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一次,她没有避开他的目光,“你不能禁锢我的自由。”

    “一直以来,你只觉得我在禁锢你?”韩章悄悄将伞偏向她这边,语气冷若冰霜。

    雪花落在他肩头,很快浸入衣服,她注意到这个细节,眼眶一热,撇开视线,“除了钱,我不欠你什么。”

    两人默默无言,雪越来越大了。

    “好。”少顷,他回道,“寒假结束,你随意。”

    他比她想象中的答应得快,她正要回望,手心被塞入他的伞,遮挡住所有视线,肩头再次压上他的黑色大衣。

    她想脱下递给他,“天气冷,这衣服你——”

    他的手压住她的,嗓音低沉暗哑,“你并不迟钝。”

    只是对他一个人不公平。

    等她抬伞再去看,只看得见他高大的背影,以及浅灰色毛衣肩头那块洇湿的水痕。

    她捏紧伞柄,静坐许久,待雪花沾满棉鞋,一滴泪砸上手背,才回过神揩去眼泪,“果然还是天气太冷,给我冻成悲情小说女主了。”

    这么冷坐在外面,她感觉自己脑袋真傻缺。

    她起身回到别墅,放好伞,打算到一楼洗手间洗个脸,脸还没洗,刚走到洗手间门口,透过未关严的门缝竟撞见秘辛。

    里面那卿卿我我的两人,正是某知名医学大拿的外孙媳妇和某高位人员。

    她听到里面的啧啧水声,不禁面红耳赤,仓皇逃走间,撞倒墙角一个花瓶。

    “谁?”洗手间里的人受到惊动,脚步匆忙。

    她慌不择路,撞入一个硬实的胸膛,熟悉的香水味钻入鼻端。

    “不好意思,让让。”她快速绕过他,准备起飞跑。

    韩章拉住她,“你干什么?”

    她用力甩,却甩不开,急匆匆道:“你干什么,先放开我!”

    推搡间,她见他始终不放,只好拉住他一起跑,跑到二楼走廊才停。

    韩章蹙眉,整理凌乱的衣襟,转身要走,“咋呼。”

    “诶!”她跑过去拉住他手臂,脱下大衣递给他,“你的衣服。”

    他不接,背对着她,也不甩开她的手,站在原地不动,疑似和她僵持。

    罕见的孩子气。

    “这衣服你不接,我给你扔了啊?!”

    “嗯。”

    她撇嘴,松开他手臂,踮脚想给他披上,无奈他太高,根本够不到。

    她脚心生疼,真想把衣服给他扔垃圾桶,看了眼眼前这堵墙身上略显单薄的毛衣,暗咒自己心软。

    “你给我转过来。”她抓住他的手,将他扯转身,怒瞪一眼,语气有些冲,“什么臭毛病,弯腰!”

    韩章眼神冷漠,腰杆挺得笔直,眸底似潜藏执拗,又像是无声的质问。

    她百感交集,惊觉自己的心软只是笑话,翻手将大衣一股脑砸他身上,气急败坏,“爱穿不穿,爱丢不丢!”

    她刚转身,手腕被人轻轻握住,大衣重回手心。

    “我冷。”尾音拖长,清冷的声音浸润出些许可怜。

    她几次甩不开他的手,转过身去,他已半蹲下来与她平视。

    她伸手,将大衣搭上他肩头,看到他肩头的湿痕,咕叽,“你就作吧!”

    “非要离开搬走?”他遽然发问,双眸异常认真。

    “嗯,我该独立了。”她目光没有任何躲闪,快刀斩乱麻总比凌迟割肉的代价小。

    他盯住她好半晌,猝地站直身体,穿好大衣,低头整理袖口,“好,下去吃东西。”

    “话说,刚才我撞见两个人在干不可描述。”她突然和他说起刚才惊险刺激的一幕。

    “为这事,你要跑?”韩章双手插兜,见怪不怪,“她老公的奶奶亲自组局把她送去给那男的。”

    宋浅浅三观险些震碎,好半会才理清其中关联,“这……有必要这样?”

    “权生权,xing生权。”他淡定十足。

    “你们这个圈子都乱得这么没有伦理纲常么?”比起吃瓜,她更反感。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别以偏概全。”韩章看出她的嫌恶,反唇相讥,“你以为周至霆又有多干净?”

    宋浅浅本能反驳,“他不一样,他始终会坚守底线。”

    “他守底线,会冒得罪陈建的风险做生意?陈建的生意不干净。”韩章毫无波澜的心湖倏忽汹涌,怒意止不住上涌。

    “他或许有苦衷,毕竟是你们先对付周家。”

    韩章见她百般维护,怒火攻心,语气冷凝,“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以为不是我们,没有别人?”

