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千宁回到房间休息,视线无意中落在了床旁的那本书上,她不禁又想起了自己的“头疼”。

    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了昨日薛夫人对她说的那句话——“若有疑问可随时来问我”。

    千宁觉得自己仿佛抓住了一只救命稻草。

    这几日她也不是没想过去向张言一寻求帮助,可是只要想起他那日听到自己提起神医的反应,她便不敢再问出口,生怕他会因此察觉到了什么,而现在,张言一已经告别离开徐府。她就算想问也问不了了。

    当然,她也不是不担心薛夫人会从中察觉到什么,但她还是想试一试。

    因为她对薛夫人,总有一份莫名的信任,她也不知这份信任源自何处。

    薛夫人倒也没辜负她的期望。

    当千宁提出希望薛夫人能否解她的疑惑时,薛夫人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于是千宁伸手推开了桌面上的那些账簿,将一本医书放在了上面。她翻开医书,薛夫人发现书中竟夹杂着好几张药方。

    她抬手将那药方拿在手上,定睛一看,竟是自己开的方子,想来是千宁前几日在自己书房中发现的。

    这时,千宁开口问道:“这几日我翻看了许多,有医书,有草药,也有阿娘开出的药方。但我却发现明明是同一种病,为何开出的方子大有不同呢,还有,例如这味草药明明是对症,可药方中怎么并没有用上呢?”

    薛夫人见她一副好学的样子,不觉笑了,温声解释到:“在大夫眼中,治一种病,其实不是只有一种方子。我们心中,永远有第一种方案、第二种方案和第三四五种方案。”

    “你看到的那两份不同的药方,或许是因为他们性别不同,或者年龄不同,又或者是病人身上还有其他的病痛,所以他们身体的承受能力便不同,所以药方自然就不同。

    千宁闻言微微点头。

    “另外你说,这味药明明是对症的,我却没有用上?”她语气一顿,“许多病,并不是只有那一味药才能治,作为大夫,开药方的时候,是可以有许多的选择的。一个病,需要好几味药材的相互作用才能发挥它最佳的药效的,我们则需要考虑这些药材中有没有相克的?有没有会改变药性的?”

    薛夫人看她认真思索的样子,继续开口道:“反过来考虑,其实同样的方子,使用的方法不同,使用的剂量不同,结果也可能是不同的。”

    薛夫人见她点头,问道:“你可知就算是咱们家的成药,也有很多种不同的用法。”

    “哦?”

    “例如那最简单的退热丸。”她望向千宁,“这几日在书上看到了吧。”

    千宁点点头。

    薛夫人右手撑起下巴,看着千宁,整好以暇的看着她:“那你说说这药怎么用?”

    “怎么用?”千宁疑惑的看着薛母,心想,这有何难?于是书上的原话便脱口而出,“高热时取一粒,饭后温水送服,待药效起,自可退热。”

    薛夫人问:“剂量如何?”

    千宁对答如流:“每次一粒,不可多服。”

    又问:“若是多服会如何?”

    千宁答:“是药三分毒,怕是会中毒。”

    再问:“可是一粒若是不能解我的高热呢?”

    千宁答:“或可辅以其他措施,若头部高热难忍,可用帕子浸冷水敷之,身上也可用温湿帕子擦拭。”

    “这药若是起效太慢又如何?”

    “这……”千宁语气一顿,“药物起效都需时间,世上应没有吃下立马好的神药。”

    薛夫人嘴边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可你们这药就是要比其他药铺的汤药要起效慢一些,那我为何还用你家的药丸,而不是去服用汤药呢。”

    千宁被问的有些无奈:“阿娘,这……”想了想,却不知如何回答,“怎么感觉好似遇上了不讲道理的买主?”

    薛夫人微笑着摇了摇头,安稳她道:“千宁,你其实已经回答的很好了。”她语气一顿,“只是啊,你不知你外祖父研制这些成药的用心。”

    “云南的济云堂开在货运的必经之处,往来皆是来去匆匆的赶路人,有镖局镖师,跑船的船工,货运的号子,以及,边境的将士。他们常年在外,若是生病,不似生活在城里那般,能寻到医馆寻到大夫看病开方子。薛氏成药,最开始大多就为他们而制,只用于应急。

    就好似咱们杭州城的济云堂,购买成药的人也皆是出门在外的人。

    所以,若是真有人像刚刚那般问你,你就应该回答她,若是真病的那般严重就应该寻大夫开方子,而不是自己在家偷偷用药。”

    千宁恍然大悟。

    “只不过,”薛夫人一笑,“若是烧的厉害,而身边只有降热丸,若想让它快速发生药效,其实也是有仿佛可使的。”

    “可以将药丸碾碎服下,或是先用水化开,制成汤药,这样便能快速起效。”

    千宁闻言瞪大了双眼:“阿娘,是千宁浅薄了。”

    看着认真将这些记在心中的女儿,薛夫人开口,语气中带着感慨:“你今日问我这些,倒是让我想起刚同意你学制药那会儿,你便是如此,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的。”

    千宁面色的笑微微一僵,但她还是接过了话头:“那……现在的我,可比的上以前?”

