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娘!”柳如一手提着裙摆,脚下生风似的在宫中夹道飞奔丝毫不在意宫中规矩。

    她拍着朱红的长乐宫门,宫门外的侍卫紧蹙着眉毛一手拉过她的胳膊,许是柳如挣扎的力气过大,径直摔在地上,她疼的倒吸一口凉气,顾不上刚摔的伤,又去拍门。

    “娘娘,娘娘,殿下有消息了娘娘,求您开开门罢。”柳如一手拍着一手抹着眼泪,声音哽咽。

    那侍卫已然抽了半截刀,倏然门缓缓打开,先探出头的是一个橘色宫装的丫头,她一巴掌打在柳如脸上,那脸上便烙上一个可怖的红印。

    “没规矩的蠢货,怎得敢搅扰娘娘好梦!”那女子说着便指挥着院内的黄门将人拉扯着,像是要再打她一顿。

    “红英,不可无礼。”一道温柔的女声从院里传来,那美妇人身旁侍候着几个年纪稍大些的宫女,一手掩着帕子,身姿袅娜。

    “哎呦,这不是胡妹妹身边的人吗,怎得来我这长乐宫了?”美妇人故意装痴,温柔的笑着,只等着柳如把找她的目的当着众人面说出来。

    柳如“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跪在地上不断磕着头,“求娘娘救救六殿下吧,娘娘您宅心仁厚阖宫上下谁不知道娘娘您心善。”

    美妇人听了这话噗嗤笑出声,“这可担不起,只是姑姑有事求我,我自当为姑姑排忧解难。”

    话闭架着柳如的黄门也松了手,红英不情愿地架起柳如一只胳膊将人架进宫。

    正殿里,美妇人换下那副笑颜,担忧的瞧着柳如,红英也在一旁道歉,“姑姑,是我的不是,下手太重了。”

    柳如摆摆手,心中急切,将自己得到六皇子的消息倾述:“殿下是在琼州海里被人发现的,救下殿下的那户渔民一路北上,直到了王都才让城门楼子上的人发现了。”

    “那和儿可进宫来了”美妇人心中忧虑,手上的帕子也被绞的皱巴。

    “回娘娘,琼州一路北上途径兖州,那儿刚生了病疫,皇后娘娘让六殿下留在驿站里治病。”说着柳如用手抹开眼角的泪。

    “实在是欺人太甚”,咚的一声美妇人的手拍在桌上,也来不及说什么,风风火火便出了宫门朝静安殿去。

    “哎呦,淑妃娘娘安。”静安殿外大太监魏全满脸堆笑向淑妃行礼,作势阻拦的模样。

    “魏公公这些时日不见,也不知还用的惯那红定瓶吗?”

    “哎呦,哎呦,娘娘恕罪”魏全弓腰向淑妃赔不是,“陛下才喝了安神汤,娘娘可别提让陛下气恼的话。”

    卯时六刻,一架马车入了宫,直直将车内贵人送到长乐宫。

    “娘……”陆昭和气若游丝,面色苍白躺在榻上,淑妃梨花带雨,心疼地擦着陆昭和额角的汗水。

    “你也来看看吧,这苦命的孩子啊”,淑妃掩着帕子泣泪,柳如才堪堪上前。

    “娘,我找到……,蓬……。”

    太医为其诊脉,摸了两把胡须,确定了症状才到外间写方子。

    “说来奇怪……殿下的脉象……”太医斟酌着开口,有觉不妥咽下后半句。

    “但说无妨,只要我儿无事。”

    “殿下的脉象像是有两个人。”老太医将方子整理好,忽从门外传来黄门向人行礼的声音。

    “说是两个人,不如说是一个人体内有两个脉象。”清朗的男声传入殿内,那男人面上戴着半阙玉制面具,着宽袖珍珠白长袍,袍子上绣着仙鹤纹样。

    “娘娘勿怪,是陛下请吾入宫的。”国师轻笑进了里间,站于陆昭和床榻前,一手覆上他的额头。

    掌心凝起翠色的光球,温柔,和煦,陆昭和仿佛听见了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墨白,你真的要回去吗?”岸边站着一个穿鹅黄色衣裙的小女孩。

    “嗯,我不是这的人,我总要回家去。”陆昭和踏上木船,船里有那个小姑娘给他备好的干粮和水。

    “可是,你不是说你家里人对你不好吗?”小女孩不解,声音软糯像糯米团。

    “可我母亲的牌……她还在那儿,如果我不回去她会被人欺负的。”说到伤心事,陆昭和眼眶发红蓄满泪水。

    “你别哭啊,那的人欺负你,你回去还是会受欺负的,你不如回去带着你母亲……,一起回蓬莱吧!”小女孩思忖着了一会儿,豁然开朗,她笑嘻嘻地多给他一个选择。

    蓬莱!!!

    国师忿然睁眼,眼底的情绪由愤怒,不解,迷茫最终化为喜悦。

    他思索一番后又凝神静观着。

    只见那小女孩扯下腰间的莲花纹玉佩放入陆昭和掌心。

    “它会带你回来的。”

    小船划破平静,行驶在无边无际的大海,陆昭和透过深蓝的水面看着水下的鱼,他却觉得有双眼睛也在看着他。

    他起身环顾四周,除了海还是海,没有那种凝视感,他探身去看那条鱼,又感知到那阴森森的视线。

    大海的眼睛是鱼吗?

