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万钧几乎和迟渊同时踹开房门,迟渊先一步挤进去,就见漆黑的卧房内乍然亮起一抹寒光,锃亮的匕首直刺床榻上的芙蕖。

    电光火石间,迟渊摸出一直收在腰间的袖箭,裹挟内劲甩了出去,正好打中刺客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只听一声轻哼,刺客手一颤,匕首险些拿不住。

    不等刺客反击,谢万钧的攻击紧随而来,刺客闪身躲避,只是动作迟缓,还是被剑擦破了皮肤,刺客不得已闪身立在窗边,借着月光,一眼就认出了迟渊。

    迟渊愣了愣,尽管有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他也认出了对方。

    居然是她。

    下一瞬,刺客跳窗逃走,谢万钧提剑要去追。

    “我去。”

    迟渊撂下一句话,率先从窗户跳出。

    这次抓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更容易,迟渊刚追出翡翠轩,就听前头传来“咚”的一声闷响,等他赶到时,谢安与刺客双双倒在地上。

    刺客起初被撞了个头晕眼花,但很快清醒过来,起身要跑,谢安坐在地上,一把抱住刺客的腿,死活不肯撒手。

    刺客急了,顾不上伪装,怒斥道,“撒手!不然我杀了你!”

    一开口,迟渊更加确定刺客身份,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伸手扯下那人的蒙面黑巾,看清黑巾下的容颜时,一双桃花眼立时淬满了怒气。

    原先还气势汹汹的刺客,在黑巾被扯下的瞬间就知道自己完了,她不敢直视迟渊的眼睛,一颗心慌得乱七八糟。

    “叶蓉,果然是你。”迟渊近乎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

    后头即将追上来的谢万钧见状,慢慢停下脚步,看样子,还是老相识,他就不去打扰了,只喊来下人收拾残局,把尸体全都搬走。

    既被认出,叶蓉索性不逃了,怯怯开口,“迟渊哥哥……”

    谢安不知何时站起了身,看了看叶蓉,又看看迟渊,最后想到什么,转身往翡翠轩跑。

    迟渊眼疾手快,一把揪住谢安的后脖颈,冷声警告,“你再敢靠近芙蕖试试?”

    谢安挣扎两下,气鼓鼓道,“我和仙女姐姐的事,不用你管!我要去保护她!”

    迟渊正因为叶蓉行刺芙蕖的事恼火着,谢安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他怒气攻心,作势要打晕谢安一了百了,却不知谢安如何动作,竟和滑不溜手的泥鳅似的,一扭身便挣脱了迟渊的控制,拔腿飞奔。

    迟渊再想去抓他已经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谢安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拐入了翡翠轩。

    迟渊只能先紧着处理叶蓉,他低声质问,“你为何要刺杀芙蕖?”

    叶蓉避而不答,反问他,“你只顾追在芙蕖后面跑,可知桑洲如今四面楚歌,危险重重?”

    “回答我!”

    迟渊对旁人一向没什么耐心,他攥着叶蓉的衣襟喝问,“为何要刺杀芙蕖?后面的黑衣人,是不是你派来的?”

    叶蓉死死咬着下唇,一脸倔强,眼眶中已有泪花云集。

    哪怕在知道芙蕖就是小公主后,迟渊对自己不如以往,却也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怒目圆瞪,面色狰狞,一副恨不得杀她而后快的模样。

    认识到这一点,叶蓉心口酸涩的疼,泪水顺着眼尾滑落,“要她性命的人,多了去了。”

    最后一句话,彻底激怒迟渊,他用力甩开叶蓉,手中长剑划破空气,眨眼便指向叶蓉面门。

    剑尖距离她的眼睛不过寸许,叶蓉浑身颤抖,明白迟渊的杀意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真的有可能一怒之下,杀了自己。

    花瓣似的唇瞬间褪去血色,叶蓉遏制不住,抖着唇,这一刻,她是真的害怕了。

    迟渊眼睛红得滴血,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说,你为何要刺杀芙蕖?”

    叶蓉决心豁出去,横竖不过是死,死在迟渊手里,也好。

    “你问我原因?”

    她哭笑,唇边讥讽,“你扪心自问,自从认识芙蕖后,你变了多少?从前你满心满眼都是北辰,可现在呢?你眼里只有芙蕖,哥哥眼里也只有芙蕖,你们每个人都为了她,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她就是祸害!是我们北辰的祸害!”

    “这些年我对你是什么感情,所有人都知道,芙蕖没出现之前,你哪怕不喜欢我,你也同意这门婚事,现在呢?”

    “你们说毁约就毁约,说抛弃就抛弃我,还口口声声为了我,却让我成为所有人眼里的笑话!”

    “即便你知道芙蕖不可能原谅你,她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你却还是不肯多看我一眼!我到底哪里不好?除了身份,我哪一点不如叶芙蕖?”

    连声逼问,让叶蓉把压抑在心头的所有情绪,顷刻间宣泄出来,说完一切,她早已哭成泪人。

    变了的又何止迟渊与叶憬,她也早就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模样。

    迟渊怒气渐消,静静看着她,良久,他收起剑,在叶蓉错愕的目光里,他把剑柄塞到叶蓉手里,随后身体前倾,迎上剑尖,只听“噗呲”一声,长剑刺入血肉。

    叶蓉一瞬瞪大了眼睛,“迟渊哥哥!”

