如说沙袋。”

    “没有,绝对没有。”她快速抬右手发誓,“我对你只有绝对的尊敬,没有那么大的恶意。”

    “假。”韩章定睛看几秒,转身离开。

    “蛤!”她歪头,学他的语气,压低声线,“假。”

    假个头,你个假人!

    她回到房间,实在忍不住困意侵袭,一觉睡到夜幕降临,被烟花声唤醒。

    中秋之夜,万家灯火,户户团圆,烟花化作刹那间的彩带,庆祝节日的温情。

    她走到阳台,倚靠栏杆,昂首欣赏夜空中的馈赠。

    手机铃声响起,“来花园。”

    夜风徐徐,花园内灯火通明,中央放置一块偌大的白色幕布,幕布不远处陈设两张竹躺椅,婆娑树影衬得其中一个竹躺椅上的人分外寂寞萧索。

    她坐到另一张无人的躺椅上,往旁边看,韩章目不转睛眺望夜空,不知道想些什么。

    她也顺势躺下,夜空中繁星闪闪,爸爸曾说只要盯住一颗星星,便会有无数颗星星朝你挥手,有的大方闪耀、明亮耀眼;有的藏匿云层、娇羞可人。

    其中,最明亮的那颗星,很容易找到。

    她伸出手比划出那颗星,这样会有抓入手中的实感。

    “干什么?”

    她侧首,与他对望,他的眼睛很亮,给人温柔的错觉,能暂时消弭争锋相对,她重新望向漆黑苍穹,“你知道天空中最亮的星星是哪颗么?”

    韩章盯住她姣好的侧脸,“嗯?”

    “天狼星。”她双手比出一个相框,将那颗最亮的星星框入正中,一如儿时爸爸做的那样。

    “天狼星,双星系统,互绕运行。天狼星A为主星,光度极高;天狼星B为白矮星,相对暗淡。”回忆往事,她如浸润温泉,放松闲适。

    爸爸还在时,每年中秋都会抱她到院子里指着天狼星温声告诉她:“浅浅,我的小公主,你就是那颗最亮的天狼星A,未来会成为红巨星。”

    她记得那时问:“那爸爸你在哪里?”

    爸爸笑容慈爱:“爸爸呀,是那颗天狼星B,一直支撑我的小公主发光发热。”

    长大了她才明白,白矮星是恒星演化后的残余核心,死亡后成为残骸。

    “有人曾告诉我,天狼星会是最亮的恒星,却没告诉我,最亮的代价会是毁灭。”看着那颗星星,她喉头哽咽,无声流泪。

    “天狼星象征繁荣和幸福。”韩章突然插话,话音带上她没有注意的温软,“不论如何,告诉你的那个人一定非常希望你平安喜乐。”

    她侧过身子,避开他的视线,咬住手指忍住哭泣。

    “没人曾陪我赏月。”他说:“我也不需要。”

    “骗人。”她清清嗓子,“那你叫我来干什么?”

    “无聊。”他打开椅子旁的投影仪。

    白色幕布上立即闪现画面,她看过去,眼前一黑。

    韩章,你个杀千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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