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据儿后面的刘屈氂,明明要比据儿大三岁,此刻确实鼻青脸肿,涕泗横流。

    见据儿不说话,他便开口道:“陛下,臣方才在此处玩的好好的,太子突然跑过来,二话不说追着我打,还有他们两个!”说着,他的手指向了卫伉和李禹。

    刘彻瞪了据儿一眼,又对刘屈氂道:“太子为何要打你?”

    刘屈氂道:“是为……”

    “你还敢说!”据儿吼道,又扑过去要打他,幸而被身后的李禹一把抱住。

    “放肆!”刘彻怒道:“你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据儿挣脱李禹,又继续老老实实的跪着,不说话。

    刘胜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作揖道:“陛下息怒,犬子顽劣,想是某些地方得罪了太子,臣在此替他向太子赔罪,回去臣一定好生管教犬子,以后必不再犯!”

    原是一些宽慰自谦的话,刘彻听了却愈发火大,死死的盯着据儿道:“说!到底为何打架?”

    一向温顺的据儿,今天也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生起气来和刘彻一样倔,不管刘彻怎么问,他就是一句话也不肯说,我看着心里着急,生怕刘彻那个暴脾气上来再上去踹他一脚,忙上前道:“陛下,朝宴马上就开始了,陛下不如先带大家入席,这里的事交给妾来处理。”

    刘彻看了我一眼,又指着据儿道:“这般不懂规矩,皇后把他带回去好好管教,这几日的节宴也不许他再参加了,让他在家里闭门思过!”

    “唯!”我应声,又道:“还请窦王后和公子一同随我到椒房殿,我请太医替公子医治!”

    刘彻点头,又看了据儿一眼,拂袖而去。

    目送刘彻离开,我便带着剩下的人回了椒房殿,一面让据儿到院子外头罚站,一面又让太医过来给刘屈氂诊治。

    “小孩子打打闹闹是常有的事,算不得什么大事,皇后还是不要让太子在外头站着了,这天也怪冷的,别给孩子冻坏了!”中山王后窦绾倒是个深明大义的,从进椒房殿开始,眼睛就一直盯着外头的据儿,生怕他有个闪失。

    “没事,他身子骨没那么弱”,我说着,接过太医手里的药膏,亲自给刘屈氂上药,问道:“今天的事是太子的不对,我替他给你道个歉,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太子为什么要打你?”

    刘屈氂低下头去,低声道:“我不知道!”

    “你方才不是知道吗?怎么现在又不知道了?”窦绾疑惑道。

    “我不知道!”刘屈氂又不耐烦的重复了一遍。

    窦绾面上有些尴尬,忙解释道:“这孩子自小脑子就笨,连自己哪里做错都不知道,皇后见谅!”

    “没事,他不知道就算了”,我将膏药放在几案上,又看向窦绾道:“回头我再问问据儿,弄清楚了以后,我让据儿亲自过去给你们赔礼道歉。”

    窦绾微微笑道:“多谢皇后,道歉就不必了,回头妾也好好管教管教他,敢跟太子打架,他也有不对的地方!”

    说话间,有宫人来报说鲁王后请见,我唤人请了她进来。

    窦绾原是窦太后的侄孙女,年岁要长我几岁,相反鲁王后史妍则要年轻多了,出身齐鲁之地,礼仪之乡,举止端庄知性。

    史妍淡淡笑道:“皇后,阿敏说她知道太子他们为何打架,妾带她来拜见皇后,是想让她当面把话说清楚,别冤枉了好人!”说完,目光往窦绾处瞟了一眼。

    “哦?阿敏知道?”我有些诧异,回头看了一眼刘屈氂,他的头压的更低了。

    史妍口中的阿敏名叫史敏,是她的族妹,十三岁,长的清秀水灵,落落大方,这次史妍随鲁王入朝,也是带她来长安见见世面。

    史敏在我面前跪下来磕了个头,不卑不亢的道:“今天下午,妾和昌安公主在花园里给香囊编花绳玩儿,刘公子过来说要跟我们一起,还让我把香囊给他玩,我给他了,可玩了一会儿,他就说没意思要走,还把我的香囊也拿走了。那香囊本是我要送给昌安公主的礼物,昌安公主便去找他要,他不肯给,昌安公主气不过,把这事儿跟太子说了,再后来,太子就和他打起来了!”

    我捧了一杯茶水,静静思量史敏说的话,殿中有些许的宁静,忽听得窦绾对刘屈氂道:“你这孩子也是,说你傻你还真就不聪明,女孩子的香囊是能随便要的吗,还不快还给人家?”

    刘屈氂小声道:“香囊被太子抢走了。”

    我放下水杯,对着阿敏笑道:“你先起来”,又吩咐人去把太子叫进来。

    在冷风下吹了半天,据儿的脸上已经冻红了,行了礼后,又站着不说话。

    “你先把香囊还给阿敏!”我淡淡的道。

    据儿听话照做,从怀里掏出香囊还给了史敏,又老老实实的回去站着。

    “这次是屈氂做的不对”,窦绾连忙起身,拉着刘屈氂到史敏面前,催促道:“赶紧的,给阿敏道歉!”

