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周末时间用作生物竞赛培训后，我只能每天自习到更晚，才能完成各科老师布置的作业。
常常是独自半夜摸黑回宿舍。任雪和月初总会被我吵醒，却从没未向我抱怨过什么。
我总是在听到她们翻身时发出的綷縩声中反复感到内疚。
薛家豪可能是因为被生物老师拒绝参与竞赛而迁怒于日常学习，最近情绪低迷，上课也不爱找前后左右说话了。
我试探性地问他能不能帮我借生物竞赛的书，他把我连桌子椅子带人往一边推，回复说，“走走走，一边去，大哥忙着呢，没空帮你了解这些小，屁，事。”
他还故意用大拇指尖顶着小拇指尖，十足看不起人的样子。
我和薛家豪坐了近三个月同桌，发现这人不仅成绩忽上忽下，连情绪也时好时坏。
他给我起了外号，我也不遑多让，便总“十班薛定谔，薛定谔”的叫他：和薛定谔的猫一样，在薛家豪开口之前，他的状态就是个黑箱，没有人能知道他是生是死，心情是好是坏。
薛家豪不大喜欢这个外号，课间补觉的时候也不再在一边帮我降噪了，总是摸下楼去打几分钟篮球。
他说下课不愿意在班上呆着是因为下课了就不想看见我，说烦我。
听说运动可以让人心情变好，我希望薛家豪的心情能赶快好起来，尽快摆脱让人难以捉摸的黑箱状态。
我们班的教室是走廊尽头中的一间，教室中有两面相邻的墙都有硕大的玻璃。
冬天下午，拉开窗帘，光线透过玻璃照进教室，晒得整个教室变成金子一样的亮黄色，连人和书本都会齐刷刷变得暖洋洋。
第三次月考成绩刚刚发布，大部分同学跑去走廊里看排名，我懒得去看，倒载在桌上晒太阳。
就要进入松懒的梦乡时，暖意微凉，有黑影和照在我脸上的阳光交错，等了好久都没有消失，像是站在了我面前。
我睁开眼，是栾迟逆着光站着，背后的阳光将他的轮廓镶嵌了一圈金线，他的头发被打得透亮。
窗外的树木叶子都几近掉光，干枯的枝桠在西北风的摇晃下婆娑舒展，在他背后拨动着琴弦一般，发出悦耳的响声。
我听得入迷，看得出神，待他嘴巴动了动，说了什么话后，愣了许久，才在脑中回忆出他的言辞来，“黄宵，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我连忙坐起，“好啊，什么问题，你问。”
他和我不算很熟，只有薛家豪在场的时候，我们才偶尔会参与到同一个话题里去。
“你有生物竞赛书吗？”
原来是问这个，我下意识往月初的座位上瞄了一眼，她不在座位上，“不好意思啊，我也没有。骆老师不是说，在校内上课，可以先不用书。”
栾迟把摸在后脑勺上的左手插进裤兜里，“但是，有书还是更好吧。”
单单从培训课上学到的东西就已经很多了，就算有了书，我觉得自己也没有时间看，“不会吧，有没有书对我来说都差不多，感觉都没有时间看。”
栾迟咧开嘴，笑了笑，“哦。”
他好像还想说点什么，但教室光线突然变暗，我俩余光都瞄到门口，月初站在那，和刘雪妍刚手挽手上完厕所回来。
她的声音绵细柔软，“栾迟，你在干什么？”
听到月初在唤他，栾迟迈了两步径直走过去，我们的谈话戛然而止。
为什么明明是他来问我问题，他转身时的背影好像在说，其实并不想和我说话。
月初扫了我一眼，继续说，“我找你好一会儿了。”
他们俩人站在教室门口，互相对视了一会儿，便一个跟上一个说悄悄话去了。
张夜筝走回座位来，带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大声问我，“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啊？”
见我没答应，又重复一遍，“你和栾迟偷偷摸摸说什么了啊？”
她的声音又虚又尖，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回响两三圈，将明媚的冬日阳光偷走，把我罚进幽暗的地窖里，指责莫须有的事。