    “性质不一样,难道不是你们先以权压人?”她亦怒目而视。

    韩章冷笑:“对周至霆,你的高道德标准聊胜于无。你信不信,他很快就会反咬魏家。”

    “依你的善恶标准,如果他借助魏家壮大势力然后反咬魏家,也算守底线?”

    她呼哧喘气,气得发抖,“事情没发生,你不要血口喷人。韩章,你怎么总喜欢恶意揣测他人?!”

    韩章气笑,“你怎么不改改自己的睁眼瞎?”

    想到刚才还给他穿大衣,她气极,“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韩章表情淡下来,这是暴怒前兆,又露出他那睥睨天下的眸光,看垃圾般盯她,“宋浅浅,在你这里,对于周至霆的合理猜测变成不可理喻。你真是双标过头。”

    两人在楼梯口对峙,谁也不让步。

    “韩章,你果真不信真情,你的心里永远只有阴暗。”她咬牙忍住鼻端的泛酸。

    韩章紧握拳头,指甲嵌入掌心,面容冷酷,连带声音毫无感情,“对,我根本不需要你,更不需要你说的那种幼稚真情。你最好快点从荟都滚出去,越快越好!”

    “滚就滚,谁稀罕!”她说完,气冲冲跑走。

    韩章额角青筋跳动,喉头溢出一声低吼,一拳砸上走廊墙面。

    宋浅浅,你真有种。

    老宅这场宴会等到傍晚才依稀结束,她心情差劲,杂七杂八吃了不少,没什么饥饿感,早早洗漱完上床睡觉,躺在床上刷手机上的房源。

    “浅浅,你要搬出去住?”

    “嗯。”

    “你和韩章,你们……”电话那边,黎芷伶吞吞吐吐。

    “我们不对盘。”她点进一个房源,分享给黎芷伶,“伶宝,你帮我看一下这个房子。”

    “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够你一个人居住。浅浅,你要是中意,我到时候陪你一起去看房。”黎芷伶迟疑片刻,“浅浅,你决定好了?”

    “嗯。”她躺在床上,盯住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吊灯光线越看越刺眼,眼眶发热泛酸,心头又好比有团火在烧,双重煎熬下烦躁跟着加倍,“烦死了,我烦死韩章这个猪头!”

    黎芷伶看到好友的情形,心情焦灼:“浅浅,要不要我陪你去住一段时间?”

    “不用。”宋浅浅喉头有顷刻哽咽失声,将手臂搭在眼睛上,悄悄擦去眼角泪水,“你别来跟着我吃苦,纪明谦知道了,不得鲨了我!”

    “浅浅……”

    “嗐,你姐们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正好呢,我巴不得离开他。以前我想跑,他还不准,现在不得麻溜地跑路!”她语气洒脱,舒展双臂,“我马上要自由了!”

    她安慰完黎芷伶,挂断电话后心情瞬间垮塌,呆坐在床上,之后怎么入睡也不记得。

    次日,大年三十,早中餐时,韩家一家人坐在长方形餐桌上有说有笑,只有她和郭娉婷显得格格不入。

    话题基本聚集韩章身上,她作为旁观者,看着那些人奉承、讨好他,也暗中察觉到那些人对她的鄙夷、妒忌目光。

    韩家同辈的人不和她交流,即使她努力有心找话题主动聊天,她吃完饭也只能待在房间,和黎芷伶发发牢骚。

    晚餐时,郭娉婷到房间叫她下楼,“你到楼下,和同龄人多多交流,总躲在房间里怎么行?”

    她扯出一丝微笑:“妈妈,他们压根不理我。”

    “所以,你更要主动让他们多了解你。”郭娉婷脱口而出,“浅浅,你既然来这里,遇到什么要正面应对,不要逃避。”

    宋浅浅有那么一瞬间,感觉遭遇了鬼打墙,害怕、不适,却逃不掉。

    到了楼下,她听到那群同龄人,讨论奢侈品包包、服饰的最新款;讨论高档餐厅的新品和高档珠宝的拍卖情况;讨论留学生活以及各类艺术展。

    他们讨论得起劲,完全忽视她的存在。

    她终于认清,自己处于一个割裂的世界,因难以融入而心灵阵痛。

    她插不上话,瞥见一旁郭娉婷和旁人攀谈,气氛热烈。

    抽丝剥茧后,她惊觉郭娉婷在伏低做小,哄得那些人心花怒放。

    远处,韩章气定神闲地边与人交谈,边转眸看向她。

    她想起一个俗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再也待不下去,就算她离开,也不会有人注意。

    她在户外花园转了好些圈,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清高。

    可无尽的恐惧蔓延于心底,全身细胞叫嚣着要逃离。

    晚餐时,气氛依旧其乐融融,有人突然问:“阿章,你也老大不小了,有没有喜欢的人?”

    这话一出,所有交谈声顿止,仿佛流动的空气被一个无形的东西静止,她也随之屏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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