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里,一切像是蒙上了一层纱,总有模糊不清的地方,可那条红裙子,在白郁非的记忆里,永远那么明亮鲜活。

    “发什么呆?”

    白郁非一哆嗦,转身看到许井藤正弯着腰,站在自己身后。

    路灯的光打在他的侧脸,映出好看的下颌线。

    “没什么,回来看看。”

    “那个周叔叔,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怎么样?”说着,许井藤从书包侧边里找出一颗糖,“天太热,有点化了。”

    许井藤的书包比初中更沉,装的学习资料比初中更多,可不变的是,仍会为白郁非留一个位置。

    哪怕她现在已经不住在巷子里了。

    他仍然是她的机器猫。

    “挺好的,不过周叔叔工作很忙,我还没跟他有太多接触。”

    “这么晚还不回家,白阿姨不会担心吗?”得到答复的许井藤放下心来。

    白郁非却笑了:“不担心,说不定,我还会和她一起回家。”

    许井藤找钥匙开家里的门,发现门根本没锁。

    一打开,白阿姨真的在他家里坐着。

    白女士手里的勺子瞬间掉回锅里,愣愣地看向门口。

    白郁非捂脸叹气摇头。

    “白阿姨好。”

    在场四人,此刻都石化了。

    “小井啊,这么早就回来了?阿姨正有事找你呢,来,坐。”

    于是四人围坐在小桌边,白女士把熬好的汤盛出来,刚好一人一碗。

    “白阿姨,有事你就说吧,不用做这些的。”

    “那可不行,我可是要贿赂你的。”正愁找不到理由解释这一切的白阿姨,看见许井藤旁边的白郁非,想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哦?”许井藤配合道。

    “后天小非不是要考试了嘛,听说你明天去图书馆,我让小非也去。她今晚把不懂的题整理整理,你明天帮她看看?”

    白郁非在心里叹气,白女士拿她做挡箭牌就算了,也不想想自己这话的漏洞,她怎么知道他从便利店转到图书馆的?简直不打自招。

    许井藤看破不说破,他喝了一口汤:“好啊。”

    白女士和许阿姨聊起天,碗里已见底的白郁非和许井藤傻坐着,男生使了个眼色,白郁非跟着他出去。

    “出来走走,消消食。”

    “是该消食,我都是吃了晚饭过来的,又吃一次。”白郁非摸摸肚子。

    “下次白阿姨是不是要换新的汤了?”许井藤倒退着走,面向白郁非。

    “我就知道,你早就发现了。”白郁非摆摆手,“大概会换吧,你喝就是了,她啊,就是傻,还以为瞒过你了。”

    “嗯,等上了大学,想喝阿姨的汤都喝不到啦。”

    白郁非停下脚步。

    晚风微凉,她搂紧外套。

    “许井藤,你想去哪个城市上大学?”

    “我吗?我还没想好。”许井藤眯着眼笑,“你呢?一中的传统,军训结束后让你们填目标大学表了吧?你填的什么?”

    白郁非抿着嘴唇,目光飘远。

    “我没填,交了空白表。”

    “猜到了。”许井藤笑着说,下一句,对她说更像对自己说,“不急。”

    “嗯,不急。”白郁非重复。

    “急死我了,你这孩子,上高中了还去帮工?”林妈妈坐在客厅里等林厘然回来,快十一点了。

    “妈,你自己早点睡呗。”林厘然还没换完鞋,便被劈头盖脸一顿凶。

    “是我不好,是我命苦。”眼看妈妈又要开始哭,林厘然连忙过去。

    “行了行了,我下次早点回来还不行吗?”林厘然不知道妈妈为什么有那么多眼泪,可就是这些眼泪,随便一滴,足以让他慌了心神。

    “然然,你别去那儿了,一中的竞争压力多大呀,别分心在别的地方了。”

    “妈,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已经决定高二走小科,文化分完全够用。”

    林妈妈不吱声,家里瞬间安静下来。

    林厘然放下书包,进卫生间把没晾的衣服抱到阳台上,一件一件挂起来。

    没办法,就算妈妈不同意,他也坚定这个念头。

    林妈妈瘫坐到沙发上,拿一本杂志盖住自己的脸。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晾完衣服的林厘然回到客厅,拿了条毯子给妈妈盖上。

    他常常想,妈妈在公司里又是什么样的?她在事业上明明是女强人,回了家却总把脆弱的一面全部甩在林厘然面前。

    她谨慎又情绪化,总爱讨好他人。

    讨好他,更讨好他的爸爸。

    “我没睡。”林妈妈的声音从杂志下面传来,闷闷的,像雨天紧闭窗户后还能听见的雨声。

    “妈,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得到你的支持。”

    又没了声音,好像林厘然在自言自语,他摇摇头,帮妈妈掖好毯子,拎着书包回房间。

    “非非,军训怎么样?”秦语苏一边走路,一边把花生米朝天上扔,再用嘴去接。

    “你小心点,小心呛住。”

