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伴随着一声巨响,常风抬起头,看到自己因为惯性仍举在半空的手上空无一物,刚才画面带来的冲击太大,她竟一个没注意,手陡然一松,手机从13楼摔了下去!

    常风心中大惊,赶忙抓紧了栏杆向楼下望去,见没有砸到人才松了一口气。额上已经结了薄薄的一层冷汗,身子还是虚软的,抓着栏杆缓了好一会儿,待她再向沙滩望去,那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海滩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那人竟然一下子消失了?!

    常风肯定自己从来没有见过那个男人,更可怕的是,那人又怎么会知道她今天早上会站在栏杆的位置,并且拿出手机拍照?毕竟这不是她的习惯,她今天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或者,是她想多了,这只是她的幻觉?

    可直觉告诉她,没有那么简单。

    本这来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早晨,却因为那个陌生男人的出现而变得诡异起来。在这种氛围的加持之下,周围环境的磁场似乎也发生了细微的变化,让常风有一种无所遁形的被窥视之感。

    这一切还要从几分钟之前说起。

    早晨七点钟,闹钟准时响起,常风睁开眼睛,努力瞪到最大,抵抗着困意,随即机械地从宿舍二层的床上爬下来。

    洗漱之后,眼皮还是打着架,为了防止自己爬回去睡回笼觉,常风便站到宿舍外面走廊的栏杆处远眺。她习惯早起,这让她感觉到对自己的人生多了一丝掌控感。

    陵淮是一座沿海城市,而常风的学校也正是以背靠陵淮美丽的亚热带海滨风光而闻名,她就住在宿舍楼风景绝佳的13层,从走廊栏杆处向外望去,正好能够看到对面不远处的大海。

    她视力一向很好,连沙滩上有几个人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五一假期的前两天,大批的游人还没有到达这座城市,不过,今天的人似乎格外少了些。常风抬眼望去,清晨的沙滩上只有一个孤单的人影正面对着大海站立,好像在时不时地低头把玩着什么。

    此刻,躲在云层后面的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来,云层被染成暗红色,缝隙之中,许多细小的光柱从中透出,斜打到海面上,激起了空气中无数细小的红金色尘埃,犹如神明降临的前兆。

    常风是对漂亮景色没什么抵抗力的人,面对着眼前的丁达尔效应,困意顿时消了大半,来了兴致,想把这一幕拍下来。

    怕吵醒舍友,她轻手轻脚地回到了屋里,新买的橡胶手机壳就放在手机旁边,她打算拍完了照片回来再套上。她的手机之前摔过一次,屏幕上已经有了几道明显的裂痕。

    回到刚才的位置,常风打开相机。为了光柱的画面感,她用两根手指慢慢地将画面放大到十倍,沙滩上那个面对着海面的身影在画面的下方变得清晰可见。正当她想要把手机向上移动的时候,画面中的那人却突然转过身来。

    常风怔了怔,缓缓上移的手本能地停住了,如同被定住一般。

    放大到这种程度,只能看到画面中那人模糊的五官,依稀能看出一些特别之处,但常风依旧认得出,那是一张她完全陌生的男性面孔,两只狭长锋利的眼睛微眯着,一动不动,像是在透过手机的屏幕与她对视。

    随即那人的嘴角缓缓向上,扬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一阵没来由的寒意瞬间爬上了常风的脊背,她的心跳也变得急促起来,并且越跳越快,但她此时已经无暇顾及这些,只是定定地看着手机画面里面的那个人,仿佛从灵魂深处涌上来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和熟悉交杂的感受。

    怪异是因为这种感受无法形容且从未有过,那熟悉呢,又是因为什么?

    常风对自己的感觉一向敏锐,这样的状态确实很不对劲。

    那人始终保持着这样的表情和姿势没有动,常风的理智也逐渐回笼,心说或许自己就是最近精神太敏感,看谁都不像正常人,没准人家就是随便笑一下呢,笑怎么了,还能不让人笑了吗?

    草草拍了两张照片,常风将手机收了起来,准备回屋,只是好奇心作祟,走之前,没忍住又去瞄了一眼那人所在的地方。只见那人还在面对着宿舍的方向,并且把还手举了起来,左右晃动着。

    这个时间点,偌大的沙滩上空空荡荡,只有他一个人,沙滩前面那条小路也是没有一个人影。因为角度的问题,从宿舍的高层看到沙滩的全貌很容易,但是从沙滩的位置去看宿舍楼的情况却很难,尤其是像常风这种较高的楼层,基本上是看不见什么东西的。

    所以,那人是在向谁挥手?

