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欧仲长办完事赶来,颜玦正在谋算劫走兵器之后的事。

    “你放出示警烟花,所为何事?”

    颜玦示意他坐下。

    “我派兄长去益州,把苏定安替二皇子私下打造的兵器全部劫走!”他锐目满是寒幽,深不见底,淡淡的绿芒完全被暗色吞噬,偶尔闪出一鳞,似潜伏的黑色冰山,被极夜之光照出山巅碧萤。

    欧仲长眸色震凛,坐在对面。

    “消息传回永都的第一时间,曹岱要刚好查实二皇子谋害大皇子一事,才能让二皇子无暇顾及,失去还手之力。否则她的计划会落空。”

    欧仲长面色沉了沉,默不作声,他已经听出颜玦口中的“她”是谁了。

    颜玦顺手拿起茶盘里的瓷盏,摆成三足之势,“这几个分别代表曹岱、苏定安、二皇子,最后这个代表我方。”他将我方放在三足之外。

    “我查过苏定安的书房,二皇子命苏定安在益州私开铁矿,铸造兵器,苏姑娘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把二皇子出卖给了曹岱。”

    他思维缜密,每逢思考时,常以日用之物为棋子,演练博弈。

    欧仲长迅速看向他摆的小盏,心思转动。

    “二皇子和苏定安都不知道益州的事情泄露,以兄长的身手和能力,定能顺利劫走那批兵器和矿石。二皇子得知此事,第一个要找的就是苏定安。”

    他在代表自己的小盏上轻轻一点,“我方安全。”

    接着拿起代表苏定安的小盏,“苏定安的好日子要到头了。”遂将小盏放倒在桌面,又拿起代表曹岱的。

    “如果曹岱刚好在此时查出谋害大皇子的证据,把二皇子拿下,那益州一事便会被此事掩盖,起码暂时不会被人知晓......我方安全。”

    “苏定安为求自保,会在此时与二皇子反目,扫清罪证,将益州的事彻底掩盖。”他唇角冷扬,对手中小盏凉声道,“我方安全,多谢曹指挥使。”

    咣的一声,代表曹岱的小盏落在地台上,颜玦眯了眯眼,唇角漾起莫测的弧度。

    “唯一有差池的,是此事暴露与二皇子被拿下,两件事存在着时间差。”欧仲长很快指出,“到时候他狗急跳墙,会对苏定安采取行动,不过与我方无关。”

    “你的苏姑娘会受到影响,她的盘算未必能顺利走下去。”欧仲长直接与他对视,追问,”你又待如何?”

    颜玦放下手中茶盏,眼神微空失焦,他该对她负责的。

    今日若非莳星早早离开,他也没机会潜进书房查出机密,白捡益州一个大便宜。

    虽然她放鹤伤人,可算起来还是帮了自己。

    “我会出手,保下苏定安。”他抬眸。

    欧仲长心中一凉,这还不是中了美人计?

    *

    “二姑娘,你可知错了?”

    郭氏那身华贵的酱紫色金荷花纹襦裙,衬着她死骇的脸,足以让苏莳星窒息。

    小贱人既然成了郭家的外孙女,她正好尽一尽嫡母之责。

    “前阵子生病误了晨昏定省,请母亲多多担待。”面对嫡母的刁难,她一向能忍则忍,小事化了,没有让人通知祖母,只请了大嫂帮忙。

    郭氏斜签着眼,“不是我非要挑剔,而是你年纪不小,也许了人家,哪怕身子再有不适,也该请人来说应一声,这些规矩若我不教你,等你嫁到侯府,对长辈失了礼时,难免会有我们郭家的闲话。”

    昨日英德侯府送来丰厚谢礼,郭氏看了以后恨得滴血,她的渺月出嫁一年,夏清也只在逢年过节才勉强登门,两相对比,岂不是显得渺月过得不好?

    “女儿今后定不会再犯。”除了认错,她也别无他法。

    郭氏冷眼盯着她,话说多了,口中有些渴,婢女灵醒,双手捧上茶盏,低头奉上。

    她半根手指都没动,就这样不阴不阳地看着面前的便宜女儿。

    苏莳星惴惴不安,珠眸蒙了一层灰翳。

    幸好林晗走进来,张口便笑,“何管事的娘子正站在门外,应是有事要请母亲拿主意。”她顺手接过婢女手中的茶,恭敬地递给婆母。

    郭氏瞟她一眼,早不来晚不来,专挑她整治小贱人的时候来,便特意让她多站了会儿,才慢慢接过去呷了一口。

    林晗仿若未觉,笑嘻嘻地继续道:“澄儿和果儿吵着要来看祖母,我替母亲应了两个皮猴,等母亲办完正事,就让人把他们带来。”

    郭氏才露出几分真意的笑容,暂时放过了莳星。

    “让何管事家的进来吧。”她饮下大半盏茶,松口道。

    何管事娘子身长匀称,身穿半新的秋香长裙,进门便未语先笑。

    “你这老货,有何要紧事?”郭氏问道。

    “给主母请安。”何管事娘子利落地躬身。

    郭氏见她动作明快,撇嘴一笑,“还不快说!”

    何管事娘子低头道:“大人昨日看过英德侯府的礼单后,吩咐我家里的,让把那对和田玉如意添到二姑娘的嫁妆里去,另外再从公中加五千两银子。”

    再加五千两,岂不是与渺月的嫁妆齐平?那对和田玉如意也是府里压箱底的宝贝,她打算将来留给澄儿和果儿的!

