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潭神态自若:“常大人腰缠万贯,我很是满意。”

    常聿下颌微扬,泰然道:“贵人满意就好。”

    逢潭想了一下,还是没忍住问了:“今晚跟我一块的那个人....”

    常聿沉声:“与其在意旁人,贵人不若先在意一下自己。”

    “什么?”

    常聿漠然道:“眼下宫门落钥,贵人打算何去?”

    逢潭:“……”

    “微臣倒是在宫外也有府邸,自不用担心无处可去。”常聿佯作思考道:“可贵人....”

    逢潭:“……”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觉得....常大人应该不忍心看我流落街头的。”

    常聿道:“也不是没想过。”

    “……”逢潭面上正色道:“常聿。”

    常聿懒散回以:“微臣在。”

    她薄嗔浅怒:“你真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

    常聿敛下眼,神情平淡的阴侧一笑:“贵人表里不一与我半斤八两。”

    ......

    天还没亮,逢潭困意浓深地被常聿送回了娴苌宫。

    旎月已然候在院中等待,见两人同进,她没有多问,简单为逢潭修整一番,转而随着她匆匆去了皇后宫中。

    逢潭请安回来,见常聿尚在,温婉的眉间露出些许躁意。

    接着还不待她说话,常聿先站起身:“走吧。”

    “?”

    兴许是她还没睡醒的缘故,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常聿的话。

    走?

    走哪去?

    常聿瞧她神情浮现出鲜有的迟钝,复而道:“继续。”

    “……”逢潭隐晦问及:“万一有人找我?”

    常聿嗤然:“看来贵人还真是不清醒。”

    逢潭:“……”

    “贵人真是有够忘恩负义的。”常聿进宫前是有换过衣裳的,他长睫压下阴影,慢慢靠近,逢潭闻见他身上那股独有的冷香气:“昨晚贵人吃我的,睡我的,花我的。”

    “而今一觉睡醒,贵人就翻脸不认账了?”

    他趁逢潭此刻呆顿,言语极为暧昧,似有恶趣的挑逗之意。

    逢潭:“……”

    “微臣依稀记得,贵人曾说过,咱们之间....不分你我。”常聿还在步步紧逼,显然是想得到她的反应:“嗯?”

    逢潭闻言抬起清浅疏凉的双眸,迎上他投来的灼灼视线,与他四目相对。

    默了两秒,她仅是微微叹了口气,妥协道:“我既有需于大人,那自然是不会不帮的。”

    言罢,逢潭看向旖月,旖月朝她轻轻点头:“贵人安心,奴才们知道怎么做。”

    *

    马车上,逢潭提议,不如先再去看一眼尸体。

    常聿好整以暇地撑头看她:“不怕?”

    逢潭莞尔:“跟大人比,差远了。”

    常聿:“……”

    倘使逢潭真的觉得他比那些东西都可怕,势必也就不敢在他面前这么说了。

    所以常聿自是明白,逢潭这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经一晚过后,逢潭也将他悟了个透彻。

    常聿这个人,表面看着人模狗样,身居高岭,实则内里就是小孩心性,恶趣味十足。

    就像他身边所接触的大多数人,即使对他心生异样,却也不敢表露,面上始终都是对他持有敬畏的,因此他就理所当然的认为,逢潭也会如此。

    然而对付这种幼稚行为的最好办法,就是顺着他来。

    他心中没趣了,自然就安生了。

    ....

    面前的四具尸体被白布遮身,又因天渐暖的缘故,周围已经隐隐充斥着轻微的尸臭味。

    “常大人。”

    常聿不明地等着她继续说。

    逢潭扬了扬下巴,示意道:“掀开。”

    常聿:“……”

    “愣着干什么。”逢潭挑眉催促道:“大人英勇一世,总不能忌讳这个吧?”

    只听她话中的最后一字音调还未落,常聿倏然提剑将面前最近的那张白布撩上空中。

    蛮枝拿着先前仵作留下的尸格,跟在她一旁协助。

    逢潭对尸检这方面的涉猎其实并不深,仅在家中从事法医行业的堂亲口中听过几许,加之这里的条件受限,使之很多方面都是不确定性的。

    如若单从死者死相、死后反应以及尸体僵硬程度等显性的条件下预量,不完全排除凶手有意在尸体上作假,混绕试听等情况出现。

    逢潭拿下遮挡尸气的锦帕,而后附在其中一名死者手腕。

    人在死后,身体并不会第一时间就发生变化,而是根据当下的气温、湿度、存放环境等因素结合,而逐渐产生的。且这些情况,都是可以后天人为决定的,故而假使凶手对此也有了解,那么他完全有可能会更改这些条件,从而起到延缓尸体发生反应的时间。

    但……

    仅仅这些,却并不足以改变那些肉眼看不见的地方,产生的隐性反应。

    常聿饶有意味地靠在椅子上,视线随着逢潭动作来去。

    不过片刻功夫,他便捕捉到逢潭眼底有一瞬流露出的微末喜色。

    “发现什么了?”

