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开始林仰星找了个借口长住在章招秋家,虽然两户人家只隔了一层楼,但林仰星说一整个学期没怎么见过章招秋了,想日日夜夜呆在一块补偿回来。

    双方家长都没有意见,再加上陈淑敏本来就非常喜欢林仰星,自然是大为欢迎。

    家长只觉得是两个小家伙的关系好,但章招秋心里比谁都清楚。

    就林仰星那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格怎么会突然就主动提起要来自己家住,多半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儿。

    “说吧,来我家是要和我说什么?今晚闺蜜局,让姐们来好好开导你。”

    两个人都洗漱干净,穿着睡衣在床上打闹了一会儿之后,章招秋抱着枕头,跪坐在了林仰星面前。

    林仰星闹得有点脱力,她把枕头放回了床头,掀开被子把自己埋了进去。

    “没有什么大事……”

    “还纠结上了?难不成是恋爱了?”

    “哪有!”

    林仰星渐渐把被子拉高,直到把自己给完全盖住。

    她透过被子,看着上面朦朦胧胧的光。

    好纠结……

    她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件事说给章招秋听。

    她们的关系太亲近了,打小相识,一起长大,对彼此之间种种了如指掌。

    前几个月前章招秋坐在自己家客厅上说着“林叔叔也不错啊”的样子恍若就在昨日。

    而现在她躺在章招秋的床上,要开口和她说:“不是这样的,我爸一点都不好,他早就不是你口中那个,会天天迁就我的喜好,还会主动带自己去玩的父亲了,自己的父亲表面上看上去依旧是一棵包容万有的繁茂树木,可实际上地下的根系已经在不为人知的时间里腐烂殆尽。”

    然后呢?说完之后呢?

    章招秋会怎么反应?

    会同情我吗?会觉得我可怜吗?

    林仰星把自己闷得严严实实的,空气逐渐稀薄,人中也因为呼出的空气淤滞在此而变得湿润。

    她不想让自己在那么要好的朋友面前变得狼狈。

    “呼啦”一声,林仰星被章招秋拉出了被窝。

    “真想把自己给憋死啊?”

    林仰星被章招秋拉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骤然变化的光线让她下意识眯了眯眼,白炽灯的灯光在她眼中刺出了几朵泪花。

    她眨了眨眼,用手背擦了一下眼角。

    还是开不了口啊……

    她甚至开始厌弃自己所谓的自尊心。

    ——

    林仰星决定逃离南临巷,越远越好。

    她出现这个想法的时候林石海正将最后菜从厨房端出来,和往常一样,吆喝着她们娘俩,说是还有最后一道菜,马上就可以吃了。

    林石海在家还是老样子,烧菜做饭收拾家务,安适如常。

    只是出门的时间越来越长。

    林仰星刚从章招秋家里回来,站在玄关处盯着林石海那双皮鞋愣怔了很久。

    她从看到林石海疑似出轨的那一瞬间开始就心不在焉,那天挑选零食的时候也兴致缺缺。

    她的注意力越来越松散,似乎只能够思考自己父亲出轨这一件事,再没有心思关注其他。

    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怎么认识上的?以及……为什么?

    “幺幺?回来了怎么不进来呀,站外面多冷?”

    尤梅花了几天的时间织了一件小巧的小猫衣服,二花是长毛奶牛猫,看上去像一个蓬松的棉花球,但实际上都是虚的,衣服一穿,瞬间小了好几圈。

    它刚穿上衣服,还有些不适应,走路也没办法好好走,尤梅一把它放到地上它就直直地往地上倒。

    没办法,尤梅只能先抱着它让它适应。

    林仰星抬头看了一眼母亲和自己的小猫,吞了口唾沫,强行把心里杂七杂八的念头都压了下去。

    “老妈你下次回北宁是什么时候?”

    “怎么了?年前不着急,等到工厂开工怎么的也得年后了。”

    年后啊……

    “没什么,就是我朋友喊我去北宁玩两天……想着,如果老妈你顺路的话可以给我捎过去。”

    她坐在了客厅的蒲团上,旁边放着一个装满零食的收纳箱,印有零食店logo的袋子扎了个结放在收纳箱旁边。

    林石海似乎没有注意到家里是什么时候出现的这箱零食,又或者他的心思其实根本没有放在这个“家”中。

    “北宁的朋友?”

    尤梅将二花放到了沙发上,二花还没有适应身上的衣服,再加上现在室内开着空调,也不好长时间给它这样裹着,尤梅俯下身,将小衣服从它身上脱下来。

    “嗯,高中同学,我们在学校玩得比较好。”

    “可以啊,什么时候?多久回来?”

    “明天,除夕之前回来吧。”

    过不了几天就是除夕了,林仰星家的传统是除夕夜回老家过年,每年都是如此,林石海非常注重这个,都说过年总得一大家子凑在一起过这才叫年。

    “行,不过明天陈阿姨她们喊我去打麻将,你喊你爸送你过去。”

    二花终于拜托了小毛衣的束缚,身轻如燕,蹿了一步,爬上了林仰星的肩。

    “不要,不想他送,我可以坐大巴车过去”

    尤梅看了一眼林仰星,她感知到自己的女儿自从回来之后情绪就有些低落,心里大概率藏着什么事。

    “和章招秋闹矛盾了?”

    “怎么会,我们怎么还会闹矛盾,都多大了。”

    林仰星半跪在地上,将二花引到了沙发上。

    尤梅盯着林仰星看了一会儿,然后开始收拾沙发上散落的毛线团。

    “没事就好,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不过一个人过去注意安全,人生地不熟的,千万小心。”

    厨房传来砰砰的锅铲声响,没过多久,林石海端着最后一道菜走了出来,他神色如常,甚至还哼着轻快的小曲。

    “你们娘俩还在说什么呢,快来,可以吃饭了,今天菜可好了!”

