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允升不知宁王葫芦里卖什么药,但从青玥的话里听出一线生机,深揖一礼。

    “请大人明示。”

    青玥端着架子,不疾不徐开口,“王爷奉皇命赈灾,可惜灾款被贪,该如何安置灾民,又如何向上头交差呢。”

    钱允升心中一紧,迅速明白她话中暗示,忙不迭表忠心:“此事关乎百姓生计,小民愿倾尽家财,为王爷分忧。”

    青玥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微微点头:“倾尽家财就不必了,钱掌柜若真慷慨赈灾,想必以后不会再有人污蔑你与贪污之事有关。”

    钱允升略松一口气,回说:“大人明鉴,小民人小力微,有幸为王爷出力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我定然将钱掌柜的拳拳诚意禀报王爷。”青玥起身拍拍钱允升的肩膀,阔步离去。

    钱允升目送青玥,用袖子揩了把汗。

    招呼过一旁的伙计,低声吩咐几句。

    ……

    半炷香后,钱允升乔装出门,从后门潜进一处大宅院。

    堂上坐的人语气不悦,“不是说了别在这个节骨眼来找我。”

    钱允升深深一揖:“事关重大,我也是迫不得已。”

    言罢,凑到近前讲述了白日发生的一切。

    那人面露惊疑,“府尹衙门的人怎么会突然找上门……此事定有蹊跷。”

    钱允升:“会不会是宁王串通了府衙的人做戏?”

    “并非没有此种可能,”沉吟片刻,又问:“确信是宁王府的人?”

    钱允升:“令牌不会有假,小人派去的人也亲眼见着他进了宁王府。”

    座上人凝重神色,半晌才深沉吐一口气,道:“那是个摸不清底的主儿,若真只为银粮赈灾也罢,就怕来者不善呐。”

    能破财消灾是万幸,只怕灾不在眼前。

    钱允升:“听闻宁王奉命查赃款下落,咱们该如何是好?”

    “先照着他的意思做,剩下的,容我再琢磨琢磨。”

    ***

    王府院子里,两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下,青玥百无聊赖地拿石头往坑里砸着玩儿。

    今日狐假虎威耍了阵威风挺过瘾,此刻心情舒畅,正等影子回来复命。

    两丈之外,宇文皓专心致志对照棋谱摆弄残局。

    他的棋艺是先皇手把手教的,但碍于身份一直难逢对手,前世登基后,偶尔与几位大臣对局,顶破天是让子的手法高明些,委实无趣。

    逐渐地,他对下棋失了兴趣,荒废多年。

    以至于重生后,回门那日与谢淮手谈,被赢去半子,重新燃起兴致。

    许是心境不同,书房里的棋谱前世他已研究过数遍,如今再翻看,仍能发掘出不少新东西,看得格外认真。

    青玥对于他一个人下棋的行为理解不了半分。

    她打小不喜这些稳坐不动的枯燥项目,偏还热衷给稳坐不动之人添乱。几次回头都见宇文皓神情专注,心中一动,从掌心的石子中挑出一颗略扁平些的,对着宇文皓的方向反复瞄准,轻轻一抛。

    石子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无误地落在棋盘中央。

    宇文皓抬起头,正对上她的满脸得意。

    “整日一个人下棋有什么意思?”

    的确无趣。

    宇文皓笑着回问:“本王教你,待你学会了陪本王对局,如何?”

    青玥朝她做了个鬼脸,摆摆手,“我可不感兴趣。”

    宇文皓放下书卷,嘴角卷起浅淡的笑意,“那你想做什么,本王陪你。”

    青玥颇为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得出的答案是去外头撒野,且没人跟着。

    心头一阵怅然,眼下是无法实现了,除却各自忙碌的时光,宇文皓几乎时时都在她身边。

    堂堂一个清闲王爷,不是该成日被莺莺燕燕围绕着,纵情酒色么,总看犯人似得守着她是怎么回事。

    思及此,眼珠一转,试探着问:“听闻兰夫人亦精通棋艺,王爷何不去消夏院找她对弈?”

    此乃她从双水口中套出的,前些年宇文皓时常去消夏院,除了听琴,便是下棋。

    宇文皓闻言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你把本王往别处推?”

    的确,前世能放开与他对上几局的,唯有平兰,但重生后他有些抵触去见平兰。

    其中一个原因便是担心青玥多想,然而看她眼下模样,是一点不在乎。

    青玥才理解不了他的心思,她寻思兰夫人琵琶是为王爷学的,可见其用情,下棋说不定也是。

    如此情深,却因自己被冷落,心中很不是滋味。

    自以为好心地劝说宇文皓:“王爷如此冷落,会伤了美人心的。”

    她把他这些时日的偏宠当作一时新鲜。

    宇文皓闷哼一声,修长的手指拈起棋盘上的石子朝她丢回去。

    青玥轻盈地一个小跳后稳稳站定,石子擦着方才站的地面上滚过。

    定是被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

    “幼稚!”嘟囔着剜他一眼,再次捏起一块石头抛出,这次瞄的是肩膀。

    没用太大力道,他即使不躲,抬手便可接到。

    宇文皓岿然不动,未躲也未接。

    石子仍旧没能落在他身上,而是被从天而降的人影握在掌心。

    看清来人后,宇文皓眼神一凝,沉声道:“多管闲事。”

    回来复命的影子,正见石子直直朝王爷击去,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拦下。

    闻言面上快速闪过错愕,顾不得思索因由半跪抱拳,神色恭谨请罪:“属下该死。”

    青玥见状,心中甚至有一丝幸灾乐祸,忠心狗腿也有踢到铁板的时候,该。

    “影子大人忠心耿耿,王爷怎会为此怪你,”乐归乐,还是出言替他解了围,“王爷说呢?”