    刘屈氂朝史敏作揖道:“是我错了,对不起!”

    史敏没有作答,只是起身还礼。

    见她们落座,我看了一眼据儿,他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冷冷的道:“据儿,你呢?”

    据儿犹豫了片刻,最终走到刘屈氂身边,作揖道:“我不该打人,对不起!”

    在窦绾的逼迫下,刘屈氂亦起身还了个礼。

    如此,此事这段小插曲便也算过了,安置好据儿以后,我便带着她们几人又回到了朝宴上。

    此事过去了很久,一直到元鼎三年春,据儿奉命前往关东协助主持赈灾一事,我在帮他收拾行囊的时候,我才发现那枚香囊居然又回到了他的手里,还被他藏在了枕头边上。

    考虑到他马上要出远门,我不想让他分心,所以并没有将此事告诉他,待他走后,我将此事先告知了刘彻。

    刘彻听我说完,顿时就乐起来了,笑道:“这傻小子情窦初开了哎。”

    “还没问他,不知道是不是呢”,我笑着,不免又想起史敏,出身礼仪之乡的鲁国,人品学识自然不会差,长的又水灵,让人看着就喜欢的很。

    “这还用问嘛”,刘彻不自觉的摸着自己身上的香囊,说道:“除了你和孩子们做的香囊,你看我什么时候戴过别的女人做的香囊?还放在枕头边儿上,他这是朝思暮想啊他这是!”

    “少来,你以为儿子跟你一样啊?”我嗔他道。

    “我怎么了?”刘彻不以为然,说道:“起码我不像他这样,有了喜欢的人还藏着掖着,要等他想明白,喜欢的人只怕早就被别人拐跑了。”

    他倒是提醒我了,史敏过完年就十四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若据儿真的喜欢她,只怕要尽快定下来才是。我又问刘彻道:“你觉得那个史敏怎么样?”

    刘彻躺在榻上,翘起了闳儿腿,想了半天道:“还行吧,规规矩矩的,看着还挺文静的。”

    我亦点头道:“我也觉得挺不错的,你看看她那双眼睛,就跟我种的那些蒲桃一样,又圆又黑的,特水灵。”

    刘彻抬头打量了我一眼,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说道:“儿子都要被别的女人抢走了,你怎么还高兴得起来呀?”

    “什么叫抢啊,我巴不得他给我取个子妇回来呢,最好能赶快生几个孙子,那这椒房殿又要热闹了,哈哈!”

    刘彻叹了口气,说道:“别一个人在这儿傻乐了,赶紧找几个人过去,把人接过来吧。”

    “现在就去?”我有些诧异:“不等据儿回来,先问问他吗?”

    “相信我吧,不用问了,先把人接过来,等他回来,给他一个惊喜,算是朕犒劳他的。”

    “好吧,回头我安排人去接。”

    我想了想,又看着刘彻道:“是直接娶太子妃还是怎么样?”

    刘彻立刻摆手道:“不着急娶妃,先看看,合适的话先做个良娣吧,等以后再看!”

    我点点头,有了前车之鉴,我也觉得不用那么早定太子妃,据儿现在年纪还小,等再大一些,太子妃的名分可以让他自己决定。

    元鼎三年,未央宫中的喜事不断,先是据儿与史敏订亲,因二人年岁都不算大,婚期便定在一年之后。其次是夏五月,诸邑公主下降宜春侯卫伉,宫里宫外都好好热闹了一番。

    诸邑出降的次日,我在椒房殿和盖姬她们给昌安选尚主的夫婿,大姐突然到访,眼眶红肿,精神欠佳,盖姬她们见状,纷纷请辞离去。

    “怎么了?”我忙问道:“是不是大姐夫又欺负你了?”

    大姐摇了摇头,说道:“老太太去世了!”

    我拉着她坐下道:“什么时候的事?”

    “昨儿个晚上”,大姐又道:“还有楚楚的儿子也没了!”

    我闻言一惊,本能的就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又道:“出什么事了?”

    “楚楚那个女人真的太歹毒了”,大姐边说边掉眼泪:“昨天我和子叔去参加昭华和伉儿的婚宴,就把敬声留家里了让乳母照看,趁我们不在家,那个毒妇居然连小孩子都不肯放过,竟然在敬声吃的糕点里下毒。”

    我大为震惊:“敬声呢?他怎么样?”

    “他没事”,大姐解释道:“幸好被珍儿发现了,把糕点换了,敬声才没有遭到她的毒手。”

    珍儿是敬声的亲母,原是大姐的侍女,前些年大姐为了给公孙贺多添几个儿子,见她品貌不错,便把她指给了公孙贺做妾,几经波折后才终于生下了敬声。

    我愈发困惑:“那楚楚的儿子怎么会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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