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三天之后，白穹所在的禁闭室门锁被打开。
站在门外迎接她的除了一直待在门口守着的安保部住户之外，还有一个她意料之外的人，裴昊。
白穹看着裴昊跟安保部的人耳语几句，对方就先走一步，留给了他们之间一点私人谈话的时间。
从禁闭室到电梯的这段路不算长，他们两个人不约而同都走得很慢。
“最近怎样？”裴昊问。
“挺好的，养精蓄锐。”
白穹轻轻打了个哈欠：“听说洛娜又折腾出新幺蛾子了，这么大的热闹可得去看看。”
裴昊看了白穹一眼：“你已经知道了？”
“这么大的动静，全楼审判，想不知道都难。”白穹说。
“你看起来倒不怎么担心。”裴昊评价道。
白穹耸肩：“我无所谓。”然后她压低声音，说道，“你猜这事谁告诉我的？”
裴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杨李。”白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裴昊，“我们之前困扰的事情我已经有答案了。”
裴昊合拢手指，将瓶子握在自己手心，“什么意思？”
白穹声音又低又快：“汛期出发的那支十人小队，一人当场死于掠食者，剩下九人再逃亡中分成了两波人。第一波有五名队员，其中有两人死于掠食者，两人死于幸存者的攻击，还有一人行踪不明，我倾向于他也死亡了。第二波有四名队员，深入地下管道，其中两人死在杨李手里。”
说到这里，白穹声音微顿：“剩下两个幸存者用计摆脱杨李逃回楼里，一个是汪中里，一个是陶西水。”
裴昊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现在并不是很关心这些，裴昊的目光一直落在白穹身上，但她并无所觉。
“我去见汪中里的那个晚上，汪中里的状态非常不对劲。”白穹点点裴昊手心里的小瓶子，解释道，“都是因为你手里的这个，生长在地下管道里被杨李采集到的裸盖菇。我怀疑老孙头他们两个外出队员也同样是被里面的裸盖菇素刺激出了幻觉，死在了那个地下管道里。”
“我看走眼了，”白穹说，“杨李随时能在在修理空气供应管道的时候往里面加点料，我不知道他手里还有多少这玩意儿。他很危险。而且他不会放过陶西水的。”
白穹嘱咐裴昊：“之后你一定要小心。”
裴昊点头收好了小瓶子。
他打量着白穹的神情，开口问道：“就对自己这么没信心？说话跟交待后事似的。”
白穹低头一笑。
“真相是什么，重要吗？汪中里死在只有我们两个在的地方。我要是洛娜，这会儿都想开香槟庆祝了。”
裴昊想起他与洛娜的谈判结果，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千言万语只汇成了嘴边的一句。
“你会没事的，白穹。”
这段路不长，两人谈话间，已经快走到有安保部住户等待的电梯前。
裴昊不能再继续送白穹了，他停在原地，对白穹道：“等这什么狗屁审判结束，一起吃饭，我请客。”
“好啊，”白穹噗嗤一笑，停下脚步，回头道：“叫你这铁公鸡拔一次毛可真不容易。”
裴昊也笑了。
安保部的住户此时为白穹按开了电梯，她缓步走进去，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探出半个身子，在电梯门合拢之前，留给了裴昊最后一句话。
“对了，汪中里是洛娜的人，他是从底层楼上来的。”
白穹话毕，电梯门严丝合缝地闭合，开始向下运行。
所以她没看到听到这个消息后，裴昊骤变的脸色。
电梯平稳地向下运行，里面只站着白穹和安保部住户两个。
白穹无聊地倚靠在电梯壁上，随口问起一直守在她门外的安保部住户：“你去投票了吗？”
对方似乎没有料到白穹会主动搭话，卡了一下才回答道：“去过了。”
白穹：“你投的什么？”
“无罪。”对方回答道。
白穹来了兴趣：“这么相信我？”
对方转过身，看着白穹的眼睛，说道：“无罪推定，被指控犯罪的人在被证明确实有罪之前应被假定为无罪。我去看了贴在大厅里的通告和证据，春秋笔法，叙述的指向性过于明显，但实际上并没有出现强有力的证据说明你就是凶手。”
