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呢?”室内凉爽的空调风灌进衣领,霍湘猛地打了个寒战,随即觉得全身都舒爽起来,还是空调最好,带走了她的燥意,她扬起下巴,语调轻扬,心情也随之愉悦起来。

    “安稳的和你一起吃了一个午饭,没有被连环夺命call。”齐越礼苦笑。

    霍湘点头,能完整地享用一顿午餐对于急诊人来说的确算得上是一种幸福。

    “霍湘。”远处传来了声音,强势插入两人的对话。

    霍湘转身看向声源。

    是祸躲不过。

    莫星乔穿过长廊走到急诊,正好看见霍湘和齐越礼站在一起,齐越礼脸上的笑容格外扎眼,他皱了皱眉头,忍不住出声破坏两人之间的气氛。

    绯闻主人公到场,急诊护士台冒出了两颗脑袋,在线吃第一口新鲜的瓜。

    看来运气也没有那么好。齐越礼冷笑,看着莫星乔的身影越来越近,鼻尖红海藻温柔的味道环绕着他们,他退后几步,背靠在护士台抱臂,给两人留出谈话的空间。

    “怎么了?”霍湘原本愉悦的心情也一点一点散去。

    “17床腿肿了,今天早上我给她查了肾功能和尿常规,都是好的。”莫星乔还记得霍湘之前在生气,还好他还有会诊患者这一媒介。

    齐越礼隐约听到他说得话,眉头一挑,看来他们两人在霍湘心里并无不同,莫星乔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男人最懂男人,他刚才看霍湘的眼神充满了侵占,那不是看普通朋友的眼神,儿望向他的眼神却带着明显的敌意,较之前更甚。他还以为莫星乔能有多厉害,原来不过是也要通过患者开启两人对话的普通同事的关系。

    “……”霍湘双手环胸,一贯礼貌的微笑都不再维持,面无表情地看着莫星乔。

    昨天她才去看过沈引弟,沈引弟的精神状态好了一点,虽然仍有腹泻呕吐,可不再频繁地呕吐清涎,连患者本人也明确地表达了主观上的感受好转了,于是霍湘又给她开了七剂中药。今天正好是服药第四天。

    “目前她只服用了奥美拉唑和双歧杆菌,还有中药,我们怀疑是中药引起的水肿,已经让她停药了。”

    话音才落下,霍湘扬着下巴,黑漆漆的瞳仁里蕴着愤懑。莫星乔心下一顿,好像从未见过她如此严厉的表情。

    齐越礼也是。就连上一次被她指着胸口责骂都不见她如此生气,他下意识走到她的身边,听到她深长的叹息。

    “不用怀疑,莫主任,就是中药引起的。”霍湘开口,语气嘲讽,“你有没有看过我的会诊记录?”

    “我……看了一眼。”莫星乔说,“我让小夏开了医嘱。”

    “那你的小夏看了吗?”

    “那肯定看了。”莫星乔点头,接着说,“我上次提醒她之后,她也改了很多,今天早上查房还是她发现患者水肿的。”

    “那小夏和你说了吗?我的会诊记录明确写了,服药三日后,或有身体浮肿,表示药已中病,续服本方,可自行消肿。”

    “如果你们不认识字,我也和患者交代过了,她有没有说过?”

    莫星乔突然想起来,今天早上查房时,沈引弟的确神神叨叨地说着,“真的肿了,肿了就是我要好了。”

    “所以……不用停药?”

    霍湘点头。

    “那我让她继续喝。”莫星乔放下了悬着的心,他虽然几次让霍湘会诊,可并不真的了解中医,只是走投无路,实在没有好的诊疗措施这才想到了中医。却没想到误打误撞,患者竟然真的好转了。

    霍湘轻轻地勾起嘴角,转身离开,她一点儿也不想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他交谈。

    莫星乔本质上和齐越礼并无区别,准确来说,甚至更加恶劣。齐越礼不相信中医,他摆在明面上,所有与中医相关的诊疗措施都不轻易实施,且在认识错误之后会主动学习相关文献。可莫星乔呢?

    他主动找到霍湘发起会诊,可却抱着质疑的态度,甚至擅自开具中药医嘱,他完全没有对一门全新的知识的尊重。霍湘很不理解,他把患者置于何地?那些患者莫不是只是他用来认识她、接触她的手段?

    这么想的确有些自恋,可她却不得不想。

    莫星乔跟在她的身后,正事谈完,他又落拓不羁地对着霍湘散发着魅力,“霍湘,我约了你几次你怎么都不回复我呢?”

