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下潜的深入,王语眼前的画面焕然一新。

    水下确实有一个被埋葬的世界,但与她想象中的废墟不同,此地其实是一处幻境,符箓所化的水雾很轻易地穿越了过去,就像……海市蜃楼一样。

    王语微微侧着头,观察着自身从穿越到抽离的全过程,内心基本确定了‘幻境’这个说法。

    五彩斑斓的水雾继续深入。

    王语又看到了第二处幻境,随着距离的接近,她目光中的疑惑越发凝重。

    这是一处……古战场?

    血色侵染了大地,深得如同黑色的战场上遍地尸骸,而水下带来的波动给她一种这片尸骸依旧活着的错觉。

    等等,他们好像真的活着……

    王语注意到这幻境中的骷髅爬了起来,从深黑色的大地中,一个连着一个,仿佛训练有素的士兵。

    这时,王语的视野内出现了一个红衣战士,他的相貌被血色覆盖有些模糊不清,眼角有一条长长的疤痕,像一道破竹而出的闪电,只见他正视着前方,但眼神中蕴含的恶意却犹如实质,令人胆寒。

    呜——

    号角声骤然响起,一瞬间地面仿佛都在震动。

    骷髅士兵向前奔袭。

    王语下意识往后退,忽然她的神识有所触动,低头一看,发现脚下有处光亮在跳跃。

    是……井?

    眼看自己即将被‘浪潮’淹没,王语牙一咬,不再犹豫,朝着光亮处快速移动。

    ……

    视线再度从黑暗转向微亮。

    ——痛!

    意识恢复的同时,王语感受到了来自身体的酸痛,伴随而来的还有一段段零碎的记忆。

    那个井,对,她穿越了那口发着光的井。

    王语捂着头,另一只手则往后靠了靠,第一触感是冰凉而黏腻的,下意识回头一看,眼前的画面让她心中不由咯噔一下。

    全是骨头,各种各样的骨头,有类似人的,也有不知名动物的,大小不一,但数量非常多,简直可以称作尸坑。

    “……这是祭祀台?”

    王语蹲下,从中找到了小半截燃尽的蜡烛,红色的,还有几个完整但陈旧的陶碗。唯一有些突兀的存在就是地面上的晶状碎块,里面还参杂着一些红色不明的粉状。

    ‘咯吱’——这时,一股惊悚的咀嚼声在黑暗中响起。

    王语放慢呼吸,于空气中点燃一束火光,幸运的是她这番施法成功了,此地可用法术。

    那就好……王语瞬间有了安全感。

    凌冽的白光一闪而过,她手中已然拿上了一柄骨剑,以及一张写着‘匿’字的符箓。

    半空中微微浮动了几瞬,她的身形完美融入了进去。

    王语借着微弱的光,一步步走向声响的来源。

    在时不时的滴水声中,王语悄然地穿越祭台,绕过一段不长的狭隘石道,终于看清了咀嚼声的来源。

    那是一个半米高的,由深绿肉块组成的怪物,最顶端是一个巨大的口器,正不停吸食着血肉,不断发出‘咯吱’的咀嚼声,而被这怪物当成食物的则是……一个人。

    准确来讲是一个人的下半身。

    王语见状眉头更是直跳,心中不停发出疑惑——我到底来了个什么鬼地方?

    摇了下头,王语将手中的骨剑抛出,短暂几个呼吸后,那深绿肉块的怪物被数道白光斩成几块,但更诡异的事情出现了,掉在地面上的深绿肉块依旧不停地蠕动着,隐隐还有聚合重组的意思。

    王语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又使出一道火弹术,只听见‘滋滋’几声,那深绿的肉块总算在熊熊火光中得到了消停。

    没一会儿,地面上就多了一团黑色的焦状物。

    这时,王语又把视线转向四周,遍地的尸块让她有些生理不适,正想一把火全部烧掉的时候,她忽然察觉到了角落中细微的动静。

    ……嗯?竟然有个活的?