白穹眨巴着眼睛，似乎第一次认识这个沉默守在她门口的住户。
对方对此补充道，“灾变降临之前，我是一个法学生。”
“哦，怪不得。”白穹开了个玩笑，“你也没上船？看来上火星的那群人要失去一个公平公正的法律卫士。”
对方飞快笑了一下。
他们两人彼此心知肚明，灾变降临后，法制是率先被抛弃的，然后是人们的道德底线。那些在文明社会中习以为常的公序良俗骤然崩塌时，场景堪称是恐怖的，但好在那段混乱时间早已终结。
“另外，出于我个人的自由心证而言，我不认为一个冒着生命危险给楼里的孩子们带回玩具的人是坏蛋。”对方说，“你送来的布娃娃很可爱，我替我妹妹谢谢你。”
“这栋楼里，不说所有，但大部分人都受过你的恩惠。白穹，我们对你有信心。”
白穹愣住，微微语塞。
此时，电梯门叮一声打开，白穹抬头，看到门外已挤满了前来旁观的住户们。
他们中有些人坐着，有些人站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脸上。
然后他们自发地退开，留给白穹一条小道，通往最前方。
白穹抬起头，遥遥地将无惧的目光对上洛娜的眼睛。
这是属于她们之间的没有硝烟的战场。
一分钟后，全楼投票将会截止。
白穹坐在台下，看着零星几人将手中的纸条投入箱子。
所有人都在等待最后的结果。
洛娜带来的人手迅速统计票数，然后将最后的结果递给她。
房东秘书调整自己的领口，缓步走上高台，面向坐在底下的旁观者们。
洛娜脸上带着熟悉的微笑，红唇一张一合：“各位住户，本次主题为‘住户白穹是否有罪’的为期三日的全楼公投已结束。在剔除重复投票、未满十八岁投票、弃权票及被污染的投票后，经统计，本次公投共收到三万零一十五张有效投票。”
“很高兴看到全楼有超过三分之二的住户在本次也是首次恶性事件事后处理的记名投票中做出自己的判断。”
“现在，由我来公布最终的投票结果——”
全场的心情都因洛娜拉长的声音而紧张起来。
“楼里共有一万五千零七人投票认为住户白穹无罪，其余一万五千零八人认为白穹有罪。”
洛娜的目光落在白穹的身上，“综上，本次全楼公投判定：住户白穹，有罪。”
洛娜公布的票数差距可以是一千、一百，甚至一万。但她偏偏选择了只差一张票的数字来公布。
如果这不是愚蠢，就是极端自信。洛娜有足够的依仗，让她认为即使只有一张票的差距也足够摆平众人的疑虑。
白穹坐在椅子上，看着洛娜，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毕竟，在这场大戏开场之前，她就预料到了最后的结局。
洛娜不可能让她以无罪的身份走出这里。
让白穹唯一感到好奇的是，洛娜最后会怎样处理所谓“有罪的”她？
洛娜的目光仍然落在白穹脸上，洛娜的神情自然，无法让人探究到她的内心想法。
裴昊脚步匆忙地刚刚赶到投票结果公示现场，就听到洛娜的声音从音响传出，回荡在大厅里：“经商议及对住户白穹罪行的综合考量，最终决定：大楼将不再为住户白穹提供庇护，收回其在大楼内的所有权益。驱逐原外出小队队员、住户白穹，立即执行。”
裴昊猛地转向白穹的方向，却只看清了她的背影。
而另一边，被遮盖在人群中的怀山，听着洛娜宣读大楼最后的判决，沉默地站起身，挤出还在沉浸在惊讶和茫然情绪中的人群，迅速离开了现场。
洛娜环视四周开始躁动的住户人群，她的声音在微妙的停顿后再次响起，洛娜的视线牢牢锁定了白穹，她开口问道：“白穹女士，您对此是否有异议？”
白穹在众目睽睽下站起身，挑眉平视洛娜，问道：“怎么？我还能抗议？”
“虽然即使您提出异议，这项决定也不会变更，但本楼崇尚包容，允许您在此表达最后的心情，”洛娜补充道，“亦或者是，忏悔。”
洛娜真是太不了解她了，白穹想，这种如胜利者宣言的挑衅对她无效。但她也不会拒绝这个公开对质的机会。
白穹双手抱臂：“没颁一座演技最佳的大奖给你，真是委屈你了，洛娜。”
洛娜笑容不变：“谢谢。”
“不客气。不过说实话，我有点对今天的判决有点失望。”白穹说，“看来你没有直接弄死我的胆量。”
洛娜：“本楼一直遵循着的理念是最大程度的维持住户的生活品质……”
“驱逐大楼，死刑变死缓。”
白穹打断了洛娜的发言，对她粲然一笑：
“我不得不说你挺有想象力的。”
“房东女士。”