    她从没想过伤害迟渊,可方才,却是她握着剑,眼睁睁看着迟渊撞上来。

    迟渊嘴角溢出一抹鲜血,他眸色平静,深深看了叶蓉一眼,抓着剑身用力拔出,血柱喷涌而出,几滴零星的血渍染红了叶蓉那张苍白的小脸。

    “这些年,就当是我欠了你。”

    迟渊一字一句,缓慢又郑重,“但感情的事,勉强不得,我勉强不了芙蕖,你,自然也勉强不了我,与其把错归咎在芙蕖身上,不如大方承认,你心里始终怨恨的,其实一直都是我。”

    “不、不是的……”

    叶蓉手足无措,看着大片的鲜血染红了迟渊的胸口,她痛苦地捂着脸,不断摇头,“迟渊哥哥,我、我没有……我不是怨恨你……”

    她彻底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她心中明白,迟渊看似在退让,实则是在与她划清界限。

    来找迟渊之前,叶蓉只想把迟渊带回去,在找到迟渊之后,看他一次又一次在暗中守护芙蕖,看他为芙蕖受了一次又一次的伤,她心中不平,才决定对芙蕖出手,可她万万没想到,迟渊居然能为芙蕖做到这个地步。

    迟渊始终冷淡,看着叶蓉脸上簌簌滑落的泪水,没有半分心软,“至此,你我两不相欠,你好自为之。”

    说完,迟渊捂着流血的伤口,想往翡翠轩去,抬脚后又生生止住了脚步。

    他这副样子,怕是会吓到她。

    廊下,一直冷眼旁观的谢万钧开口了,“迟渊将军,你受如此重伤,还是先上药吧。”

    不多时,整个庭院恢复如常,尸体与血迹已清理干净,只剩几个小厮在摆弄损坏的花草,迟渊与谢万钧坐在凉亭之下。

    谢万钧让管事取来金疮药,推到迟渊面前,迟渊也没拒绝,兀自扯开衣襟,将药粉倒在伤口上,全程紧咬牙关,哪怕额上全是冷汗,依旧没发出半点声响。

    谢万钧暗暗佩服,正想说几句场面话,就见迟渊十分随意的拢好衣衫,起身便走,他赶忙拦住,迟渊并不客气,“你弟弟还在芙蕖房里,我不放心。”

    谢万钧挑挑眉梢,知道自己拦不住的,却也担心谢安会折在迟渊手里,忙不迭跟在后头。

    谢安此时正蹲在芙蕖房门口,百无聊赖的把玩一颗狗尾巴草,远远瞧见一个黑影气势汹汹而来,他蹭地站了起来,张开手臂横在房门前。

    “仙女姐姐已经睡下了。”

    今晚他就要守着芙蕖,有他在,谁也别想靠近。

    迟渊懒得理他,抬手拨开他,却意外发现,自己竟然没推动?

    谢安就跟个树桩似的屹立不倒,目光不善地盯着他。

    难道是自己受了伤,力气变小了?

    迟渊掌中再度运起暗力,谢安只是皱了皱眉,清澈的眸子渐转深沉,他压低声,只用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语气严肃地重复道,“我说了,仙女姐姐睡下了,谁都不能打扰。”

    若迟渊还以为谢安是个傻子,那就当真是见鬼了。

    他总算肯定,谢安不是善茬,绝非人前表现得那般不谙世事,率性纯真,他接近芙蕖,就是别有用心。

    “我不打扰,但你,必须闪开。”迟渊不遑多让。

    两人继续较劲,直到谢万钧匆匆赶来,一直绷着脸的谢安忽然哀嚎一声,软软朝旁倒去。

    迟渊自然听到了谢万钧的脚步声,没在意谢安这点伎俩,可当他撩起眼眸的瞬间,才发现一直紧闭的门,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打开了一道缝隙。

    芙蕖瞧见门上映着两道人影,猜测是迟渊回来了,便要过去开门,没成想,刚拉开门就见迟渊推倒了谢安。

    迟渊脑中一片空白,刚要解释,倒在地上的谢安突然开始哇哇乱叫,“仙女姐姐!好痛!”

    芙蕖起先还在瞪迟渊,听到声音,慌忙跨过门槛,蹲下身扶起谢安,脸上既是关切,又有三分歉疚,“你没事吧?”

    谢安一张俊脸皱成一团,他紧紧抓着芙蕖的胳膊,躲在她身后,一脸惊惧地指着迟渊,“仙女姐姐,他、他好吓人!好凶!”

    “我只是不想让他打扰你休息,他就捏我,还推我!”

    谢安好一通告状,然后扯开衣襟,带着哭音,“仙女姐姐,你看他把我捏的!”

    他忽然扯开衣襟,露出白花花的膀子,芙蕖下意识移开目光,但随后,还是硬着头皮检查谢安的伤势,左边肩头果然被捏出了一道红指印。

    芙蕖深吸口气,板起脸,“迟……”

    正要质问,就见迟渊高大的身影一晃,整个人毫无预兆地朝后跌去。

    倒下时,迟渊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如果他死了,他一定是被气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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