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狩六年,春三月,去病和其弟霍光上书,一同奏请立其他三个皇子为王,刘彻准奏。夏四月,刘彻复置齐国和燕国,废江都国改置广陵国,使御史大夫张汤诰策太庙,立二皇子刘闳为齐王,三皇子刘旦为燕王,四皇子刘胥为广陵王。

    依照惯例,皇子封王必须就国,而三王就国是在秋天,还有三个多月,我便把宫里的皇子和公主,以及他们的母亲都带去了上林苑,让他们在有限的时间里,能痛痛快快的聚一聚,珍惜这仅有的时光。

    一到上林苑,孩子们一个个都成了出笼的神兽,完全没了约束。我停了据儿每天下午的课业,让他组织些游戏,带着弟弟妹妹一起玩,这样既能保证孩子们的安全,也能更好的培养他们兄弟姐妹的感情。

    不过,想法虽然很美好,但现实总是让人意外的,比如据儿,我以为他长大了,懂事了,可以带着弟弟妹妹好好玩,可并没有,他还是那个调皮捣蛋的据儿,到上林苑没几天,他就开始教闳儿和旦儿爬树,致使闳儿从树上掉下来。

    看着闳儿被摔得头破血流的样子,我差点一巴掌扇在据儿脸上,但终究是忍住了,我拉着他,让他亲眼看着太医给闳儿包扎,看看弟弟鲜血淋漓的样子,听听弟弟撕心裂肺的哭声,让他永远记住他犯的错。

    待太医给闳儿的包扎完,据儿在我面前跪了下来,哭着跟我道歉:“阿母,我错了,对不起!”

    “错哪儿了?”我压着怒火道。

    “我不该带弟弟爬树,不该带着他们去干这么危险的事了!”据儿说着,还抹了一把泪。

    我没有接受他的道歉,让人关了他三天的禁闭,此后好几日,我都没理他,没跟他说一句话,也不让他看闳儿,我必须得让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幸好闳儿这次只是受了皮外伤,如果从更高一点儿的地方掉下来,那他可能真的永远见不到弟弟了。

    据儿意识到自己错了,也知道我是真的生气了,我虽不理他,但他每日还是会来给我请安,同时也会问候闳儿,认真履行着他当兄长的责任,带着其他的弟弟妹妹玩一些蹴鞠,投壶,覆射之类的游戏,冷了他半个月,直到闳儿的伤势大好了,才渐渐有所好转。

    “阿母,我们今天在花园里玩捉迷藏,我能带弟弟去嘛?”据儿看着我,目光带着恳求。

    我哄着怀里的闳儿道:“哥哥要带你去玩捉迷藏,你想不想去呀?”

    “想!”闳儿点头,在屋里闷了半个月,他早就坐不住了。

    我看他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便同意了据儿的请求,又和他们一起去了花园,正好李姬、盖姬和沈姬都在,孩子们去玩儿捉迷藏,我们则在亭子里说说话。

    “皇后,齐王的伤势应该已经无大碍了吧?”沈姬问道。

    我点头道:“没事了,已经好了!”

    “好了就好”,沈姬松了口气,又道:“那天真的是吓死我了,以前没生孩子不知道,现在生了孩子,真见不得孩子有些磕磕碰碰的。”

    盖姬笑道:“小孩子有些磕磕碰碰是在所难免的,你也不用太紧张了,纯煕还小,等她再大些,会走路了,你就知道了。”

    纯煕是沈姬的女儿夷安公主,几个母亲在一起,话题总也离不开孩子,盖姬和沈姬都是女儿,有很多话聊,反倒是李姬,母子分别在即,素来淡定的李姬,脸上也带着悠悠愁绪,只在一旁听着,也不怎么搭话。

    我示意李姬跟我去外面走走,说道:“我知道你舍不得他们去封地,我也一样,特别是闳儿摔了这么一下以后,我就更舍不得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人人都说身在皇家,有一辈子都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是这里头的难处也只有咱们自己才能懂。”

    李姬点头,说道:“妾明白,别人养儿育女都是为家里,咱们生孩子,养孩子,首先为的是国,其次才是为家。”

    “是啊”,我轻叹道:“一样都是母亲,一样的养儿育女,可咱们就得时时刻刻把责任放在第一位,先国而后家,只有国泰民安,才能保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富贵平安!”

    李姬默默落泪,不管平日里她多么坚强,多么冷静,可面对孩子的时候,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母亲。

    我塞了一个帕子到她手上,又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好在是这些孩子慢慢的也都大了,不管走到哪儿,身后都有一大堆乳母保傅跟着,生活上会照顾好的,还有那些个太傅和丞相也都是陛下精挑细选的,都是尽职尽责的人,咱们……”

    “不好了,不好了,齐王落水了!”

