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眼前这个男人故意衣不蔽体的模样,宽厚的手掌就像一副枷锁牢牢扣住她的细腕,毫无疑问挣脱不开。

    “这么做于你有什么好处?”,她问。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对方干脆利落回答。

    穆家大小姐穆姻么,是啊,她一直都知道。可她就是不想救,尤其还是在受人胁迫的情况下。

    平复一下情绪,她开口劝说:“你和我若是一同在此地被抓,我死无葬身之地,你也跑不了,或许还会比我先死,届时岂非更加救不了她,何苦同归于尽呢?”

    虽然已经尽力遮掩,无奈对方还是察觉出她的急迫。

    也是,峣姜新君大抵此刻正在被人引来的路上,说不好是随时随地都会进来的状况,作为即将被捉奸的未来王后又怎么会不慌不乱呢?

    如此想来,闻不生便愈发淡定从容,这是他今日第二次笑,眉眼间满是自信:“怎么会是同归于尽呢?我可以被抓,你可不行。”

    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清窈当然不会让自己死掉,她来峣姜可不是为了谈情说爱来的,更不是为了当王后来的!

    所以大事未成之前,她也绝不会因为一时意气而做出主动送死的蠢事。

    “即便我现在答应你,你就如此确保我以后不会后悔吗?”,她在问退路,想看眼前这个男人还有没有其他底牌。

    冷漠寂寥的大殿突然多了一丝旖旎,好像是男人的眸子,那双生来浓墨如黛的眸子,深邃的宛如洪渊,牢牢锁着对方的脸孔,深深印刻。

    察觉到有些不对的清窈还未来得及反应,忽而胸口一凉,衣襟已被扒开,一片雪白中央一颗醒目鲜红的朱砂痣暴露眼前。

    “这个还不够吗?”,他冷冷说道:“那个小王君若是听闻我知道这里有颗痣,你说他会怎么想?”

    “天下人都知道!”

    琅朱名号的由来正是因为这颗痣,没什么了不得的。她又急又气又怒,伸手想将他的掌扒开却似蚍蜉撼树。

    “那天下人也都知道它在胸口斜右上方半寸吗?”

    说话间,干硬的指腹从雪白酥软间磨砺滑过,仔细观察,测量着距离与尺寸。

    屋外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清窈也顾不得此时自己的衣襟正被人攥在手里,俯身上前反抓住对方将落不落的衣袍。

    “闻不生,你一定要做到这一步吗?!”

    对方还是那样寡淡的语气,几乎毫无变化:“答应还是不答应。”

    听屋外的动静,晕倒的守卫似乎被发现了。

    眼看局势越来越急迫,尽量想表现出沉稳的清窈,终于松口了:“好~”

    几乎是眨眼间,大殿的窗户被打开,一阵风吹过,闻不生带着她轻而易举飞上平日落锁紧闭的登云阁阁楼。

    回眸看了一眼,清窈需要确定他们离开时,这个挟持她的男人有不忘把披星殿的窗户带上。

    一踏入登云阁就有一股扑面而来的粉尘味,披星殿日常还有人打扫,这登云阁平日一贯落锁,只有每逢祷祝筵席才难得开一回,是故因没人收拾,积攒了许多灰尘。

    挥开四周因他们突然进入而起舞跳动的灰尘,清窈掩鼻打量四周,寻找着烛台之类。

    与披星殿的静不同,大约是此地过高的缘故,窗外呼呼的风声不断,周遭漆黑一片瞧不清楚,更显幽暗宁静。

    “闻不生~”

    清窈转身,低声唤着同她一起落入这里的罪魁祸首。

    回眸却见对方并未迈开步伐,半倚在刚阖上的窗边喘着粗气,似是有哪里不妥。

    “你怎么了?”,一边怀疑他装神弄鬼,一边又小心翼翼挪着步子过去探看:“刚刚不是还很嚣张吗?”

    倏忽间,对方又一把抓住她,比方才抓得更紧,像是在极力压制着什么痛苦。

    因着比他矮一些,清窈很容易就抬头看清对方的神色,泛白出汗,脸颊里还透着一丝红,眼眶充血,握着她的手有些微微灼烫,情况确实不对。

    像……中毒!

