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殷家来信了”,周伯敲响了江辞故的房门。

    少年开了门,眉毛微挑,迅速拆开了带有殷家私印的信件。

    “瞧这里面一声声阿辞叫得多亲啊”,江辞故冷哼一声,“当初江家出事的时候一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把我打发了。”

    周伯大致看了几眼,怒斥道,“我呸!殷家这幅小人做派,当年关起门不认江家,现在还敢来求少主帮忙。少主,我替你拒了吧。”

    江辞故却说,“周伯,阿母还有东西留在殷家,我要拿回来。”

    提起殷夫人,周伯眼眶瞬间红了,他有些哽咽,“老爷和夫人若是看见少主如今的样子,定会十分欣慰的。”

    江辞故没有回答,只向他叮嘱道,“此事不要告诉阿寻,我自会去殷家解决。”

    周伯面露难色道,“小姐甚是聪慧机敏,若留她一人在府中,她定会发现我们这些‘人’的端倪。”

    “你当她没感觉到吗?我以及江府的秘密她或许已经猜到了些许”,江辞故看向门外正和小丫鬟一起打闹的林寻忆。

    林寻忆感受到一道实质性的目光,转头就看见江辞故正注视着她。对视的瞬间,他又不自在地看向别处。

    “阿兄,你有什么事瞒着我?”林寻忆微微地眯起眼睛,朝江辞故走来。

    江辞故愣了一会,他不觉得自己表现得这么明显。此时周伯脸上就像写了“看吧看吧,她直觉就是这么准,什么都瞒不住她。”

    他快速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果然,林寻忆听完,毫不犹豫地开口,“我也要去”,江辞故正准备拒绝,少女又认真地说,“我怕他们欺负阿兄”。

    周伯腹诽道,如今的少主怎可能再被殷家欺负,他不把殷家弄得家破人亡就感恩戴德吧。

    江辞故却因为林寻忆的一句话心情大好,拖长语调道,“那阿寻可要保护好我。”

    周伯:  …… 合着又被小姐拿捏了。

    殷府。

    “阿父,辞故哥哥什么时候来呀?”

    殷宣明看着满心欢喜的女儿,眉头微皱,“书悦,不要去招惹江辞故。”

    少女却不以为然,她对着铜镜仔细勾勒着眉毛的轮廓,而后用指尖蘸取一抹鲜艳的胭脂,轻点在双颊,展颜一笑。

    “老爷,江少爷到了!”门外的仆从来报。

    “阿父,你快去迎接辞故哥哥吧,我先换一套衣服再来”,殷宣明还欲说些什么,却被殷书悦推向了房门外。

    对于这个许久未见的外甥,殷宣明内心更多的是忌惮,如果不是羽仙山那边出了问题,他也不会请江家人来。

    他一抬眼,就望见了刚下马车的年轻人。

    江辞故今日穿得淡雅,雪白色的外袍,青色的内衬,墨玉的腰封收紧在腰间,勾勒出劲瘦的腰身。察觉到殷宣明的目光,他并不理会,转头扶着林寻忆下来。

    “阿兄今天很不一样呢”,林寻忆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喜的东西,笑眯眯的脸上透露着一丝狡黠。

    江辞故勾唇一笑 ,“哪里不一样?”

    “就像…许多小女娘都会喜欢的温润公子”,林寻忆想到了阿鸢那群小丫鬟总喜欢说起这些。

    本是开玩笑的话,江辞故却认真地问她,“那…你喜欢吗?”

    “我喜欢阿兄的任何样子,只因为是阿兄”。少女说得坦荡,明亮的眼眸满是笑意,瞧不出一丝风花雪月。

    江辞故突然笑了起来,他笑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开怀,灰眸本是清冷的颜色,此刻却似增添上了光彩,让人移不开眼睛。这是独属于十七岁少年郎的感觉。

    总有人会喜欢你,喜欢地纯粹。

    不远处的殷宣明将一切都收入眼底,大步迎了上去。

    “舅舅”,江辞故冷冷地开口问候道。

    殷宣明看着眼前的外甥,已经比他高出了半个头,眉眼也愈发的锋利,不禁让他想起了江无尘。

    “辞故哥哥!”

    殷书悦穿了一身粉桃流苏抹胸裙,只一层薄纱披在肩上,眉心间细细画了花钿,似乎是最流行的桃花妆。

    殷宣明看见女儿的这一身装扮,气得两眼一黑,他忍着怒气,“殷书悦,去把你这身给换了!你要冻死自己吗?”

    殷书悦撇了撇嘴,正要反驳,却有一道温柔的女声传来,“书悦喜欢,就随她心意吧。”

    “夫人,你可太惯着她了”,明明是责备的话,殷宣明却满是宠溺。

    看着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说笑着,莫名替江辞故有些难过。

    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小女林寻忆,携家兄拜见舅舅舅母。”

    白枝勾唇一笑,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眼神却闪过一丝锐利,她笑着去握林寻忆的双手,“这就是寻忆呀,之前听闻辞故舅舅说江府收留了一个孤女,不想竟出落得如此标志。”

    “什么家兄?辞故哥哥只有我一个妹妹。”

    殷书悦不满意地嘟囔着,她瞧林寻忆第一眼就不喜欢。明明只穿了一件简单的莲青色长裙,却将所有风头都抢了过去。未施粉黛的脸庞清丽,衬得自己的妆容又浓又怪。

    江辞故扫了一眼殷书悦的脸,看着她脸上羞涩的笑容,微笑着问白枝,“舅母,殷书悦这脸上红一块白一块,是挨打了吗?”