    “我十点就睡了,你十点才约我。”霍湘边走边说。

    “哦,那我以后早点。”莫星乔的语气带着讨好,“还有她不是我的小夏。”

    “和我无关。”

    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远,齐越礼看着两人的背影,脚下意识向前挪动一分,可最终还是只站在了原地。

    “主任,你怎么中午和霍主任一起回来?”姚可可小心翼翼地打探消息,她已经几次三番地看到两人之间的来往了,好奇心挠在心头,想要知道答案去无从问起。

    “碰巧。”齐越礼知道莫星乔在霍湘心里并无特殊地位,心情莫名愉悦,原本紧绷的心弦也终于久违地放松下来。

    “那莫主任真的在追她吗?追到了吗?”姚可可得寸进尺。

    “你觉得呢?”齐越礼转身,手臂架在护士台上。

    “肯定没有追到。”姚可可点头,自我肯定。

    齐越礼弯起了嘴角,迈步走进了主任办公室,步态轻盈,周身充斥着愉悦的因子。意识到自己近日来奇怪的心情起伏,他突然僵住了嘴角。

    他旋转座椅,背对着大门,仰头深思。见到霍湘内心的悸动,目光总是下意识的追寻着她,看到她和莫星乔相谈甚欢他赌气的行为,被她指责时他的难受,听闻两人交往的传闻心尖传来揪拧的不适,得知莫星乔并不特殊他的喜悦……种种迹象表明——他,对霍湘想法并不单纯。

    是喜欢,还是心动,又或者是单纯的见色起意?他理不清楚。

    嘀嘀嘀——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师兄师兄,”蒋由的语气很着急,“你在医院吗?”

    “怎么了?”齐越礼立刻起身,拿起挂在门后的白大褂,走出办公室,恢复一派沉着又冷静的面容,完全看不出他刚才为情所困的模样。

    “高热患者,休克,抢救室。”

    齐越礼加快脚步,小跑起来,抢救室的大门移开,他的身影消失在外面翘首以盼的家属的视线里。

    “什么情况?”齐越礼边走边说。

    “患者蒋建国,今年45岁,建筑工人,昨日淋雨后出现发热,自行口服布洛芬缓释片,今晨起床咳嗽咳痰,发热不退,我院发热门诊就诊,查血象白细胞、中性粒、CRP明显升高,胸部CT提示片状实变影,支气管充气征。”

    “患者在等待检验结果的过程中,突发呼吸困难,随后昏迷,发热门诊立刻把病人拉过来了。”

    蒋建国是工地上的一个小包工头,为人耿直,做事认真。昨日下午突发暴雨,他让手底下的工人赶紧回集装箱休息躲雨,他收拾了一下工地上的建筑垃圾,随即也冲回了集装箱,因为戴着安全帽,他并没有当回事,把湿哒哒的上衣脱掉之后,坐在空调出风口和工友聊天。

    雨势虽猛,可时间不长,不到半小时雨就停了,他继续返回工地。

    当晚回家时,他突然觉得肌肉酸痛,以为是拉伤了,贴了两张伤筋膏药,以往也总是这样。可后半夜,他突然觉得好冷,一直往他妻子身边凑,小红伸手,触及一片滚烫的肌肤,打开点灯,才发现蒋建国满脸通红,唇色惨白。小红把蒋建国叫起来,喂他吃了一片布洛芬,不停地用温水擦拭额头,颈下和腋窝下,知道天空泛白,蒋建国额头的温度才不烫手。

    小红看天已快亮,也不继续睡觉了,她爬起床,煮了一点小米粥。蒋建国扶着墙,浑身乏力,才吃了几口小米粥,又全都吐了出来,咳嗽声一声接着一声,小红算了算时间,又给他喂了一颗布洛芬。

    可身体实在难受,蒋建国感觉有些胸闷,他走出狭小的房间,走道上滚烫的热浪打再脸上,分不清是他呼出的气体更烫还是夏日的热浪更烫,他只觉得更难受了。

    听着吱呀作响的风扇,蒋建国缩了缩身体,冷意从骨头里溢出,他给工友打了个电话,今天是上不了工了。

    “去医院吧。”小红看他脸色难看,搀扶着他。

    “好。”蒋建国点头。

    抢救床堪堪可容纳蒋建国强壮的身躯,他的鼻子上盖着面罩,氧气持续送入他的鼻腔,直达肺部,手臂上透明的管道里液体不停输送,心电监护仪一直发出嘀嘀嘀的声音提醒医生血压偏低,刺耳又醒目。

    “蒋建国昏迷之后予面罩吸氧,现在氧饱86%,血压55/30mmHg,已补液,考虑脓毒血症。已留置导尿。”蒋由快速汇报。

    齐越礼点头,“血气抽了吗?”

    “抽了。”蒋由点头,“二氧化碳分压30mmHg,乳酸3.”

    “抗生素?”

    “头孢哌酮2g.”

    齐越礼站在抢救床的左边,目光滞留在血压数据上,实验室结果结合蒋建国的临床表现,基本上可以确定他目前诊断为感染性休克,齐越礼对一旁的正在调整氧流量的杨菲菲说,“菲菲,准备去甲2mg静滴,调整滴速。”

    “好。”

    “我让左主任来会诊,得去里面住几天了。”

    目前患者已经建立了双静脉通道,抗生素和血管活性药物同时输注,晶体补液也在同时进行,蒋建国的血压不升,氧饱不升,体温又不降,生命体征并不稳定。抢救措施都已实施,后续只能交由重症监护室继续监护治疗。

    齐越礼拍了拍蒋由的肩膀,对于这位师弟的能力他还是很放心的。

    监护仪又发出了尖锐的声音,氧饱竟然在持续下降,看着蒋建国鼻唇上盖着的面罩,齐越礼深吸一口气,“蒋由,准备气管插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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