看完成绩进门的同学都诧异地看着动也不动的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呦呦呦，怎么不说话呀。”张夜筝的声音就像是迎面而来的火车鸣笛声，啸叫聒噪，让我不适，反感，厌恶，甚至恐惧。
我们本就没聊什么，没什么好说的，可这空白的沉默令张夜筝变本加厉，“不是，班里没人，你俩交换了什么秘密啊。”
“你都说是秘密了，干你屁事啊。”薛家豪抹着额头上的汗，甩着手上的水珠，浑身汗味儿，臭烘烘地拱了张夜筝一把，把她挤回了座位。
上课铃响，我把手伸到薛家豪桌面上，指腹贴着桌面，轻轻敲击两下，想说的是多谢。
薛家豪抬起他又粗又黑的三根指头，在我的课桌上用指腹敲了三下，回的肯定是不客气。
正值出分期间，大家悬剑般的压力得以短暂释放，八卦犹如春天的笋头冒尖涌出来。
张夜筝和薛家豪不记事，没过两节课就又重归于好，闹作一团，互相调侃。
她扭过头来，捋着前额的刘海儿，坏笑着说，“喂，知道咱们年级有大事发生吗？”
我惊讶，“什么？”
“有人要告白啦。”她半掩着嘴巴。
我问她，“什么告白。”
她的眼珠子溜来溜去，瞥一眼薛家豪，又瞥一眼我，再瞥瞥门口确认没有老师后，才探着头小声说了一句。
我大气不敢喘，屏住呼吸听八卦，仍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薛家豪踹了踹张夜筝的凳子，“说大声点，别搞。”
夜筝表情变得正常了些，“黄宵你认识林杨舟吧，听说他也在生物竞赛，长得巨帅。他今天要告白。”
我问她，“给谁告白？”
“你不认识，比咱们大一届。”她还在故弄玄虚。
薛家豪干巴巴插话，“就是常烟雨，我给你说过的，比咱们大一届，高二学姐，外号叫小西施。”
哦，我回忆起来，薛家豪之前提到过，常烟雨是和月初齐名的另一位附中校花。
“真的假的，你听谁说的？”早恋这种事，大家都藏着掖着，生怕被老师抓住，不敢声张。
在我的印象里，林杨舟低调内向，甚至超凡脱尘，透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淡，完全不像是会四处宣传，闹得沸沸扬扬的那种人。
张夜筝花痴样握紧双手，“下午林杨舟给窦月初说来着，我恰好听到了。天呐，咱们附中要出现一对神仙眷侣了。”
这就解释得通了，纵使林杨舟再低调，流言一传十十传百，外加张夜筝这种大喇叭变着花样的给添油加醋，告白的消息估计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年级，或者整个学校。
“不一定能成吧，”薛家豪拉长尾音，否认张夜筝，“林杨舟这小子默默喜欢了这么多年，都没追到，烟雨姐心思不在谈恋爱上。”
“什么鬼，林杨舟？默默喜欢很多年？”我不敢相信。
“嗯哼，嗯哼，你没听错，情场老手林杨舟，花花公子林杨舟，混血王子林杨舟，单恋，单相思，很多年。”
任雪也停下了手中的笔，扭过头来，加入了讨论，“可是，林杨舟不是和陈怡诺在一起吗？”
张夜筝从鼻腔里发出低沉的哼声，“你说一班那个女孩啊，早换了都。”
听张夜筝后续讲，林杨舟换女友比换衣服快，中德混血，家里从商，算是个小富二代。
怪不得他皮肤那么白，瞳色比一般人淡，走路骑车时在人群中卓然而立，一举一动都特别乍眼，流言蜚语都围着他转。
林杨舟要告白的消息如雪球越滚越大，渐渐难以控制，整个年级的学生都如热锅上的蚂蚁，关注着他的动作。
不少人下课后就跑去八班门口，假装谈天说地，实则盯住他动向，他去厕所去打水去老师办公室，身后都有一群人跟着。
我和任雪对这场声势浩大的跨级告白兴趣不大，晚自习的时候便双双逃去了新教一楼，是为了找个僻静的地方抓紧把作业写完。
