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了一场雨,空气里弥漫着清新气味,花溪月的伤开始结痂了。她头一回出相府,心里不免愉悦,花九云已经在外等候多时。

    见了花溪月,忍不住唇枪舌战:“我当你怕了不会来。京都高官嫡出皆在,你这次去了别给相府丢脸,惹到不该惹的人。”

    花溪月满不在乎道:“哦,那我捅个篓子就可以呗。”

    闻言,花九云难得没有呛回去,反而看好戏的神色:“真捅了娄子,你便拿你这条贱命抵吧。”

    花溪月呵呵一笑,心想真要捅了,绝对会拉她垫背。上了马车,花九云随后才上。二人坐在马车内,也是互相看不顺眼,各自望着竹帘外的街景。

    一路上大街热闹非凡,人声鼎沸。无数吆喝与揽客声连绵起伏:“公子~来玩呀,不快活不要钱~”“卖新鲜的栗子,三文钱一斤,十文钱三斤!”

    这是头一回让她觉得真正活过来了,花溪月脸上的笑意没停过。花九云日日见到街景,不明白她的笑点在哪里,像看乡下土包子第一次进城的眼神瞥了她一眼。

    过了一刻钟,喧闹的街市换成了高墙冷清的府宅。花溪月收回视线。

    马车到礼部尚书家门停了下来,花九云整理下衣着自己先下去了,生怕和她在外叫人误会她二人关系很好。

    花溪月刚下马车,迎面撞上了许一世,二人皆是愣了一瞬。

    许一世很快反应过来,仿若当日,微笑朝她示意。

    花溪月板着脸越过,却是暗地里骂了声“晦气”。

    尚书府门前人来络绎不绝,均是高官嫡出,穿金戴银,难怪不需要请帖就可直接进去。不过门前只有一位老管家在迎接,见到人便七十五度点头弯腰,也不知道他的腰会不会下一瞬断了。

    花溪月今日穿的不算贵气,只一身雾蓝右衽衣裙,未过多装饰,发上插着仅值几两银子玉簪。她不安地前进,幻想自己走进去定会被拦下,训斥她是哪来的贱民,可她多虑了。

    老管家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准确地说,压根当她不存在。

    花九云在前方唤她:“花溪月,还不快点进来。”

    进去后,映入眼帘的是两排开得极艳秋菊摇曳生姿,花香沁肺,连着心情都变得心旷神怡。

    再往前走是后院,回廊流水,水中央立着水榭,轻纱曼舞,影影绰绰可见红雪菊芳华绝世,如锦似绣,幽极妙极。

    赏菊会还没开始。

    所有贵人都聚集在这处水榭中央,三两成群,各自闲话家常。

    花九云坐在边栏和一位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子说话。见着花溪月来了,她抬起下巴示意,那女子回过头,掩嘴娇笑。

    这女子生的一般,中人之姿,是个看一眼便会忘了的相貌。

    花溪月感觉被当猴子看了,转过身正要远离现场,却听见水榭中传来嘻嘻哈哈一阵嘲笑声。

    “你不是喜欢抛头露面吗,给你机会不好好把握?快点把这些都捡起来,别扰了我等雅兴。”

    这话有些故意刁难人了。花溪月是个好热闹的性子,凑过去一望。

    说话的是位满头珠玉的贵女,细眉窄眼,典型的炮灰形象。

    旁边有人刻薄道:“这般场合竟有庶女不知天高地厚,也来观菊,当真是扫人兴致,玷污菊之高雅。”

    花溪月不满皱眉,头一回见为难人还如此自负清高。

    遭到排斥的女子模样清秀,柔柔弱弱,穿着下人款式的白色衣裙。她徒手去捡掉落在各处的珍珠,捡到哪处,就得几句刻薄话,严重的有人故意洒下茶水,借机羞辱。

    看笑话的催她道:“快点啊,别耽误了开晏,错过了时辰,你来做菊供诸位观赏吗?”