    仔细联想这个局,本是齐淮一党连同清欢殿那位想法子调走苕华的要陷害她偷奸的戏码,却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反被闻不生利用了如今的场地。

    等一下,这个场地既是旁人设计的,也就是说闻不生其实也属于未知全貌,他只是把原来的那个男人处理了,自己走了进去?

    结合他现下的表现来看,搞不好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忽略了宫中那些下作手段,也入套了。如此想来,局面好似反而变得有意思了?

    方才还火冒三丈的清窈顿时晴空万里起来,压抑不住自己上扬嘴角,兀自将对方握住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不适感愈发浓烈,闻不生面对她的反抗,反扯了一把,握得更紧了。

    清窈也不生气,满面春风得意:“你抓着我有什么用?人家是要陷害我,又不是请我吃饭,当然要多做几道手脚以资保障,下些什么迷药啊,情药啊,自然是很正常的事。谁让你心那么大呢,什么事都敢插一手。”

    本也不至于如此,可二人实在于披星殿拖延太久,而且他刚刚运功提气带她飞上来更是催动了内力,加快了药性,也是那个时候,闻不生才发现不对。

    见清窈笑容满面的模样,他拽着她不愿放手,咬着后槽牙沉闷喊道:“解药!”

    “解药?你怎么总要问我要解药?”,大抵是想起上一次要解药的画面,她嬉笑着,眼波流转间皆是逗趣:“这次我可不是什么幕后主使,哪里来的解药?啊~我们家蟲儿倒是有,这不,被你调走了么,哈哈哈哈……”

    显然是不信,对方有些恼羞成怒的味道,拽得她的手生疼:“没有解药你怎么会好好的?!”

    面色一沉,忽而想起一些不堪回首的过去,清窈的笑意敛了敛,嘴角弧度不变:“若是告诉你我从小就闻这些闻惯了,再重的药效在我这里也不过皮毛,你定是不信的。”

    腔调一转,她再度不羁起来,放肆鲜明:“所以我就是没解药,你爱信不信。”

    而后继续方才的动作,掰着对方快将她捏脱臼的手指,暗戳戳讽刺着:“当然了,像你这样守心明性克己慎独的世家公子出身,即便而后做了刺客,但好在一贯洁身自好用情专一,自是……不会拿我来当解药的哦?”

    明明是反问,听上去却像是某种不怀好意的肯定。

    看着眼前明亮含笑的眼睛,瞬间闻不生似乎觉得自己产生了某种错觉,眼前这个女人好似天生就该是这样的,鲜明夺目,顽皮狡猾。

    手指头掰得并不顺利,清窈开始使用语言攻势,喋喋不休,话里话外,阴阳怪气,满是嘲讽。

    “你呢,可以现在去天牢,说不定还来得及。或者先把我松开,看这宫里头有没有哪个顺眼的,我这个未来的王后娘娘就做主将她赏给你做个通房丫头,或者你不打算要人家,那就由我出面打点,程家小姐那边我自然也会守口如瓶……”

    话未说完却已经够难听了,清窈想让对方松开的心达到某种极致,是以有种不顾他人死活的意思。

    听够了,闻不生也终是忍不住了,没有松手,反而轻轻一拉,将人锢在怀里,低头堵了下去。

    分不清是谁的唇更软一些,湿湿漉漉的温热有种撩人心扉的触感,每一分的浅尝都有吃定她的自信从容。

    一个方才还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威胁她的男人,如今居然想利用自己来解毒,她怕是犯贱才会同意。

    不惜在对方脖颈后背抠出许多血淋淋的口子,清窈到底还是推开了他。

    乌云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月光沿着屋檐洒入窗前。闻不生本就松垮的衣袍因为二人的拉扯坠落在地,月光下照耀出身体上一道道新的旧的交错复杂的疤痕。

    被迫紧偎在他怀里,仿佛回到草屋,对方拖着重伤的身体躺在床上不能动,任她占便宜的那天。

    反应过来自己确实挺多时候都挺不是东西的,清窈的反抗少了些,然郁结犹在。

    忽而想问一句:闻不生,我欠你的?