    “自然是比以前机灵了。”薛夫人到是没察觉到千宁的不自在,她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那时你也就是个刚满十岁的孩子,问的毫无章法,朝我丢过来一堆问题,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问出个什么问题。”

    她垂眸看向千宁,脸上带着欣慰和自豪:“如今的你啊,思路清晰,明白什么是自己要的,也有属于你自己的判断和理解。”她微微躬身,抬手拍了拍千宁放在她腿上的双手,“你确是长大了。”

    千宁看着薛夫人逐渐泛红的眼眶,她默默在心中低叹。

    她不愿房中气氛如此沉闷,故作调皮状:“那阿娘,若是我单说病症,你可做诊断?”

    薛母手指一点千宁的脑袋:“怎么,你这是想出题考考我?”

    眼珠微微一动,她嘴角咧出一丝弧度:“常见的病也没什么意思,那就说说不常见的吧……例如……疫病?”

    薛夫人面色一拧,问到:“疫病?”

    千宁点点头:“这几日翻看那么许多的书籍,却只见几处古籍有提到疫病,所以我有些好奇。”

    薛夫人皱着眉头,低头沉思,片刻后才回答:“不怪你会好奇,只是大纪这么多年,确是并未遇上过严重的疫病。所以啊,这病阿娘也没见过。”她话锋一转,“但各类医书中略有记载,若是遇上了,要想诊出,倒是不难。”

    “疫病症状十分明显,多为病人高热、腹泻,同时有很强的传染性,染上后发病很快,若得不到及时的救治,人走的也快,而且大多都是一批人同时发病。”

    说到此处,她叹了一口气,“虽然能够诊出,但至今却没有一个能治疗疫病的好的方子,大多大夫留下的手札中都道:只能用药缓解……高热,我就用药退热,上吐下泻,那我就用止泻的,若是患者能挺过来,那就便能活,若是不能,那只能……”

    她无声的摇了摇头。

    疫病二字,像是所有大夫的隐藏在心中的一根刺,虽然薛夫人没亲眼见过,但流传下来的那些寥寥几笔的文字,也足以描述染病的惨状。

    他们都希望这病不会再次发生,也希望这病能有一个确切的方子能治。

    而一边的千宁也在默默回想前世传闻中的疫病症状,高热、上吐下泻、全身无力,好似都对上了,那就还剩一种症状没有提到——红疹。

    她轻声发问:“有没有疫病会起红疹呢?”

    千宁的这句话打断了薛夫人的思维,她闻言皱眉,开口问千宁:“红疹?这是从何处看到的?”

    千宁一笑:“只是随便说说,因为昨晚正好看到了有人吃鸡蛋起红疹,便突然想到,会不会疫病也会生出这样的症状。”

    薛夫人略一深思,很快摇了摇头,否定了她的话:“据我所知,现下有过记录的疫病,并没有以起红疹为主要症状的。”

    千宁心中一紧:果然,难道那真是一种新奇的疫病?

    “不过啊,”薛夫人突然开口,“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那年杭州城的那个毒,这倒是同你说的病症会很相似。”

    千宁闻言一愣,不解发问:“就是阴差阳错让我接手济云堂的那次投毒案件吗?”

    薛夫人点点头:“中毒者高热不退,全身起疹子,甚至是上吐下泻……很像疫病。”

    “那阿娘又怎知那是毒,而不是疫病呢?”

    “当时倒是也曾怀疑过,”薛夫人道,“但因为是在杭州城中出的事情,你爹爹很快便封锁了那些人的住处,调查出那一批发病之人几乎同时都去过同一家酒楼。虽然发病的人数很多,但发病之后,也未曾传染其家人。之后也就顺藤摸瓜的查出了那酒楼中混入了有外来之人,那人在酒楼的水中动了手脚。”

    她一叹:“虽然当时我成功制出了可以应对的解药,但至今不知到底是何种毒药造成的。这次回云南,也托了薛家长辈帮忙探查,只是现下还未曾有结果。”

    千宁好奇发问:“阿娘当时用的是何药呢?”

    “既然知晓是毒,虽不清楚药性,那便就出现什么症状解决什么症状。发热,我便用降热的方子,但不同于原本治疗疫病的方子,我没用止吐,和止泻的,我让病人大量喝水,规律吃食,让他们吐和排泄,这才能更快的将毒排出。”

    “所幸这方法是有效的,大多数人难受了三四日便逐渐恢复了正常。”薛夫人话锋一转,“只是你爹爹那边,并未抓住投毒的犯人。他之后将这事上报了朝廷,却也一直没有后续。现在这案子就一直压在他心里,时时都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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