    郭氏脸色一变,几欲当场发作,她一扭头,恨不得在莳星身上盯出两个窟窿。

    莳星背后吓出虚汗,想要拒绝父亲的好意,又不敢开口,只得弱弱地望向大嫂。

    林晗诧异地回望,不是退婚了吗?她顿觉此事棘手,公爹的决定会让婆母把气撒在小姑子身上。

    何管事娘子说完正事就一声不吭,盯住鞋面不挪眼。

    郭氏唉声长叹,“好,你去找春杏拿钥匙,给二姑娘添妆。”昨日英德侯府的礼单不薄,苏定安应该是临时决定加多筹码。

    颜家不是破落了吗?还打肿脸冲什么胖子!郭氏咬牙切齿。

    何管事娘子得了令,一个字也不多说,立刻退下办差。

    出了门,她撒腿赶去老太太那报信。

    郭氏的脸色阴沉滴水。

    当年莳星的生母在她之后出现,却抢走了苏定安的全部心思。

    她输给一个贱籍女子,颜面和骄傲深深受挫。

    轮到亲女儿渺月嫁人,日子却也只是面上光,背着人时,女儿跟她哭过无数次。

    小贱人却凭白得了她郭家的助力,眼见还将有个好夫婿。

    她能不恨?

    郭氏放下脸,“二姑娘,还不跪下受罚。”

    苏莳星红着眼往林晗身后躲,林晗便拦在莳星面前,“母亲,星儿妹妹身子才好,您且宽和她吧。”

    媳妇不分内外,胳膊肘往外拐,惹得郭氏勃然大怒,竟当众狠狠一把攘开她,“还不让开!”

    打得林晗一怔,随即眼泪扑簌落下。

    苏莳星扶住大嫂,鼻尖酸红,辩道:“母亲要罚我便罚,何故拿大嫂出气,大嫂又没做错。”

    郭氏不解恨地指着林晗:“你错在哪,自己去想,今日再敢拦着,莫怪我翻脸。”

    又指着苏莳星:“跪下!”

    莳星无处可逃,直直跪倒。

    郭氏怒目,“嫡母管教子女,此乃名份大义。”

    想起祖母的鼓励,莳星低头望着地面,不软不硬地道:“姐姐说母亲肝气郁结不能发火,难道母亲忘了吗?”

    郭氏面容扭曲,“住口,你只是个贱人生的,根本没资格叫渺月姐姐,月儿哪样不比你强,是老太太偏心,非要抬举你。”

    “我不敢同姐姐相比,也请母亲留点口德。”莳星脸色开始泛白,双手握拳。

    姨娘过世过年,还要被人辱骂,她心中秩序已乱,连说话声也变得颤抖。

    “口德?”郭氏气得冒烟,“你反了天了,竟敢出言不逊!是不是不给你点颜色,你就分不清尊卑?”反正老太太不在,小丫头吃了亏又能怎样?

    莳星强压着翻天蹈海的情绪,尽量平静地说:“我是父亲的女儿,自然知道尊卑,母亲对我姨娘恶语评之,是要置父亲和祖母于不顾吗?”

    郭氏色厉内荏,言辞不敢涉及苏定安和老太太,只吊着一双眼,冷笑道:“不愧是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当年就会人小鬼大装可怜,一个劲地往上爬,将来是不是还想爬到我头顶上?”

    莳星双拳捏紧,“别再说我姨娘!”

    “呵!她一个奴婢,我想说就说,你身为人女,竟敢以下犯上!是想试试家法的厉害吗?”

    “谁敢!”

    随着一声暴喝,老太太拼着老骨头,一路赶来,她顾不上喘匀,随手抓起身边一个白玉瓶砸向郭氏。

    “这个家还轮不到你说了算!”老太太平时睁只眼闭只眼,对郭氏不挑不拣,关键时刻便露出了利齿。

    郭氏侧身闪躲,被花瓶溅起的碎片弹到脸上,留下一痕血印。

    “你给我跪下!”老太太像护崽的老母鸡冲她吼。

    郭氏强撑道:“母亲不问青红皂白,就阻拦我教育子女,难道我身为嫡母——”

    不等她说完,老太太已经拉起满脸眼泪的小孙女,兜头盖脸啐她一口。

    “跪下!”

    郭氏咬牙跪下,将头拧向一旁。

    “你若敢对她动家法,我便让你也试试。”老太太先厉声警告。

    说完才坐下打量莳星,和缓着声儿,“星儿,你说,她为何要对你动家法。”

    郭氏争辩:“我管教女儿,难道有错?”

    莳星一手拉着泫然泣立的林晗,一边答道:“父亲要给我添五千两嫁妆,再加一对和田玉如意。”

    郭氏目中怨毒。

    老太太心如明镜,起先只是小刁难,莳星没当回事,后来何管事家的将嫁妆一事报上来,才把事情闹大了,还好何管事家的来报信。

    郭氏索性也认了,她振振有词,“母亲原是答应过我的,二姑娘的嫁妆不用我贴补,可公中的钱,也在我作主的范围,凭什么要我多拿五千两?”

    老太太听完摇头:“这话我听不懂,我给你要银子了吗?”

    郭氏一怔,要银子的是兵部侍郎,她要靠的男人。

    莳星抹了把泪,“大嫂一片好心,拦着母亲为此事罚我,被母亲打了。”

    林晗难堪至极,忍着耻辱,含泪对老太太说:“母亲拿媳妇撒气,媳妇不敢有怨言。”

    她被郭氏逼着干脏活不是一回两回,既然长辈不慈,她又何必再忍!

    见林晗不再当鹌鹑,老太太一边赞赏,一边眼风如利刀般割向郭氏。

    “既然你不服你男人的决定,等他回来,此事交由他来定夺吧。”老太太成了精的,一句话就治住了郭氏。

    “母亲!”郭氏果然气势全垮,急道,“我没有不服夫君的决定,他的任何决定,媳妇都遵从。”至少表面上遵从。

    老太太嘴角的冷笑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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