新教里神秘公主墓葬的联合展览虽说早已撤了，但空荡荡的一楼还是十足阴森可怖。
顾不上节约用电，任雪和我将教室里的三排大灯全部打开，把整间教室照得亮堂堂，让任何阴翳都无处遁形。
以防真有鬼，我俩紧挨着，坐在离门最近的第一排第一列桌子上，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可以拔腿就跑。
两个胆小鬼，坐在闹鬼的教学楼里，效率奇高，行文飞快。
仅仅过了一个小时，我就写完了两张数学卷子。
笔尖在纸页上划过的沙沙声回响在教室里，公主来了看到怕是也会体量二十一世纪现代高中人的疾苦，不忍心吓我俩。
我见任雪作业也写得差不多了，看她专注规划下周时间表的样子便想逗逗她。
轻轻起身，趁她不注意，摸到墙上的开关。啪啪啪三声，将大灯全部关掉。
任雪尖叫一声，钻到桌子下头，“宵宵，怎么回事！”
她拉着我的校裤往下拽，我顺势也猫到桌子下头，“灯怎么都灭了！”
我紧紧捏住任雪的手，她的手指头尖比冰块还凉，我来了劲头，继续吓她，“阿雪，你听，这什么声音？”
当然，四周是什么声音都没有的。
任雪屏住呼吸，认真听了好一会，恐惧道，“什么声音？我没听到啊。”
我装神弄鬼，“磨牙的声音，嘎吱嘎吱，从讲台那里传来的，一下，两下，三下。”
我的声音越来越低，任雪皱紧了眉头，“好可怕，宵宵，好可怕。我好像听到脚步声了。”
我呆住，一片静匿中，竟然真传来了脚步声。
声音越来越近，任雪啊得一声就要尖叫出来，我连忙捂住她的嘴巴，身上也被吓得一哆嗦。
不会吧，公主的鬼魂不会真的显灵吧。
“找我说什么。”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我…”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不止一个鬼魂！
“不是说有事情要给我说，说吧。”
古代的鬼魂用词倒是蛮现代的。
“舟舟？”
听到这个词，我和任雪互相对视一眼，敏锐地意识到，好巧不巧，我俩该不会是撞见了林杨舟告白吧。
“你明天去上海？准备的怎么样？”男生问道。
他的声音很清脆，借着空教室里传出的回声，透出一种稳重乖巧的感觉，肯定是他了。
“差不多吧，财团的面试不会太难，就算没选上，以我现在的日语成绩，也肯定可以申到京都大学。”女生笑着说，满是对未来盼望的欢喜。
林杨舟沉默了好久，脚步声消失了，他的步伐停下来，“什么时候回来？”
我没有见过常烟雨本人，只听她的声音，就知道是个大美女。“嗯？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林杨舟的声音提高了些，“你什么时候回来？”
常烟雨犹豫了一会，“嗯…奖学金面试完了之后在上海呆一阵儿补习补习日语，过年回浙江那边，年后会去一趟京都，提前看看房子，大概…”
她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计划，没等她算好回来的准确日子，林杨舟打断道，“我不想让你去日本。”
只有八个字，语气里有埋怨不舍的意味。
她倒是轻轻笑了，“都多大了怎么还撒娇，舍不得我的话就来日本找我玩，怎么？不开心了？”
校服摩擦的窸窸窣窣声传过来。常烟雨在哄他，“不开心了吗？我走了之后，你要记得想我哦。你是不是最近又长高了。”
林杨舟又好一阵没说话，只有常烟雨在温柔的轻笑轻语，如蜻蜓点水，氛围泛起圈圈涟漪。
林杨舟终于是起了波澜，说，“我有一个朋友？”
常烟雨愣了愣，没料到他会突然岔开话头似的，接了句，“什么？”
“和我差不多年纪。他，他有一个喜欢了好久的姐姐，一直不敢说。”
我捂着任雪的手缓缓垂下来，他要告白了！
“和你差不多年纪，我认识？栾迟吗？”常烟雨的语气中有一丝惊讶。