    白枝脸上的笑容顿时挂不住了,她咬牙维持着,“辞故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看您一家在这唱红脸白脸的也累了,你们请我来可不是为了唱戏吧?”江辞故装作无奈道。

    林寻忆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殷书悦快哭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江辞故,“辞故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江辞故可不会怜香惜玉,“你要是哭脸可就花了,”

    “还有一件事,我的妹妹只有阿寻。”

    殷宣明连忙打起了圆场,“对对,辞故和寻忆快随舅舅进来。”

    白枝:  “夫君,那我先随书悦回房了。”

    林寻忆感受到白枝离开之前瞥了她一眼,不带任何伪装的恶意。

    殷家这一家三口可不简单。

    殷宣明:“辞故,昭…你母亲有没有和你讲过羽仙的传说?”

    见江辞故没有反应,他又继续说,“传闻羽仙乃织女转世,上界怪罪织女与牛郎私相授受,贬她入凡界,受轮回之苦。待修满福报,即可羽化登仙。”

    “这是老一辈和我们讲的故事,而羽仙得道的那座山便唤作羽仙山。殷家祠堂便建在半山腰上,羽仙佑殷家余庆,殷家世代守羽仙山。”

    “可不久前,殷家派去守山的人都没了音信,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我带着人一同前往,可那羽仙山大雾四起,根本辨不得上山的方向。”

    江辞故:  “所以,你想让我去羽仙山?”

    他话锋一转,“说不定是殷家作恶多端,羽仙降下了天罚。”

    “不可能”,殷宣明有些紧张地打断,而后又恢复正常的语气,“这话可不能乱说。”

    江辞故却毫不在意,“你当真问心无愧?还有,说到底,我凭什么帮你?”

    殷宣明似乎早有预料,他抛出了条件,“你若助殷家查清此事,我会前去和族长商议归还你母亲当年留下的东西。”

    真是无耻,林寻忆心想,明明是阿兄娘亲的东西,江家却克扣于此。

    “既如此,我便替舅舅走一趟吧,”江辞故起身,轻拍衣袖,掸去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走出书房,林寻忆眉头微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倒是江辞故直接开口了,“想问什么?”

    “殷家人很不对劲”,林寻忆压低嗓音,示意江辞故俯身倾耳,“我总觉得他们知道些什么,却不告诉你,让你去冒着个险。”

    “嗯,殷家人可最会做局了”。

    可惜他虽有梦瞳,却受限于年纪。彼时他还未及弱冠,只能看见旁人近几年经历之事。殷宣明近几年倒是安分守己,可谁知是不是为了赎罪呢?

    他压下眼底烦躁的情绪,手指捻起林寻忆耳边的一缕碎发,将它别到耳后,

    “所以,阿寻从此刻开始,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林寻忆敏锐地嗅到了前所未有危险的气息,她想到了殷家和江辞故的关系,试探着问他,“殷家…会邪术吗?”

    江辞故不屑地冷哼一声,“他们可没这个胆量”,一群鼠辈,怎可能有胆量承担折命数的代价。

    羽仙山,究竟藏了什么?

    “辞故哥哥,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书悦,你在闹什么?”白枝罕见地跨了脸,一记凌厉的眼神警告。

    真是母慈子孝啊…

    拉个殷家垫背的倒也不错。

    他正准备开口,殷宣明却下了明令,“书悦也得去一趟。”

    白枝难以置信地看向殷宣明,语气失控,“悦悦可是你的女儿,你要害死她吗?”

    殷宣明脸色难看,“殷家这辈本就子嗣单薄,按老祖宗的惯例,男儿弱冠、女儿及笄之后需得上山祈福,书字辈满足条件的就书悦一人,一年之间都未上山。你知道族里人都怎么说吗?他们说书悦不详,才会招致羽仙山祸事频发。”

    “什么不详?你竟也听那些人的鬼话。要说不详,她殷宣昭才是不详,还有她生下的…”

    白枝话未说完,白皙的脸上浮现了一个通红的掌印,她捂着发麻的脸颊,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被滔天的怒火替代,“殷宣明!你竟敢打我?你还忘不掉那个狐狸精是吗?”

    “好一个殷家主母,张口闭口就是骂别人狐狸精,真是让我见识了一番大家闺秀的样子啊,”林寻忆站在江辞故的前面,语气冷冰冰地回怼。

    殷宣明自知在小辈面前丢了脸面,强装镇定地开口道,“寻忆,辞故,你们带书悦先走吧,夫人情绪时不时有失控,我在这里陪陪她。”

    看来母亲和殷家夫妇之间的纠葛挺深,有点意思。

    江辞故看向挡在他前面的小娘子,气到有些发抖,他想将人转过身来,可是小姑娘身体崩得紧紧的,他无奈只能站到她前面,正好也挡住了那俩个碍事的东西。

    林寻忆此时眼角微微泛红,呼吸也并不平稳,像是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来。

    这下江辞故真的慌了,“怎么了,阿寻,我在这呢。”

    “他们都欺负你,你为什么不反抗?”她出声时就已染上了哭腔。

    少年笨拙地抹去她脸庞的泪水,“不是的,阿寻,他们都是无关紧要的人,我不在意他们怎么说。”

    “可我在意,你是我在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了。我不想你受到一点委屈,”

    林寻忆鲜少露出这样执拗的神情,是为了要他不受委屈。

    江辞故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太快了,呼吸也变得急促,他的指腹不自觉得往下,抚上了林寻忆的嘴角,温热柔软的触感令他一颤,他停止了动作,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再也不会了,阿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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