    一阵哄笑,有人问道:“不过,这是谁家的庶女?”

    炮灰女微微欠身,道:“各位见笑,家父户部侍郎。这位妾室所生,不知礼数,今日不知为何跟着进来了。”

    “原来是阮清小姐。”阮清面前的男子道,“倒是难为小姐还如此袒护。依我看,不如将她关进柴房,莫让她跑出来丢人现眼了。”

    众客一应赞同,而蹲在地上的女子叫什么已经没那么重要,谁也不会去关心一介庶出。

    阮清道:“算了,叫她见见世面也罢,莫让人以为我阮家苛待了她。”

    这话仿佛施舍般,显得蹲地之人该对今日耻辱感恩戴德,千般言谢。

    众人一顿吹嘘她心善云云,阮清尾巴都要翘上天了,昂首挺胸道:“你,麻利点,误人时辰磕几个头都不够你抵罪!”

    花溪月十分不解,为什么自家人被当众羞辱却要沾沾自喜还嫌不够,就好像这女子不是阮家人,而旁人却认为理所当然,他们嘲笑的对象不是户部侍郎,是这女子恬不知耻……

    不应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花溪月懵了。

    那女子原先还面红耳赤,此时已经苍白,眼泪都要被逼出来了,低声道:“我……我只是见天气转凉……来给你送披风。”

    阮清扬声道:“我需要你来送?你那腌臜不堪的身体碰了我的衣服能穿吗?”

    这女子苍白的脸色软在地上,泪眼朦胧,无助地缓缓捡起珍珠。

    这珍珠是用来送与贵客留作今年赏菊纪念,采用菊花浸泡,放入特质香料,可持续一月芬芳,是居家外出,必备不二选择。旁人撞掉也就罢了,偏偏是位庶女。

    便有人嫌弃道:“这珍珠还能用吗?”

    阮清落落大方道:“午时会有人送来新的珍珠与今年新酿的‘一醉梅’,还请诸位见谅。”

    众贵人正疑惑一醉梅为何物,只见从院外袅袅娜娜地走来一位佳人,“一醉梅可是好酒,诸位有口福了。”

    此女是礼部尚书嫡长女方寒,眼如凤目,眉如翠羽,腰如束素,誉为京城第一美人,本次赏菊宴主办方,她说是好酒,那必错不了。

    有新鲜玩意儿,自无人在意那补上的珍珠,都是大户人家出生,不差那点纪念品。

    方寒道:“把她请出去吧。”

    说是请,实则是来了个小厮夹住她腋窝准备拖走。

    花溪月再看不下去不把人当人看,大步冲过去。这时,忽然有人从后面拉住她,竟然是许一世,他低声道:“你想救她,也要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放开我。”花溪月斥道,“再碰我,我要喊非礼了。”

    许一世捏住她手腕的力度加深了,道:“小姐好好想想,这一喊丢得是你面子,还是我。”

    “什么意思?”

    许一世道:“看下去。”

    鬼使神差地,花溪月未有下一刻动作,静心观察。

    方寒挥手,众宾客男左女右各坐一侧,这水榭修得极宽,足够几十人落座,中间是由红雪菊隔开,分外清幽。

    花九云被请坐在右侧第二位,花溪月身为庶女,没有她的席位,坐在花九云左后侧,面前摆了张小桌,不及花九云的三分之二大,搁了一盘菊花糕。

    方寒未坐主位而是和女宾坐在一侧,她在首座。阮清疑道:“还有贵人要来吗?”

    方寒神秘笑道:“正是。”

    什么身份需要方寒让位?

    花九云忍不住喊道:“是那位吗?他也要来?!”

    通常来说,来者虽有身份贵重之人,但主办人也是会放一张桌子坐在贵客边上,以便主宴,但她却和众女一齐……

    阵阵唏嘘,不由得看向方寒生了丝敬佩,竟然能请动他……

    花溪月也挺好奇,究竟是什么身份,能得众人期待,单留主位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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