    常风的心开始咚咚狂跳起来,像被什么驱使一般,她再次拿出手机,将相机的画面放大,只见那男人依旧是那副诡异的表情,好像笑意更深了一些,左手在肩膀前面轻轻挥动着,像是在和谁打招呼。

    常风注意到,他的手腕上挂着一串黑色的手链,手背上好像有一团黑色的东西,直蔓延到了手掌的边缘处。

    这时,画面中突然吸引了常风视线的是这人突然动起来的口型,跟着那人的口型做了几次,四个字的话语逐渐成型。

    “我去!”

    常风腿一软,险些摔坐在地上。

    那人分明是在叫着她的名字!

    “常、风、你、好!”

    宿管大妈的大嗓门在楼下响了起来,她这才反应过来,完了,手机掉下去了!

    她飞快地乘电梯下楼,来到手机掉下来的地方,看到本就不甚康健的手机屏幕已经碎开了花,在草地上砸出了一个小坑。

    此刻常风只觉得无比的心累,用手抹了一把脸,哀怨地看着已经报废的手机。手机掉下楼摔得稀碎的心痛谁能懂啊!

    她一脸歉意地和大妈解释了因为自己没拿稳,手机不小心掉了下来,还保证以后再也不犯这样的错误。兴许是看到了她手机的惨状,再加上有没有伤到人和砸坏东西,大妈也就没有再追究。

    ***

    课上,常风心绪不宁,还是在想着早晨的事。

    那人是在叫她的名字吗?还是说是她看错了,或者只是谐音而已?

    她仔细回想着最近的生活,除了今天之外也没有任何的不对劲,她的交际圈子又小,更没有什么陌生人出现。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常风顿时感觉自己的头都大了一圈。

    由于距离和像素的问题,她并没有看准那个男人的长相,再加上当时太惊慌,也没有刻意地去记,只是有一个大概的印象,但是有一点她可以肯定,她绝对没有见过那个人。

    常风是一个对人对事都很敏感的人,再加上写作者爱观察人的习惯,那个人给人的感觉那么特别,如果见过一面,她就绝对不会忘记。

    思绪纷飞,就这么水过了一整节课。

    “下课了,你发什么呆呢,不去买新手机了?”钱奕欢走过来捏了捏她的肩膀。她这才反应过来,应答到:“哦,对,买手机,现在就去。”

    “正好今天没课了,明天又是周六,之后就是五一,就是说,咱们从现在开始就已经放长假了!买完手机姐请你喝奶茶啊!”钱奕欢的语气透露出一种已经身处于假期之中的兴奋感,拽起常风的胳膊就往教室外走。

    直到买完了手机,走进奶茶店的时候,常风脑子还有点懵,随后看着自己的银行余额,心疼得眉头直皱。两个月来辛辛苦苦码字得来的收入就这么没了一半,这还是手机店的店主和钱奕欢相熟,给她打了个八五折。

    她本来可以买一个更便宜一些的,可是一想到从前那部手机,想到那上面蜿蜒的裂痕,便狠了狠心买了一个自己老早就中意的,虽然心疼,但心里是真的痛快。她想着,既然已经赚了钱,就要好好地把自己重新养一回,在能负担得起的前提下,决不能委屈自己。

    几个月前,那部手机在睡梦之中不小心被她从宿舍二层的床铺踢了下去。听到手机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的那一刻,她猛然惊醒,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在床上呆坐了好一会儿才接受那样的现实,然后就那样睁眼生生熬到了天亮。

    翌日清晨,当她忐忑不安地拿着那部已经满是裂痕的手机到学校里面的维修店铺时,却被告知这样的屏幕现在缺货,要她去校外问一问。到了校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有货的店铺,算了算维修费和重新换屏的钱,已经要赶上这部手机的一半。

    她觉得很不划算,再加上这手机她已经用了快三年,用着已经很不顺手。她还是个学生,在陵淮这样物价高得离谱的城市里,每个月本就不充裕的生活费到了月中已是没了大半,那时她写的文还没有能赚钱,只能靠着父母给的生活费过活,索性将就着用了。

    经济拮据会给人带来匮乏感,这匮乏感从内到外侵蚀着她的每一个细胞,从前是从家庭的身上感受,如今却是切切实实地从她自己的内心当中生发出来。

    “别想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喝杯饮料去去晦气,你要喝啥?”钱奕欢明快的声音打断了常风并不愉快的回忆。