    “行了,去吃饭吧。”

    尤梅也收拾好了最后一个毛线团,路过林仰星的时候摸了一把她的脑袋,招呼她一起来吃饭。

    ——

    北宁是淮宁市最北边的一个县城,虽然说都有一个“宁”字,但其实北宁和淮宁市中心的关系最为疏远,先前一直属于隔壁市辖县,上世纪末才被划到淮宁的管辖之下。

    淮宁市本来就是一个沿海城市,但相比较淮宁市区,北宁更为靠海,气候受海洋调节更为明显,因此温度比市区要暖和上几分。

    但是今日不幸,遇到了北宁难得的大风天气。

    林仰星刚从大巴上下来的时候就被迎面一股咸湿海风打得措手不及,她眯着眼睛,捂着脑袋跑到了北宁客运总站的大厅里避风。

    大巴到达时间提早了半个多小时,她在大厅里找了一个人少的地方,坐着等黎麦来接自己。

    被风这么一吹,折磨她几天的思绪好像被吹散了一些,她盯着大厅的天花板,久违地享受了片刻的安宁。

    暖空气开得足,大厅内人来人往,大多数都是赶着春运的背包客,身边不断有脚步声响起,林仰星就在这样的环境中,闭着眼睛,打算小憩一会儿。

    “林仰星?”

    有人在她身边停下脚步,阴影落了她一身。

    “还真是你呀,还以为我看花眼了。”

    林仰星慢慢睁开眼睛,朝着声音来源看了过去。

    夏西语穿着一件长款羽绒服,背了个双肩包,站在自己面前,脸颊因为温度变化的原因,红扑扑的。

    即使是一件款式最普通的羽绒服,穿在她身上却不显得平庸,长发微卷,一半塞在羽绒服里面,一半因为静电而微微漂着。

    “你怎么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

    两个人异口同声,于是双双噗嗤笑出声来。

    “我来找黎麦。”

    夏西语点了点头,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背包,冲着林仰星眨眨眼。

    “我来这边做兼职。”

    “兼职?”

    林仰星有些意外,夏西语太耀眼了,林仰星下意识认为她家一定非富即贵,如此璀璨的明珠,怎么会和“兼职”挂上钩?

    她对兼职的印象就是在杂志或者网上看到的那种洗盘子又或者是餐厅服务员。

    “嗯,来这边的一个影棚拍摄,每个星期来一次就行。”

    啊,原来是拍摄……

    果然啊,仙女的兼职都和普通人想象中的不一样。

    “对了,你怎么突然想到找黎麦玩了?你们也不在群里说说,感觉被排挤了呢。”

    夏西语坐在林仰星的身边,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啊,那个……”

    林仰星结巴了,其实她也是昨天晚上和尤梅说好了之后才临时和黎麦说的这件事,当时也没想到要在群里吆喝一声,她实在是分不出心思来想这些了。

    “不是这样子的呀,就是,临时决定的,非常单纯的,没有来得及告诉你。”

    “真的?”

    “真的真的!”

    林仰星非常认真地点了两下脑袋,眼睛闪闪,像只乖顺的小狗。

    “噗嗤——我不在意这个啦。”夏西语捂着嘴笑出了声,“看把你给急的。”

    “可是你看上去都要哭了!”

    “演戏啦演戏,我的演技好吗?毕竟以后是要在娱乐圈里闯出一方天地的,是不是被骗到了?”

    夏西语在凳子上坐得笔直,架子已经端起来了,确实小有风范。

    “所以你来找黎麦做什么呀?我能听吗?”

    林仰星刚想糊弄过去了事,但突然之间,运动会那会儿自己和夏西语的对话从她脑中一闪而过。

    夏西语说:“如果是我的话,我会选择离开。”

    林仰星看了一会儿她的眼睛,开了口。

    “哦,我……我邻居,最近他们家里有点事不安宁,我出来避避。”

    夏西语觑了一眼林仰星。

    “你邻居有点事干嘛要你出来避避?”

    “就是,我邻居吧……就,我最近在外面看见隔壁邻居家的丈夫,和另外一个女人走在一起,举止亲密,有点纠结,不知道该不该和隔壁阿姨说这件事。”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个事件中的人物名字一一替换,顺便在心里给祁牧野道了个歉。

    夏西语两手抱胸,闻言嗤了一声。

    “当然要说啊,不仅要说,还要大声地说。”

    “可是这样的话,万一隔壁家庭就此破裂了怎么办?那把这件事捅穿的我岂不是就是,千古罪人了?”

    夏西语奇怪地看了一眼。

    “什么千古罪人,要真有千古罪人也该是那废物爹吧,你在这担心上人家会不会家庭破裂了,那废物爹出轨的时候担心过自己家庭吗?”

    “说的也是啊,但是……哎,怕邻居阿姨一时接受不了……他们的孩子怎么办呢?”

    “那个阿姨,首先是她自己,然后才是孩子的妈妈、丈夫的妻子吧,这样把她蒙在鼓里对她非常不公平,要是枕边人出轨了,我还被瞒着,事后想想都犯恶心,怕她一时接受不了,就要纵容废物爹出轨吗?说好听点是为别人着想,但说难听点,就是为虎作伥。”

    “不公平……吗?”

    林仰星没有想过公平与否,她从小在林石海那边受到的教育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行事不可以过于偏激,要为大局考虑。

    她从来没有意识到为大局考虑的背后是个体的失衡与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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