三天之后，白穹所在的禁闭室门锁被打开。
站在门外迎接她的除了一直待在门口守着的安保部住户之外，还有一个她意料之外的人，裴昊。
白穹看着裴昊跟安保部的人耳语几句，对方就先走一步，留给了他们之间一点私人谈话的时间。
从禁闭室到电梯的这段路不算长，他们两个人不约而同都走得很慢。
“最近怎样？”裴昊问。
“挺好的，养精蓄锐。”
白穹轻轻打了个哈欠：“听说洛娜又折腾出新幺蛾子了，这么大的热闹可得去看看。”
裴昊看了白穹一眼：“你已经知道了？”
“这么大的动静，全楼审判，想不知道都难。”白穹说。
“你看起来倒不怎么担心。”裴昊评价道。
白穹耸肩：“我无所谓。”然后她压低声音，说道，“你猜这事谁告诉我的？”
裴昊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杨李。”白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裴昊，“我们之前困扰的事情我已经有答案了。”
裴昊合拢手指，将瓶子握在自己手心，“什么意思？”
白穹声音又低又快：“汛期出发的那支十人小队，一人当场死于掠食者，剩下九人再逃亡中分成了两波人。第一波有五名队员，其中有两人死于掠食者，两人死于幸存者的攻击，还有一人行踪不明，我倾向于他也死亡了。第二波有四名队员，深入地下管道，其中两人死在杨李手里。”
说到这里，白穹声音微顿：“剩下两个幸存者用计摆脱杨李逃回楼里，一个是汪中里，一个是陶西水。”
裴昊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现在并不是很关心这些，裴昊的目光一直落在白穹身上，但她并无所觉。
“我去见汪中里的那个晚上，汪中里的状态非常不对劲。”白穹点点裴昊手心里的小瓶子，解释道，“都是因为你手里的这个，生长在地下管道里被杨李采集到的裸盖菇。我怀疑老孙头他们两个外出队员也同样是被里面的裸盖菇素刺激出了幻觉，死在了那个地下管道里。”
“我看走眼了，”白穹说，“杨李随时能在在修理空气供应管道的时候往里面加点料，我不知道他手里还有多少这玩意儿。他很危险。而且他不会放过陶西水的。”
白穹嘱咐裴昊：“之后你一定要小心。”
裴昊点头收好了小瓶子。
他打量着白穹的神情，开口问道：“就对自己这么没信心？说话跟交待后事似的。”
白穹低头一笑。
“真相是什么，重要吗？汪中里死在只有我们两个在的地方。我要是洛娜，这会儿都想开香槟庆祝了。”
裴昊想起他与洛娜的谈判结果，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咽了回去，千言万语只汇成了嘴边的一句。
“你会没事的，白穹。”
这段路不长，两人谈话间，已经快走到有安保部住户等待的电梯前。
裴昊不能再继续送白穹了，他停在原地，对白穹道：“等这什么狗屁审判结束，一起吃饭，我请客。”
“好啊，”白穹噗嗤一笑，停下脚步，回头道：“叫你这铁公鸡拔一次毛可真不容易。”
裴昊也笑了。
安保部的住户此时为白穹按开了电梯，她缓步走进去，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探出半个身子，在电梯门合拢之前，留给了裴昊最后一句话。
“对了，汪中里是洛娜的人，他是从底层楼上来的。”
白穹话毕，电梯门严丝合缝地闭合，开始向下运行。
所以她没看到听到这个消息后，裴昊骤变的脸色。
电梯平稳地向下运行，里面只站着白穹和安保部住户两个。
白穹无聊地倚靠在电梯壁上，随口问起一直守在她门外的安保部住户：“你去投票了吗？”
对方似乎没有料到白穹会主动搭话，卡了一下才回答道：“去过了。”
白穹：“你投的什么？”
“无罪。”对方回答道。
白穹来了兴趣：“这么相信我？”
对方转过身，看着白穹的眼睛，说道：“无罪推定，被指控犯罪的人在被证明确实有罪之前应被假定为无罪。我去看了贴在大厅里的通告和证据，春秋笔法，叙述的指向性过于明显，但实际上并没有出现强有力的证据说明你就是凶手。”
白穹眨巴着眼睛，似乎第一次认识这个沉默守在她门口的住户。
对方对此补充道，“灾变降临之前，我是一个法学生。”
