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套藕粉色的胧纱衣裙,裙摆被肆意撕成碎片,随风扬起,破碎的布条似云烟若薄雾,于在寒风中飘来荡去,瑟瑟发颤,最后沉沉坠地,陷落泥土的肮脏,宛如杂物间弃若敝屣的帚笤,充斥难以磨灭的污秽与恶浊。

    衣裙的主人,一身难掩的玉骨冰肌、清洁无瑕,此刻却似雷雨打湿凋零成泥的白花。

    如死水般的瞳孔里了无生气,坠落地狱的人唯有眼角噙着的泪滴还倔强着迟迟不肯落下。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那是在勾栏妓馆内的杂物间外围的草地上,一个油光满面,肥头大脑,身如猪猡的男人。

    动作一如粪池中的蛆,硕大油腻的身躯不停蠕动着,趴在如玉细腻光洁的纤弱身子上,表情沉溺,欲生欲死地行着腌臜之事。

    尽管子时深夜,此地依旧有着明辉通亮的烛火,前台满是高声笑语,后院则是一片糜烂,就在和他们隔着一院之墙的内屋,依稀可辨男女靡靡交欢之音。

    无人知晓,更无人在意,在这夜夜笙歌红墙绿瓦内的一个小小角落之中,一名豆蔻葱嫩的小姑娘正被人欺辱于身下,如摧捻花蕊一般随意凌辱践踏。

    然而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不过才堪堪十四岁的年纪便已如坠无间,心如槁木。

    寒风落在肩头,拂过指尖,冷得她心头发颤。

    还有生的必要吗?

    或许这将是命运多舛凄惨悲苦一生的她存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念头。

    求死的心绪匆匆闪过脑海,双目闭阖间,一道声音在她耳畔响过,温柔和软……

    朦胧间仿似瞧见了过世的母亲,那位于北周宫中盛传容颜倾世女色亡国的美貌女人,眼中唯剩化不开的沧桑与凄凉,她说:“吾儿,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这亦是她临去前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就被一张草席裹着扔出了宫。

    活着……活着……心中反复默念这两个字,一遍又一遍,似是要用心揣摩这两个字的含义。

    终是……没能明白。

    可母妃从不骗她,既然如此,听话就好。

    再度睁开眼,满目猩红,惨白脸颊的残烛无光,仿若无尽深渊中爬出的修罗女妖,戾气与狠绝将原本年幼清冷的气质骤然吞噬,霎时翻天覆地。

    僵硬如木的指尖微微抖动,像是重新被赋予生命,纤瘦白嫩的胳膊徐徐抬起挪动,迟缓地行动下,她木讷地抽出发间那仅有的一支簪。

    簪身为木,尾利;人如死灰,心狠;方可活。

    美人一笑,生死难顾,或魅或诱,那只“猪猡”在闭上眼的一刻,亦难舍春风拂面的醉生梦死之态。

    刺下去的那一刻不曾犹豫,才发现既然已经无所谓再失去,便不用瞻前顾后。

    原来杀个人这样容易,只要捏稳利刃,对准咽喉脖颈之间,心脏动脉之上,狠狠一送,也就与世长辞了。

    月光皎洁,桂花飘零,雪白的肌肤莹盈泽光,月光招摇下泛出银白色柔和的光晕。羽扇般的睫毛下噙着尚未干透的水渍,凤眸微抬,欲说含羞。

    莞尔霍笑,明媚动人,温香软玉,勾人心弦。

    第一次沾染血腥,她笑了,笑得极媚,珍珠熠熠,绯色嫣嫣,于长夜灯酒下有种惊心动魄的美……约莫是这世上最美的风景。

    潇潇风雨凭栏看,花开几年,花落几年。

    裹上破碎的衣袍,带着娇俏的笑容,兀自向着柴房的方向信步而去……

    不久,夜色正浓,不知名的一家勾栏妓馆内突逢大火,灼灼的火光迅速升起壮大,似澎湃凶猛的巨兽,在极夜中嘶吼,于幽暗中反抗。

    少顷,它点亮这方天地下整片的黑暗,风卷残云,燃烧不尽,燃起的飞屑、黑灰随着干燥的秋风,逐渐挣脱囚笼,飞向天际。

    鸿运果,有百姓称其救军粮,微麻、辛、苦,回味有甜,性温,可食;

    菝葜清热解火,饿时可少食;

    紫豆生食有毒,熟食甜,上佳;

    冬青多食,腹泻;

    飞蓬草防虫,止血,可食;

    忍冬、艾叶清热解毒,外敷内用,可食……

    晨间下雨有晴,夜间下雨难歇;西北打雷小雨,西南雷鸣暴雨;燕子低飞蛇过道,鸡不回笼喜鹊叫,大雨将到。

    佝偻身躯,泥浆抹脸。

    遇疫,避人群,走山林,拐小路,忌住树,慎入穴,升篝火近溪水上佳。

    漆树过敏起疹,涂之证有疾,可防不轨之徒。

    随流民,踏足大楚京都城外,无有照身贴,得遇毛头飞贼,假诉凄苦寻亲,终入泰安门……

    阆苑画舫,楚国京城都户最大的销金窟之一。

    最独特之处在其建造于一片湖泊之上。

    这方九曲十八湾婀娜生姿的湖泊,名曰晴凝。人工开垦打造,其中亭台水榭,山石香栏,金堆玉砌,挥银如雪,光是挖凿水调便耗达两年之久。

    金莲船,红酥手;羊脂白,滚灯球;红烛摇曳逍遥游,碧波翦影承恩逑。

    “哪来的小乞丐啊,去去去,这是你能来的地儿吗……”

    端茶送水的小厮抓到正在肆意游走各处打量的她,忙碌中不耐的打发,一边招手示意来人将其撵走。

    身上脏兮兮的小丫头,水润的目光中浑然没有半分胆怯,镇定开口,语气中带着坚决,声音出奇的好听,娇软清铃:“我要见你们七娘子~”

    “嘿,这小臭乞丐,我们老板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急着送茶的小厮眼看护院将至,落下一句不可能,自顾转身要走。

    不急不恼,小丫头向后缓缓退去……

    溪岸边杨柳依依饶是楚国一贯的特色,可惜季节不对,没有绿意。

    穿过干枯柳枝的拂弄,一个翻身,她投入湖中。

    凛冬,寒水刺骨,引起不小喧哗。

    天色不明,黑水不现,唯灯烛微影下可窥探出波澜中重新映入视线的惊鸿。

    铅华洗尽,珠玑不御,水殿风来,月光投下,显露琼花真身,倾城。

    月华匆匆,不多久,钟林毓秀的阆苑画舫就传出要闭岸改建的消息。

    直至三月以后开春,方重新开船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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