“不是栾迟，和他没关系。”林杨舟斩钉截铁，声音里蕴含着惊涛骇浪，随风势越涨越高，“说是姐姐，其实也只大一岁。”
他停下来，期待常烟雨能说些什么。
常常是独自半夜摸黑回宿舍。任雪和月初总会被我吵醒，却从没未向我抱怨过什么。
我总是在听到她们翻身时发出的綷縩声中反复感到内疚。
薛家豪可能是因为被生物老师拒绝参与竞赛而迁怒于日常学习，最近情绪低迷，上课也不爱找前后左右说话了。
我试探性地问他能不能帮我借生物竞赛的书，他把我连桌子椅子带人往一边推，回复说，“走走走，一边去，大哥忙着呢，没空帮你了解这些小，屁，事。”
他还故意用大拇指尖顶着小拇指尖，十足看不起人的样子。
我和薛家豪坐了近三个月同桌，发现这人不仅成绩忽上忽下，连情绪也时好时坏。
他给我起了外号，我也不遑多让，便总“十班薛定谔，薛定谔”的叫他：和薛定谔的猫一样，在薛家豪开口之前，他的状态就是个黑箱，没有人能知道他是生是死，心情是好是坏。
薛家豪不大喜欢这个外号，课间补觉的时候也不再在一边帮我降噪了，总是摸下楼去打几分钟篮球。
他说下课不愿意在班上呆着是因为下课了就不想看见我，说烦我。
听说运动可以让人心情变好，我希望薛家豪的心情能赶快好起来，尽快摆脱让人难以捉摸的黑箱状态。
我们班的教室是走廊尽头中的一间，教室中有两面相邻的墙都有硕大的玻璃。
冬天下午，拉开窗帘，光线透过玻璃照进教室，晒得整个教室变成金子一样的亮黄色，连人和书本都会齐刷刷变得暖洋洋。
第三次月考成绩刚刚发布，大部分同学跑去走廊里看排名，我懒得去看，倒载在桌上晒太阳。
就要进入松懒的梦乡时，暖意微凉，有黑影和照在我脸上的阳光交错，等了好久都没有消失，像是站在了我面前。
我睁开眼，是栾迟逆着光站着，背后的阳光将他的轮廓镶嵌了一圈金线，他的头发被打得透亮。
窗外的树木叶子都几近掉光，干枯的枝桠在西北风的摇晃下婆娑舒展，在他背后拨动着琴弦一般，发出悦耳的响声。
我听得入迷，看得出神，待他嘴巴动了动，说了什么话后，愣了许久，才在脑中回忆出他的言辞来，“黄宵，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我连忙坐起，“好啊，什么问题，你问。”
他和我不算很熟，只有薛家豪在场的时候，我们才偶尔会参与到同一个话题里去。
“你有生物竞赛书吗？”
原来是问这个，我下意识往月初的座位上瞄了一眼，她不在座位上，“不好意思啊，我也没有。骆老师不是说，在校内上课，可以先不用书。”
栾迟把摸在后脑勺上的左手插进裤兜里，“但是，有书还是更好吧。”
单单从培训课上学到的东西就已经很多了，就算有了书，我觉得自己也没有时间看，“不会吧，有没有书对我来说都差不多，感觉都没有时间看。”
栾迟咧开嘴，笑了笑，“哦。”
他好像还想说点什么，但教室光线突然变暗，我俩余光都瞄到门口，月初站在那，和刘雪妍刚手挽手上完厕所回来。
她的声音绵细柔软，“栾迟，你在干什么？”
听到月初在唤他，栾迟迈了两步径直走过去，我们的谈话戛然而止。
为什么明明是他来问我问题，他转身时的背影好像在说，其实并不想和我说话。
月初扫了我一眼，继续说，“我找你好一会儿了。”
他们俩人站在教室门口，互相对视了一会儿，便一个跟上一个说悄悄话去了。
张夜筝走回座位来，带着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大声问我，“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啊？”
见我没答应，又重复一遍，“你和栾迟偷偷摸摸说什么了啊？”
她的声音又虚又尖，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回响两三圈，将明媚的冬日阳光偷走，把我罚进幽暗的地窖里，指责莫须有的事。