    宇文皓虚一抬手,“起吧。”

    从升斗粮行离开后,青玥派影子暗中盯着钱允升,看他同什么人接触,影子回来想是钱允升有动静了。

    便问:“姓钱有何动向?”

    影子索性也不起身了,转了个方向朝青玥,“属下无能,跟丢了。”

    “没跟到?”青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商人,竟有此能耐,甩了暗卫的追踪。

    影子:“钱允升防备心极强,途中几度换装,最后在闹市中失去了踪迹。”

    “老小子真狡诈!”秀眉蹙成一团,勾勾手掌示意影子起身。

    越是谨慎的人,往往心里藏得鬼更深。

    想来这反追踪的手法是熟能生巧,更印证其背后所藏之人不简单。

    宇文皓在一旁淡淡地接了句:“行事不仔细,如何在刀尖上挣得巨大家业。”

    “听王爷之意,他除了粮行,还有其他的产业?”

    青玥行动前也去打听过升斗粮行和钱允升,中规中矩的生意人,若非宇文皓给的线索,她无论如何不会怀疑到他头上。

    “他名下仅仅这一家粮行不假,但上京城里大小数家商铺掌柜都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青玥沉思片刻,接着开口:“他是有意隐匿真正实力?”

    宇文皓点了点头。

    枪打出头鸟,刀砍地头蛇,钱允升深谙潜藏锋芒之道。

    青玥的目光在宇文皓身上停留一会儿,问:“王爷上次去商行便是查钱允升的?”

    “不全是。”

    想到了就随口一问,宇文皓没有要往下说的意思,她也不追问,思绪回到钱允升的事上。

    照此情形,即便影子跟踪到蛇窝,没有确凿证据,故意亦无法轻易撼动背后之人。

    灵眸闪动,“王爷再借我些人手呗。”

    宇文皓不以为意,“令牌在你手里,府兵随意调派便是。”

    青玥却摇头,“不要府兵。”

    府兵是宇文皓拿来应付宫里的,早被纵容成懒骨头了,一看就成不了事儿。

    这倒令他意外了,眉梢向上扬起,饶有兴致注视她,“哦?”

    青玥没照实说,卖了个关子道:“我接下来要做之事,不能打王府旗号。”

    宇文皓嗅到一丝不寻常,意有所指道:“你想让本王上哪儿找人?”

    “王爷神通广大,必然有法子召来人手的。”说着,往宇文皓身前凑了凑。

    细声细语,语气里带着甜腻。

    小狐狸美人计使得太明显,宇文皓乌眸眯成狭长的一道,不搭话,只看她做戏。

    青玥半弯腰身再度凑近,将他俊秀清冷的脸庞映进眸中,眼波流转,声音更娇几分,“成吗?”

    宇文皓衔住她,在朱红诱人的唇瓣上讨了份报酬,不紧不慢开口:“想要什么样的”。

    得了承诺立马直起腰,诡秘一笑,“不必多,十来个足够,只需精干,不拘身份。”

    ***

    月挂枝头。

    青玥裹着干巾迈出浴桶,看见香桃和另一名丫鬟撑开的珊瑚红软绸寝衣,不禁压了压眉头。

    “又是王爷吩咐的?”

    “是。”

    现在管她的穿着管到这份上了么。

    低叹一声,“罢了,那就这件吧。”

    香桃看自家主子肌肤滑嫩白皙,如剥了壳的鸡蛋般,打心底里觉得王爷眼光好,红色极衬主子美貌,可主子总不喜欢。

    今日比往常的无奈更甚,不解道:“很好看的,主子为何不喜?”

    闻言牵在系带上的指甲捏紧了些,怔愣半晌,苦笑着摇头,“心魔吧。”

    对朱红一系的颜色,青玥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潜意识里在回避罢了。

    那晚血流成河的沈家庭院,烧红半边天的大火,胸口的血迹,还有后来出现在噩梦里的红衣女子,每一样都映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艳色总能勾起这些回忆。

    ……

    宇文皓在她之前已沐浴完毕,此刻正着一袭宽松的长袍坐在寝殿的软椅上,举着本书卷翻看。

    见人进来,合上书卷,朝她招了招手。

    青玥忐忑着挪步过去。

    宇文皓只是指了指桌上的两个雕花锦盒,淡然道:“打开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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