    王语闪现到角落里,在控物术的施展下很快在肉块堆中找到了一个‘人’,之所以加上单引号是因为这人已经快不成人样,不仅缺了一只胳膊,右腿也少了一大块肉,若不是还隐隐吊着一口气,王语实在无法判断此人的生死。

    她取出一张写着‘春’的符箓,这正是初级符箓·回春符,又称作治疗符,虽然无法肉白骨,但续命的效果还是不错的。

    “……正好缺个引路人。”王语小声嘀咕着。

    王语正将带人离开,余光却瞥见那黑色的焦状物中央有团白光在闪动,她走近一看,将那团白光隔空拿起,还未来得及认真打量,忽然那白光融化般地涌向自己,伴随而来的是无数碎片般的凌乱记忆。

    天问城……传说中的神之国。

    不,不对,这里是桃诡。

    记忆吞噬……

    血肉……

    无数段混乱又矛盾的记忆涌入王语的大脑,令她的脑袋不断抽痛,几乎就要倒地抱头。

    清醒,清醒。

    王语不断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她隐隐猜到了这几段记忆是有‘毒’的,这一点从她此时的角色面板上也得到了印证!

    【???侵蚀:进度6%】

    缓了好一会儿,王语总算‘接收’完白光内的记忆,对眼下这个世界有了一些了解,无论是天问城还是桃诡,都是这里曾经的名字,它现在还有个新名字——遗失之地。

    “唔……”被王语救下的断臂少年抽动着身体,发出极其痛苦的闷哼声。

    王语见状眉头微微皱起,也顾不上探索记忆,先找路离开这个鬼地方才是。

    ……

    天光微亮。

    梁十三再睁开眼时,看到的就是一轮即将落下的弯月。

    “原来,地狱也有月亮……”他喃喃说着。

    “地狱不一定有,但做梦可以有。”倚靠着洞窟休息的王语冷淡说了句。

    断臂的少年被这陌生的声音吓到,瞳孔明显放大了一圈,脏得看不清长相的脸上更是爬满了惊惧,他连忙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却一下愣住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仙人?

    “你是……我没死吗?是你救了我?”

    “没想到你生命力还挺顽强的,”王语睁开了眼,“至于救你……如果你是指把你带出尸坑的话,那确实是我做的。”

    少年又看向自己的右腿,原本缺失的血肉已经被止住了血,却没有一丝被包扎的痕迹。

    “……你、前辈你是仙人对不对?要不就是修仙者?对吧?”少年翻过身磕磕绊绊地朝她攀爬而来,无论是涨红的眼眶还是表情上的放大,都无不彰显着他的亢奋,仿佛等待了许久一样。

    “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啊。”王语饶有兴味地摸着下巴。

    “真的,这世界真的有仙人……”那断臂少年更加癫狂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终于,他用仅剩的手抹了一脸灰,用一种几乎狂热的目光看向王语,“我叫梁十三,我师父也是修仙者。”

    “你师父也是修仙者?”王语这下更意外了,目光上下打量着眼前的断臂少年,眼神仿佛在问‘既如此,那你怎会落得这个地步?’。

    “……但他死了。”梁十三垂下双眼,神情黯淡,“寿元到了尽头。”

    “那就说说你知道的吧,关于这个地方。”王语抬着下巴,示意他继续。

    “前辈你应该也看到了,那只吃人的绿头怪物。”梁十三继续道,“起初还只是传闻,直到村子里越来越多的人消失不见,后来村长联合几个外地来的巫师,说是要开坛作法,还从村子里挑了一批童男童女。”

    “其中就包括你?”王语似乎猜到了什么。

    “……是。”梁十三缓缓点头,“我是师父收养长大的,半年前师父去世后便再无依靠,于是这次就被他们强行捉上了山,作为祭品。”

    “既知是怪物还要给怪物上供?”王语皱皱眉。

    “……或许他们以为主动上供就不会被侵袭。”梁十三用自己的理解去解释。

    “那你这手是?”王语问他。

    “被他们砍的,我不想上山被当场祭品,逃跑的时候……”

    “可我观你周遭并无灵气波动。”王语早就用望气术看过了,此人只是普通的凡人。

    “我没有说谎!我师父真的是修仙者!”梁十三言语顿时激动起来,“只是我、我资质不佳,没能成功引气入体。”

    “你可认路?带我去你师父墓前。”王语还是决定眼见为实。

    梁十三看着她,内心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早就是一无所有的人,现在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王语祭出骨剑,一手抓着少年,在林间上空自由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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