    逢潭讶异他眼睛精锐的间余,侧头问道:“时间。”

    蛮枝愣住,“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回道:“三月十五,四天前。”

    逢潭摇头:“不对。”

    “人在咽气的死后瞬间,心脏是同时第一个发生反应的,届时体内血液与氧气循坏终止,五脏六腑会随之渐渐失去供应,从而衰竭,这是不可逆的。”

    “脾至是绝,四日死。”她平静道:“而她的肾脏却已然发生了变化....”

    “她死了至少七日。”

    逢潭又问:“死因是?”

    “中毒。”

    她沉默地观望了死者几秒,转身拿起案上的银针,刺入这名死者颈侧:“……”

    银针发黑。

    她眼睫微眯,尸体一旦开始出现腐败,代表体内原有的细胞死亡并产生细菌,从而进行分解,且分解的过程中会产生各种化学物质,其中包括硫化物,也就是砒霜中的一种所含有毒性的成分。

    随即逢潭又撩开她脖间的青丝,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紫红的勒痕:“不一定。”

    蛮枝被她的行为以及言论惊吓到,他下意识去看常聿,只见常聿神色舒扬,兴致仿若极高。

    逢潭将自己验过的这名死者的仪容整理一番,而后朝常聿示意:“再验。”

    *

    “你还吃的下去?”

    酒楼里,逢潭头也不抬道:“这有什么?”

    常聿问:“你一礼部尚书千金,进宫前身处闺阁,竟还有这般能力?”

    先是懂得药理,后能娴熟探脉由病,审讯犯人也是恰到好处的准确无误的施针穴位,今在验尸上,尚且又能议出个一二……

    她从何学得这些手艺?

    “……”逢潭淡然笑之,反问:“我的背景如何,大人难道还不清楚吗?”

    以常聿脾性,怎么可能会用一个底细不清的人?

    常聿道:“你自幼远离京城,被逢光送到远离京城的庄子上养着。”

    逢潭冲他一笑:“大人何必戳我痛处呢?”

    常聿继问:“理由是什么?”

    逢潭深深看他一眼:“大人真的不知道吗?”

    常聿道:“我想听听你嘴里的话。”

    逢潭道:“还能因为什么?左右不过身子弱。”

    她把话说完,随后自己怔了一下。

    也是在方才说话的这一刻,夏姨娘的话忽然涌上耳旁与脑间……

    逢潭进宫时,逢光对外解释自己是因幼时命薄,无福消受天子脚下的雍华,无奈之下才将她送到乡下糙养着。

    而夏姨娘却说,当初是因接生婆子妄言,误认为她生下时便是死胎,从而致使被迫分离数年……

    先前她的重心点一直都放在阿悦被人追杀之事上,从而并未太去留心这个,如今一想,这其中的缘由到底如何,似是大有深意。

    逢潭本想着再过些时日,就开始着手调查当年追杀背后的主谋,现下经常聿这么一说,倒是也间接提醒她了。

    阿悦一生都是模糊的,甚至最后临死时都还被困在不明不白中。

    “……”

    常聿见逢潭久不说话,脸色也差了许多,以为她陷在过往里。他眉宇微蹙,犹豫着怎么将她拽回现实,忽而一阵热烈的呼声高喧,先一步将逢潭从回忆中惊醒。

    两人相视一眼,随后默契转头看向台上。

    舞台上,美人虽薄纱遮面,但依旧难掩丽色,纤细白嫩的手指轻抚琴弦,琴声悠扬婉转。

    常聿又瞧逢潭面露毫不遮掩的欣赏之意,忽想起前不久家丁送来的话,:“你昨日买了很多乐器?”

    “……”逢潭以为他开始兴师问罪了。

    常聿还在等她回答。

    此刻要说不心虚,那自然是假的。

    昨儿个他给不知名的那个钱袋子里,光是金叶子就好几大把,险些赶上逢潭小一年的俸禄,更别提里面还有几张面值不菲的银票了……

    想起那瘪了大半的钱袋,逢潭干呵了一声又一声。

    常聿道:“若你有心要学,倒也可以。”

    哦,原来不是来跟她算账的……

    她登时扬了个好脸对以常聿,道了一声:“不用。”

    常聿眼睫微眯,逢潭自幼被养在庄子里,保不齐就跟着隐世的医者学过两手。

    而如今心中却是再度存疑。

    若她是个养在京城的闺阁千金,倒也说得通,毕竟京中才女频出,也难说她不会为此争上一争。

    可倘若将这两种极端的现象相撞,里头总归是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

    他揣量着逢潭,眸中意味复杂。

    一首曲落,抚琴美人笑容嫣然,眼睛落在台下的逢潭身上,她心中一喜,而后打趣道:“那位俏郎君,小女子可否有幸与你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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