看完成绩进门的同学都诧异地看着动也不动的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呦呦呦，怎么不说话呀。”张夜筝的声音就像是迎面而来的火车鸣笛声，啸叫聒噪，让我不适，反感，厌恶，甚至恐惧。
我们本就没聊什么，没什么好说的，可这空白的沉默令张夜筝变本加厉，“不是，班里没人，你俩交换了什么秘密啊。”
“你都说是秘密了，干你屁事啊。”薛家豪抹着额头上的汗，甩着手上的水珠，浑身汗味儿，臭烘烘地拱了张夜筝一把，把她挤回了座位。
上课铃响，我把手伸到薛家豪桌面上，指腹贴着桌面，轻轻敲击两下，想说的是多谢。
薛家豪抬起他又粗又黑的三根指头，在我的课桌上用指腹敲了三下，回的肯定是不客气。
正值出分期间，大家悬剑般的压力得以短暂释放，八卦犹如春天的笋头冒尖涌出来。
张夜筝和薛家豪不记事，没过两节课就又重归于好，闹作一团，互相调侃。
她扭过头来，捋着前额的刘海儿，坏笑着说，“喂，知道咱们年级有大事发生吗？”
我惊讶，“什么？”
“有人要告白啦。”她半掩着嘴巴。
我问她，“什么告白。”
她的眼珠子溜来溜去，瞥一眼薛家豪，又瞥一眼我，再瞥瞥门口确认没有老师后，才探着头小声说了一句。
我大气不敢喘，屏住呼吸听八卦，仍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薛家豪踹了踹张夜筝的凳子，“说大声点，别搞。”
夜筝表情变得正常了些，“黄宵你认识林杨舟吧，听说他也在生物竞赛，长得巨帅。他今天要告白。”
我问她，“给谁告白？”
“你不认识，比咱们大一届。”她还在故弄玄虚。
薛家豪干巴巴插话，“就是常烟雨，我给你说过的，比咱们大一届，高二学姐，外号叫小西施。”
哦，我回忆起来，薛家豪之前提到过，常烟雨是和月初齐名的另一位附中校花。
“真的假的，你听谁说的？”早恋这种事，大家都藏着掖着，生怕被老师抓住，不敢声张。
在我的印象里，林杨舟低调内向，甚至超凡脱尘，透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冷淡，完全不像是会四处宣传，闹得沸沸扬扬的那种人。
张夜筝花痴样握紧双手，“下午林杨舟给窦月初说来着，我恰好听到了。天呐，咱们附中要出现一对神仙眷侣了。”
这就解释得通了，纵使林杨舟再低调，流言一传十十传百，外加张夜筝这种大喇叭变着花样的给添油加醋，告白的消息估计很快就会传遍整个年级，或者整个学校。
“不一定能成吧，”薛家豪拉长尾音，否认张夜筝，“林杨舟这小子默默喜欢了这么多年，都没追到，烟雨姐心思不在谈恋爱上。”
“什么鬼，林杨舟？默默喜欢很多年？”我不敢相信。
“嗯哼，嗯哼，你没听错，情场老手林杨舟，花花公子林杨舟，混血王子林杨舟，单恋，单相思，很多年。”
任雪也停下了手中的笔，扭过头来，加入了讨论，“可是，林杨舟不是和陈怡诺在一起吗？”
张夜筝从鼻腔里发出低沉的哼声，“你说一班那个女孩啊，早换了都。”
听张夜筝后续讲，林杨舟换女友比换衣服快，中德混血，家里从商，算是个小富二代。
怪不得他皮肤那么白，瞳色比一般人淡，走路骑车时在人群中卓然而立，一举一动都特别乍眼，流言蜚语都围着他转。
林杨舟要告白的消息如雪球越滚越大，渐渐难以控制，整个年级的学生都如热锅上的蚂蚁，关注着他的动作。
不少人下课后就跑去八班门口，假装谈天说地，实则盯住他动向，他去厕所去打水去老师办公室，身后都有一群人跟着。
我和任雪对这场声势浩大的跨级告白兴趣不大，晚自习的时候便双双逃去了新教一楼，是为了找个僻静的地方抓紧把作业写完。
新教里神秘公主墓葬的联合展览虽说早已撤了，但空荡荡的一楼还是十足阴森可怖。