    买手机的事钱奕欢帮了大忙,常风心想,理应她请人家才是,便抬头道:“今天反正也是那么多钱都花了,这两杯我请了。”

    或许是从小学来的习惯,别人对她的好,她若是不还回去点什么,总觉得心里不安,那怕是亲密的朋友。可钱奕欢是个坦荡的性子,总能在适度的情况下心安理得享受别人的好,也从不吝啬对别人的好。或许这也是常风和她能成为朋友的原因。

    人总是会羡慕一些身上拥有自己所向往的特质的人,或喜欢,或嫉妒,常风是前者。

    “杨枝甘露,谢谢”,钱奕欢狡黠地眨了眨眼,转头找座位坐下。

    “就等着我这句话呢是吧,都不带再客气一下的”,常风故意逗她,转头笑着点单,“两杯杨枝甘露,一杯双份芒果。”

    找出收付款给店员扫码,扫完之后,常风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发现不对,转头问店员:“你家不是最近周年庆加上五一,杨枝甘露半价?”

    店员答道:“最近五一我们确实是有半价活动,但不是这款杨枝甘露,而且我们周年庆是上个月,早就结束了,您应该是记错了。”

    常风心中疑惑,她不是前天来买的时候这款还是半价?还有周年庆,她记得一年前的五一这家店开业的时候,钱奕欢撇下五一假期结束就要交的论文,非要拉着她来。

    疑惑之间,饮料已经做好,常风拿着两杯杨枝甘露走到座位上,将双份芒果的一杯递给钱奕欢,问她:“哎,这家店是去年五一开业吧?”

    钱奕欢单手接过饮料,一边迫不及待插入吸管,一边答道:“不是啊,他家是去年愚人节开的,四月一号,怎么了?”

    “不是吧,去年五一开业的时候你带我来过啊,你忘了吗?”

    “不可能,那时候我忙着写论文呢,整个假期就没出过校门,写的头都快秃了。”

    这下换常风愣住了,难道真是她记错了?

    ***

    傍晚时分,常风来到运动场,打算进行五一假期前的最后一次运动,毕竟放假总归要吃不少东西,之后的轻断食也是少不了的。

    常风开始运动是因为中学时代确诊了轻度的抑郁症,得那个病的时候是做什么都没心思,自然也就吃不下饭,之后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就开始多吃东西。哪怕现在她的病已经不怎么犯了,还是落下了间歇性暴饮暴食的毛病,心情一崩溃就要吃很多东西。

    两年以来,她都维持的很好,毕竟她更无法接受一个日渐堕落和臃肿的自己。但是渐渐的她发现,在运动的过程中,纷乱的思绪确实能够得到平息,并且人能够处于一种踏实且积极的情绪之中,这也是她能够将这样自己不热爱的东西坚持下来的原因。

    “小风!”

    李英奇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从右侧响起,常风侧过头,便看到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正笑着对她打招呼。

    “是学长啊”,常风扬起礼貌的笑意,问他道:“学长今天怎么跑到我们北区运动场跑步来了?”

    “因为有人住北区,我们俩约好了的。”

    常风一听这话顿时了然,打趣道,“那我就不打扰了,一会儿大老远等的人就该来了,拜拜学长,假期快乐。”

    李英奇蹭了蹭鼻子上的汗,对她挥手说着拜拜,手上的银制手链在运动场大灯的照射下闪着光。

    “学长手链找到了?”

    看到他的手链,常风突然想起来,李英奇的这条手链丢了,几天前还专门发朋友圈说了这件事,让大家帮忙留意一下,谁看到了就给他送过去,还有报酬。

    “手链?我手链没丢啊,我丢的是耳环。”李英奇显然有些疑惑。

    熟悉的感觉乍现,常风陡然警惕了起来,存了试探的心思问他道:“我记得学长前几天不是发了动态来着?”

    李英奇掏出手机,翻出动态看了看,神色有些失望:“现在还没有人回我呢,八成是找不见了,自认倒霉呗,谁让我整天丢三落四呢,可惜了那个耳环,挺贵的呢。”

    常风往前挪了挪步子,看到白英奇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赫然是一条丢失耳环的动态!

    记忆再一次陷入了混乱,努力压下心中的那一丝异样感,她觉得许是这段时间烦心的事情太多了,很多事情都记混了。

    但好像,是从早上看见那个男人开始,这样的情况才接连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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