“哦，怪不得。”白穹开了个玩笑，“你也没上船？看来上火星的那群人要失去一个公平公正的法律卫士。”
对方飞快笑了一下。
他们两人彼此心知肚明，灾变降临后，法制是率先被抛弃的，然后是人们的道德底线。那些在文明社会中习以为常的公序良俗骤然崩塌时，场景堪称是恐怖的，但好在那段混乱时间早已终结。
“另外，出于我个人的自由心证而言，我不认为一个冒着生命危险给楼里的孩子们带回玩具的人是坏蛋。”对方说，“你送来的布娃娃很可爱，我替我妹妹谢谢你。”
“这栋楼里，不说所有，但大部分人都受过你的恩惠。白穹，我们对你有信心。”
白穹愣住，微微语塞。
此时，电梯门叮一声打开，白穹抬头，看到门外已挤满了前来旁观的住户们。
他们中有些人坐着，有些人站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脸上。
然后他们自发地退开，留给白穹一条小道，通往最前方。
白穹抬起头，遥遥地将无惧的目光对上洛娜的眼睛。
这是属于她们之间的没有硝烟的战场。
一分钟后，全楼投票将会截止。
白穹坐在台下，看着零星几人将手中的纸条投入箱子。
所有人都在等待最后的结果。
洛娜带来的人手迅速统计票数，然后将最后的结果递给她。
房东秘书调整自己的领口，缓步走上高台，面向坐在底下的旁观者们。
洛娜脸上带着熟悉的微笑，红唇一张一合：“各位住户，本次主题为‘住户白穹是否有罪’的为期三日的全楼公投已结束。在剔除重复投票、未满十八岁投票、弃权票及被污染的投票后，经统计，本次公投共收到三万零一十五张有效投票。”
“很高兴看到全楼有超过三分之二的住户在本次也是首次恶性事件事后处理的记名投票中做出自己的判断。”
“现在，由我来公布最终的投票结果——”
全场的心情都因洛娜拉长的声音而紧张起来。
“楼里共有一万五千零七人投票认为住户白穹无罪，其余一万五千零八人认为白穹有罪。”
洛娜的目光落在白穹的身上，“综上，本次全楼公投判定：住户白穹，有罪。”
洛娜公布的票数差距可以是一千、一百，甚至一万。但她偏偏选择了只差一张票的数字来公布。
如果这不是愚蠢，就是极端自信。洛娜有足够的依仗，让她认为即使只有一张票的差距也足够摆平众人的疑虑。
白穹坐在椅子上，看着洛娜，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毕竟，在这场大戏开场之前，她就预料到了最后的结局。
洛娜不可能让她以无罪的身份走出这里。
让白穹唯一感到好奇的是，洛娜最后会怎样处理所谓“有罪的”她？
洛娜的目光仍然落在白穹脸上，洛娜的神情自然，无法让人探究到她的内心想法。
裴昊脚步匆忙地刚刚赶到投票结果公示现场，就听到洛娜的声音从音响传出，回荡在大厅里：“经商议及对住户白穹罪行的综合考量，最终决定：大楼将不再为住户白穹提供庇护，收回其在大楼内的所有权益。驱逐原外出小队队员、住户白穹，立即执行。”
裴昊猛地转向白穹的方向，却只看清了她的背影。
而另一边，被遮盖在人群中的怀山，听着洛娜宣读大楼最后的判决，沉默地站起身，挤出还在沉浸在惊讶和茫然情绪中的人群，迅速离开了现场。
洛娜环视四周开始躁动的住户人群，她的声音在微妙的停顿后再次响起，洛娜的视线牢牢锁定了白穹，她开口问道：“白穹女士，您对此是否有异议？”
白穹在众目睽睽下站起身，挑眉平视洛娜，问道：“怎么？我还能抗议？”
“虽然即使您提出异议，这项决定也不会变更，但本楼崇尚包容，允许您在此表达最后的心情，”洛娜补充道，“亦或者是，忏悔。”
洛娜真是太不了解她了，白穹想，这种如胜利者宣言的挑衅对她无效。但她也不会拒绝这个公开对质的机会。
白穹双手抱臂：“没颁一座演技最佳的大奖给你，真是委屈你了，洛娜。”
洛娜笑容不变：“谢谢。”
“不客气。不过说实话，我有点对今天的判决有点失望。”白穹说，“看来你没有直接弄死我的胆量。”
洛娜：“本楼一直遵循着的理念是最大程度的维持住户的生活品质……”
“驱逐大楼，死刑变死缓。”
白穹打断了洛娜的发言，对她粲然一笑：
“我不得不说你挺有想象力的。”
“房东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