    “这么关心我,不错不错。”秦语苏塞了一粒花生米到白郁非嘴里。

    “我一直有关心你啊,倒是你,旅个游把全世界都忘了。”白郁非轻笑。

    “理解一下,我谁的消息都没回复,万一是老师呢?我用假病历躲军训的事儿不就曝光了?”秦语苏蹦蹦跳跳的,“谨慎为妙,我可舍不得从北京回去。”

    “没想到你在北京待了那么久,都两个多月了。”

    “我爸出差嘛,空的房间不住白不住。”秦语苏跳回白郁非身边,挽住她的胳膊,“怎么样?新家还适应吗?”

    “还行,其实我大部分时间都一个人在房间里猫着。”

    “你那个新妹妹怎么样,她跟我一个班诶。”秦语苏突然想起来,她昨天回学校补办入学手续,看了眼座位表发现白郁非之前跟她说过的那个叫“周忌敏”的未来妹妹,和她同班。

    “挺好的,就是有时候说话比较直。”

    “我懂,有钱人家的小孩,没心眼。”

    白郁非摇摇头又点点头,对这样的刻板印象,她不知道该拿什么态度对待。

    但至少,周忌敏只是没心眼,而不是坏心眼。

    秦语苏家住在图书馆附近,所以白郁非先坐车来找她,二人再一起去图书馆。

    几句话的功夫,便到了。

    “待会儿你先进去找位置坐。”

    “许井藤真的开始在这里上班了?”秦语苏把吃完的花生包装袋扔进垃圾桶。

    “你这么理解的话,算是吧,只是兼职小时工。”

    “那他还能抽出时间来给你讲题?”

    “只是一个借口啦,但是不忙的时候,他也可以在借阅区坐坐的。”

    “行。”秦语苏甩甩书包,“那我先进去啦,我今天可不是因为‘借口’才来的,我真的带了题。”

    图书馆从外面看,有大片大片的玻璃,像一枚水晶球。白郁非曾在巷子外那家杂货店里看见过那种漂亮的水晶球,透明的球体,漂亮的底座,一切都被封存在里面,时间静止。

    白郁非看秦语苏坐到一层A区,朝她点点头,径自往B区走去。

    许井藤主要负责B区的书架整理,他正拉着小拖车,将新到的书一本本上架,并检查旧书有没有破损,认真做好记录。

    这次没叫易茗一起来,一方面是快要考试了,她估计要专心复习,另一方面,她还没有完全摸索出易茗的态度,想起那天易茗慌忙跑开的样子,还是先不刺激她比较好。

    一层B区不靠窗,所以人没有A区那么多。许井藤拉着小推车从1号书架走到2号书架,白郁非不自主地跟上他的脚步,就这样隔着书架的距离,偷偷看他。

    像在打红白机游戏,姑且称为图书馆副本。

    许井藤取下一本破损严重的书,在书与书的空间里,看见白郁非的脸。

    他笑了,露出满口牙。

    白郁非也无声地笑起来,好像这么多年来,他们的默契都融在刚刚的那瞬间。

    许井藤对她挥挥手,口型示意她先过去坐着,他一会儿就来。

    白郁非点点头,男生将新的书塞进原本的空隙里。

    一转身,不知什么时候有人站在她的身后。

    白郁非忍住了才没叫出声。

    林厘然却一脸无辜,看向白郁非刚刚看的地方,他伸出手,将那本新书拿下来。许井藤早已离开,什么都没有。

    白郁非拍拍胸口缓缓心情,打算回B区找秦语苏。

    林厘然拿着那本书,跟着白郁非走。

    感受到身后人的存在,白郁非有些纠结,她很想问他,到底真是这么巧,还是他有意在跟着她。

    如果说后者,好像有点自恋,万一人家也是来图书馆学习的呢?毕竟明天就考试了,图书馆里的确有很多一中的学生。

    再说,她自己昨晚也主动去照相馆了,虽然只是好奇去看看。

    秦语苏正在看言情小说,见白郁非回来,兴奋地朝她挥手,挥手的幅度随着发现她还带回来一个人而越来越小。

    “我是出去旅游了两个多月,但应该不至于记忆错乱?这家伙不许井藤是许井藤吧……”白郁非刚坐下,还没来得及问林厘然怎么也跟着坐这里,秦语苏率先问道。

    她用气音小声说话,但还是被林厘然听见了。

    “你好,我是白郁非的同班同学,能和你们拼桌吗?”林厘然同样用气音说。

    秦语苏一时语塞,看向白郁非。

    白郁非叹气,随即点点头。

    瞟到林厘然手里那本书,正是刚刚许井藤放上书架的新书,一本摄影技巧讲解。

    可明天就要考试了。

    那个考进同一个班就做朋友的约定,他似乎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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