    国师嗤笑,将手从陆昭和额上取下,那抹翠色裹挟着一丝水流收回掌心。国师转身又换上那副温润模样,“无碍,这两股脉象不过是王太医诊错了。”

    “我瞧过六殿下的状况了,只是一路兼程累的,左右喝几服药便好了。”说着他将手藏进袖中,嘴里还唠叨着麻烦,“下次这种小事就别求陛下来请我了,观星台的事多着呢。”

    听完这番话,淑妃才挤出笑来,“如此,辛苦国师大人走这一番了,本宫定然在陛下面前多美言几句。”

    国师并未理会淑妃那番话,径直出了宫殿,魏全在殿外等候,“大人,可是有什么病症?”

    国师扬扬下巴,魏全便恭维着,“哎呦,大人神通咱家自是知晓的,轿辇在门外备好了。”

    国师在袖中的手摩挲着那块玉,心里打起算盘,“昨夜观星,发现南方有异,许是要生什么乱子。”

    “我记得,大殿下也是从南方回来的,是去的……”国师故意拉长语调,装作思考的模样。

    “大人不在朝中,自是不知这些事了,那大殿下才从琼州剿匪回来。”魏全满脸横肉挤着笑。

    “那六殿下这是……。”

    “六殿下是偷偷跟去的,谁知在海上竟然被贼人扔下海去。”说着魏全满脸愤恨要呀切齿的模样,活像要把贼人活剥了才心里快活。

    国师心中暗骂蠢货,“我不当值朝中,若无魏公公这番话,只怕是还不知其中缘由,若要去了南边遭了祸事……。”

    “大人切莫担心,您的事当然是至关重要的大事,陛下都放最前头置办,更何况咱家呢。”

    “如此,那这桩事还烦请公公费心了。”

    国师心中暗道:“这蠢货……,他还得谢谢咱呢。”

    “哪里哪里,为大人办事是给咱家脸上贴金,咱家还要谢谢大人给这个机会呢。”

    你看吧,蠢货一个。

    静安殿内,老皇帝一身明黄龙袍躺在紫檀摇椅上,一手遮着双眼,一副熟睡的模样。

    魏全蹑手蹑脚进了殿,大气都不敢不敢喘,正从榻上拿了绒毯给老皇帝盖上,只见摇椅上的人缓缓开口:“送走了?”

    “是陛下,国师说六殿下没什么问题。”魏全恭敬回禀。

    “呵”老皇帝轻嗤,魏全下意识捏紧了袖中的手。

    “他没什么交代你的?”老皇帝语气含笑可却字字质问。

    “国师才交代奴同陛下回禀,说是要去南方,像是去除妖……。”魏全跪的熟练,头紧紧贴着地,身上抖得厉害。

    “除妖,呵……国师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说着老皇帝便从躺椅上起身,走向外间书案,他从架子上取出那本封皮破败的《苍须旧书》

    他轻轻的摩挲着书好一会儿,才舍得翻开,第十五页是楷书记载的神迹。

    老皇帝粗粝的手指反复摸着,天缺与蓬莱两处的字,黑色的字迹旁是朱红的笔迹,一处写着长生,一处写着升仙。

    他混浊的双眼倏然清明,痴痴地笑着,笑声越来越大,大到震走屋顶的猫。

    笑累了他就扶着桌案休息,模样癫狂。

    几月后,国师出海无功而返。反倒请旨要收六殿下做门徒。此事传到朝中,引起大臣不满,纷纷上谏要参国师。

    静安殿内,淑妃牵着陆昭和的小手站在一旁,老皇帝狭长的丹凤眼因松垮的皮肤拖拽显得苍老。

    他眸中情绪混杂,让人难以判断,像只雪狼紧盯着猎物,等待时机将猎物一击毙命。

    陆昭和被他盯得不自在,向淑妃身后躲了躲。

    “这事臣妾不同意,您都说了和儿给我养,自是要听臣妾的。”淑妃满脸怨气,倒也顾不上君臣礼仪。

    “娘娘切莫生气,这事也得让殿下定夺才是,我们几人争执才是没意思。”国师面带笑容,坐在紫檀椅上,捧着香茗。

    “和儿,你说呢?”老皇帝声音低沉带着不可言说的威严。

    “这样吧,臣给殿下看看臣的本事,也好让殿下定夺。”国师放下茶盏,在陆昭和面前蹲下。

    手中凝着一抹翠色的光波,轻轻按进陆昭和的额头。

    积英殿内,门窗被木板钉死,一纤弱女子躺在木榻上,身上盖着补丁的薄衾。

    她神情痛苦,不断呓语着,“不是我……,不是我。”

    门被打开,她被人从木榻上拽下,小腿被地蹭的红肿,那美妇人满脸惊恐,被拽着头发直直灌下冒着热气的汤药。

    “不是喜欢唱啊跳啊的吗?”说话人看不清面容,连声音都听的模糊,“胡姬,死了多没意思,你要好好活着,痛苦的活着,这样我儿才不算白受一番罪。”

    陆昭和跑到美妇人身边,眼中泪水早就决堤而下,“母亲,母亲。”

    可他碰不到,他就这么看着自己的母亲痛苦地自裁。

    国师看着陆昭和神情变了又变,玩味笑着。

    那抹翠色被国师抽出,陆昭和眼尾泛着红,不由让国师想起凤凰泣泪的故事来。

    “我愿意做国师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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