    不待她开口,面前的男人耐着发红的眼眶,缓缓抽出了腰间一直佩戴着的宝剑。

    锋利的刀刃薄薄一层,泛起一道银白色光亮,不知饮过多少鲜血,看起来就见血封喉。

    被轻轻划上一刀大约会流血不止吧?

    上次在萍山她就已经不怕死尝试过了,幸而有闻不生控制,是以伤口并不明显,但还是疼了几天的。

    收回沉闷的心思,清窈一边要收回自己的胳膊,一边壮着胆子质问:“你干什么?”

    因离得近,是故可以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仿佛能将人吞没般的一股股灼热。

    一直在出汗的他克制得很辛苦,却尽量保持理智,急促喘着粗气回应道:“刚才是我失了理智,想了想,还是你说得对,我确实不该碰你,可是这也不代表不能拿你当解药。”

    说着,承影的剑峰眼看就要落下,清窈瞬间慌了:“你什么意思啊?”

    “你不是说自己抗药吗?那想必喝你的血和吃解药应该是一个效果吧。”,他说话冷静,眼底是水波不兴,看上去并不像说笑的样子,一字一句极度平缓:“至于要喝多少,那就……看天意。”

    一把握紧对方拿剑的手,看了看横在二人之间长而利的剑身,清窈咽了咽唾沫。

    识时务者为俊杰:“有话好说。”

    “不是不愿意么?不要勉强。或者你现在就下去替我找个人上来,说话要算话。”

    入耳听来明明是调戏之语,偏偏由闻不生的嘴里说出来,一本正经,煞有其事。

    什么找人过来,不过是想奚落对方的信口胡诌之言,若放在平常她自是可以给他找个人过来,可眼下登云阁楼底的披星殿明显还亮着灯火,她上哪去给他寻人。

    “这些是重点吗?”

    “那什么是重点?”

    “你并不喜欢我。”

    “我以前也未喜欢过你。”

    “……”

    思绪突然就散了,轻飘飘像云,聚不拢,回不来。

    耳边传来闻不生低诉的话语:“你不是要仇有酒的情报网吗?你给我,我给你,很公平。”

    公平吗?她没有再去计较对方说了什么,好似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又好似一切皆铭刻在心了。

    闻不生,大抵你才是我的冤孽吧,她想。

    摸着掌心下熟悉的胸膛,亲密无间,炽热滚烫;看着高悬天空的月亮,皎洁完美,清冷淡漠。

    被转身放上冰凉的窗台,皱褶的华服坠落于地,不出意外地染上一大片的尘埃。

    一热一凉,既被灼烧,也被冰封,原来这就是水深火热,清窈觉得自己都快能成佛了,凤眸沁出一层朦胧水汽。

    气息交织,疯狂耸动间,忽而想到什么,对方沉寂不动,嗓音带着纠缠的喑哑,问道:“是因为那个小王君吗?”

    深沉的墨眸在眼中翻滚,好似要逃离眼眶,画地为牢。

    不就是宰了两个老的么,一直小王君小王君的,好歹也算是她名义上的夫君,于是便张口计较道:“什么小王君,人家比你大。”

    阁内是静谧的,也是喧腾;萧瑟的,亦是春意涌动的。二人一直紧密相贴,牢牢依偎,对方身体部位的变化她最是清楚不过,察觉嵌入体内的灼热猛然一滞……

    意识到自己突然的用词似乎有些不对,脑子一抽,清窈忙改口补充:“我是说年龄。”

    有些话不如不解释,再说下去似乎就不礼貌了。

    夺过对方手中紧握着的承影毫不留情扔到地上,清窈将一切抛在脑后,十分识时务的环手攀附而上。

    诚挚的吻顷刻落下,在刚被她的指甲划出血痕的肩上,小巧的舌尖轻轻舔舐,温热湿润,一点点安抚着伤疤。

    一直保持的理智终于在顷刻间分崩瓦解,抽簪落发,衣襟翻飞,呼之欲出的叫嚣,柔絮绵软的身躯,暂断了脑海中最后的弦。

    屋外,风呼呼地吹着,一刻不曾停歇,拂过高山,吻过草地,又疾又乱,恨不能带走所有树叶,青葱的,泛黄的,枯萎的,凋零的……

    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才稍稍停下肆意的脚步,恍然间天地万物变得宁静,于是发现它似乎是骤然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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