    忽然听见宫人在喊,我心下一惊,四下一看,孩子们都不见了,也顾不得李姬了,立刻扶着宫人往荷塘跑去,心中祈祷着,千万别出事才好。还未到荷塘,便瞧见黄门抱着闳儿朝我走过来,我松了口气,幸好他们反应快。

    黄门走近后,将闳儿放下来,全身湿透的闳儿显然是吓坏了,唤了一句“母后”后,一下扑倒我怀里哭了起来。

    幸好只是受了惊,没伤着,我有些庆幸,忙抱紧他安慰起来。

    “阿福,好端端的,齐王怎么会落水呢?”盖姬问道。

    阿福全身也是湿漉漉的,行了礼道:“方才,齐王随太子殿下躲到假山后面,不小心失足跌入了荷塘!”

    “母后,是有人推我下去的!”闳儿哭着道。

    左右闻言皆是一惊,纷纷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先是从树上掉下来,现在又落水,没有这么巧的,我也觉得不对劲,看了后面的据儿一眼,他只是低头站着,一句话不说。

    我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问道:“你知不知道是谁推你的?”

    闳儿抽搐道:“他从背后推的我,我没看见!”

    “将所有随侍的人全部扣押,等候发落!”我吩咐道,又抱着闳儿,起身离开。

    回到寝殿,帮闳儿沐浴更衣,让太医过来诊治,确定没事后,我揪着的心总算放下,又哄了好一会儿,闳儿的情绪才渐渐平复,睡了过去。

    出了寝殿,据儿已经在殿外侯着了,见我过来,什么话也不说就直接跪下了。

    我没有唤他起身,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跪在骄阳下,低着头,背挺得直直的,想起了他小时候的模样,他虽然调皮捣蛋,却也单纯可爱,随着年岁的增长,他单纯可爱的模样里又多了几分坚韧和倔强,倒是有几分像我。

    我慢慢走近他,问道:“为何而跪?”

    “我没照顾好弟弟,让他掉进水里!”据儿道。

    我扶起他,摸了摸他的头,又道:“弟弟说是别人推他的,你可看见了?”

    “没看见”,他始终低着头:“弟弟一直躲在我的身后,我光顾着玩游戏了,没留意到是谁把弟弟推下水的。”

    “那除了你们,旁边还有没有其他人?”我又问。

    “没有,捉迷藏怕被他们发现,所以我把人都甩了。”

    据儿一脸委屈,抬头看着我道:“阿母,不是我!”

    我捧着他的脸揉了揉,笑道:“儿啊,你遇到麻烦了。”

    “阿母,咱们一定要把害弟弟的人找出来”,据儿说道。

    我点点头,说道:“你长大了,要学会保护弟弟妹妹了,这件事,阿母交给你来查,阿母协助你,好不好?”

    据儿连连点头,又道:“阿母,那我先去审一审你扣下的那些人。”

    我松开手,放他去了,又着人去跟着他,护他周全。

    连着两日,我完全没有插手此事,全权交给据儿去查,据儿不来问我,我也不过问他的进度,只全心全意的陪着闳儿,珍惜这所剩不多的母子时光。

    直至入夜,哄闳儿入睡以后,采桑才说道:“长杨宫这两天都在传说是太子故意推齐王下水,要杀齐王。”

    我默默的卸下头上的钗环,问道:“理由呢?”

    “说是皇后偏宠齐王,太子心生嫉妒,所以才生了谋害之心。”

    我笑了笑,转过头对采桑道:“这事你怎么看?”

    “奴婢觉得事有蹊跷”,采桑沉思了片刻,继续道:“齐王落水一事,尚未有定论,宫里头便传出这种流言,显然是别有居心。”

    “确实是别有用心”,我回头继续去取耳坠,说道:“推闳儿下水只是个引子,构陷太子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采桑一边帮我卸妆一边问:“可是谁会这么干呢?”

    “这样做对谁有利,自然就是谁干的了。”

    “利用齐王构陷太子,其中得利的自然是燕王和广陵王了,那么最有可能这么干的就是李姬了,可她平日里为人谦恭低调,奴婢看着也不是那种喜欢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人啊,为什么会这么干呢?”

    “因为她舍不得母子分离,不想让她的两个孩子去封地”,

    采桑恍然大悟:“奴婢明白了,陛下令皇子就国,本就是为了巩固太子的地位,李姬利用齐王,给太子安上个残害兄弟的罪名,让陛下以为太子无德,并不是合格的储君,以此作为几位皇子留京的依据。”

    她这一说,倒是把我的思路给理顺了,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嘴角生出一抹冷笑,没有说话。

    采桑思忖了半天,端来一盆水给我净手,问道:“可是咱们没证据证明啊?”

    我把手放在水里泡了半天,问道:“太子那边查的怎么样了?”

    “太子盘问过所有的侍者,都说不知道是谁推的齐王,下午太子又去荷塘边查探了一番,还不知道怎么样。”

    “不急,让他慢慢查吧,自己身上的脏水,得让他自己去洗干净”,我擦了手,又问:“陛下应该要过来了吧?”

    “明儿个是朔旦,大朝后应该就会过来了。”

    我点点头,又去沐浴,全身泡在温水里,身心也得到舒缓。

    其实这个证据并不难找,她们的目标是据儿,把闳儿推下水,又很快捞起来,很明显就只是想造个噱头,不想伤害闳儿,这样的话不止推闳儿的人可疑,救闳儿的人也很可疑,只要将那阿福捆起来,严刑拷问一番,肯定能问出些东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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