顾不上节约用电，任雪和我将教室里的三排大灯全部打开，把整间教室照得亮堂堂，让任何阴翳都无处遁形。
以防真有鬼，我俩紧挨着，坐在离门最近的第一排第一列桌子上，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可以拔腿就跑。
两个胆小鬼，坐在闹鬼的教学楼里，效率奇高，行文飞快。
仅仅过了一个小时，我就写完了两张数学卷子。
笔尖在纸页上划过的沙沙声回响在教室里，公主来了看到怕是也会体量二十一世纪现代高中人的疾苦，不忍心吓我俩。
我见任雪作业也写得差不多了，看她专注规划下周时间表的样子便想逗逗她。
轻轻起身，趁她不注意，摸到墙上的开关。啪啪啪三声，将大灯全部关掉。
任雪尖叫一声，钻到桌子下头，“宵宵，怎么回事！”
她拉着我的校裤往下拽，我顺势也猫到桌子下头，“灯怎么都灭了！”
我紧紧捏住任雪的手，她的手指头尖比冰块还凉，我来了劲头，继续吓她，“阿雪，你听，这什么声音？”
当然，四周是什么声音都没有的。
任雪屏住呼吸，认真听了好一会，恐惧道，“什么声音？我没听到啊。”
我装神弄鬼，“磨牙的声音，嘎吱嘎吱，从讲台那里传来的，一下，两下，三下。”
我的声音越来越低，任雪皱紧了眉头，“好可怕，宵宵，好可怕。我好像听到脚步声了。”
我呆住，一片静匿中，竟然真传来了脚步声。
声音越来越近，任雪啊得一声就要尖叫出来，我连忙捂住她的嘴巴，身上也被吓得一哆嗦。
不会吧，公主的鬼魂不会真的显灵吧。
“找我说什么。”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我…”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不止一个鬼魂！
“不是说有事情要给我说，说吧。”
古代的鬼魂用词倒是蛮现代的。
“舟舟？”
听到这个词，我和任雪互相对视一眼，敏锐地意识到，好巧不巧，我俩该不会是撞见了林杨舟告白吧。
“你明天去上海？准备的怎么样？”男生问道。
他的声音很清脆，借着空教室里传出的回声，透出一种稳重乖巧的感觉，肯定是他了。
“差不多吧，财团的面试不会太难，就算没选上，以我现在的日语成绩，也肯定可以申到京都大学。”女生笑着说，满是对未来盼望的欢喜。
林杨舟沉默了好久，脚步声消失了，他的步伐停下来，“什么时候回来？”
我没有见过常烟雨本人，只听她的声音，就知道是个大美女。“嗯？你说什么，我没听见。”
林杨舟的声音提高了些，“你什么时候回来？”
常烟雨犹豫了一会，“嗯…奖学金面试完了之后在上海呆一阵儿补习补习日语，过年回浙江那边，年后会去一趟京都，提前看看房子，大概…”
她一口气说了一长串计划，没等她算好回来的准确日子，林杨舟打断道，“我不想让你去日本。”
只有八个字，语气里有埋怨不舍的意味。
她倒是轻轻笑了，“都多大了怎么还撒娇，舍不得我的话就来日本找我玩，怎么？不开心了？”
校服摩擦的窸窸窣窣声传过来。常烟雨在哄他，“不开心了吗？我走了之后，你要记得想我哦。你是不是最近又长高了。”
林杨舟又好一阵没说话，只有常烟雨在温柔的轻笑轻语，如蜻蜓点水，氛围泛起圈圈涟漪。
林杨舟终于是起了波澜，说，“我有一个朋友？”
常烟雨愣了愣，没料到他会突然岔开话头似的，接了句，“什么？”
“和我差不多年纪。他，他有一个喜欢了好久的姐姐，一直不敢说。”
我捂着任雪的手缓缓垂下来，他要告白了！
“和你差不多年纪，我认识？栾迟吗？”常烟雨的语气中有一丝惊讶。
“不是栾迟，和他没关系。”林杨舟斩钉截铁，声音里蕴含着惊涛骇浪，随风势越涨越高，“说是姐姐，其实也只大一岁。”
他停下来，期待常烟雨能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