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六,明天开始,秦语苏就要恢复上美术班了,陈旧赶在这之前约她和白郁非出来玩。

    空气里阴冷潮湿,傍晚,路过的奶茶店都坐满了人。

    “要不我们去图书馆坐坐?有空调。”秦语苏提议道。

    “又去图书馆,不腻吗?”陈旧也没想到这些店一个有空位的都没有,“都出来玩了,要不去我家吧?”

    白郁非和秦语苏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你家里有人在吗?”秦语苏试探。

    “有,只有我外婆在家。”陈旧倒没觉得有什么,已经自顾自地往街的另一头走。

    她家就在八中附近的居民小区里,老式的楼房,沿着落漆扶手和水泥楼梯一直向上,在第五层。厚厚的深绿色铁门,也隔绝不了里头打麻将的叫嚷声。

    可进门后,一览无余的家里,却并未看到打麻将的人。

    “在里面。”陈旧看出她俩的疑虑,指向屋里最深处的小房间,“那里面摆了三桌麻将,我外婆偶尔进去添保温瓶的水,她们打完会留下水钱。”

    一人十块半天,这是陈旧家为数不多的收入来源。

    带有灰色色彩的收入。

    陈旧带她俩回自己房间,正巧遇到从厨房里出来,拎着保温瓶的外婆。

    “放学了?”外婆笑呵呵的,“带同学来家里玩?”

    “嗯,刚放学。”陈旧说起这话来面不改色,白郁非和秦语苏对视一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好,你们玩,我先进去。”外婆打开小房间的门,尖锐的说话声和麻将粗鲁用力的碰撞声交织在一起,随着陈旧外婆关上门的一瞬间,降低音量。

    “你们叫她李婆婆就行。”陈旧继续带她们回房间,“她脑筋不太清楚,经常忘事,神叨叨的。”

    听起来吐槽的话,白郁非却只听出陈旧语气里的无奈。

    “所以,她觉得你今天还在上学?”白郁非坐到陈旧房间里的椅子上,问道。

    “不止是今天。”陈旧在房间里搜刮一通,找出几包虾片,扔到床上,扔到她俩面前,“她觉得我每一天都在上学,她甚至不知道八中是什么学校,在她心里,有学上,就是好的。”

    “怪不得。”白郁非内心疑惑解开,“你总是穿着校服裤。”

    陈旧没想到她会注意到这个,还能联想到一起,自嘲道:“对啊,为了她能少唠叨几句,两条校服裤换洗着穿,没人比我花在校服上的钱更值。”

    “那些阿姨……”秦语苏指了指隔壁房间,还隐隐约约地传来麻将声,“不会跟你外婆说吗?”

    “她们啊,当然说过,但我外婆不信,她似乎有一套自己的法则,她不愿意相信的,便捂起耳朵,什么也听不到。”

    “你家里……”秦语苏欲言又止。

    “你想问我爸我妈吗?”陈旧笑着,丝毫不介意,“他们在很久很久以前说要出去打工,外婆说他们过年就会回来,可是,我等了一个又一个新年,从没等到。记忆里,外婆好像就是从他们离开之后,慢慢地,变得有些疯,有些病了。”

    二人听完沉默着,陈旧不希望她们用那种心态看她,本来今天带她们来这里也不是为了诉说悲惨身世的。她抓起两包平时舍不得吃的虾片,往她们面前送了送,随后拿出手机又开始“哒哒哒”地发消息。

    不过,陈旧原以为,像白郁非这样的好学生,听到这些话会劝她努力学习考个好大学之类,哪曾想她只是安静地听完,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也好,少些这样的掰扯。

    三人坐在房间里没话说,陈旧想起厨房里还有早上没吃完的烤红薯,是她外婆亲手烤的。

    在锅里稍微热一下,香气重新蔓延,陈旧欢喜地用纸包住,回到房间里。

    也就过去十分钟左右,白郁非竟然在床上睡着了。她侧着身体,捏着被子一角,小腿悬在床边。

    秦语苏正在玩手机,见陈旧进来,接过她手里的烤红薯,稍微降低音量说:“没事,她一旦睡着,就睡得很死。”

    陈旧坐在床角,看着白郁非的睡脸,不知怎的心里也慢慢平静下来。

    明明耳边还充斥着若有若无的麻将声。

    “白郁非是一中第一?我在八中听老师提过。”

    “这次不是。”秦语苏诚实地说,“这次期末考没拿第一。”

    “她很累吗?”陈旧再次看向白郁非睡着的恬静模样。

    “站得高总要承受与付出,至于累不累嘛,只有非非自己清楚。”

    有时候,秦语苏也会想白郁非会不会很累,她总是绷着一根神经,在事情达成前谁也不说,好像这样就不会失望。

    “那你们平时多出来玩啊,我听说你们好学生,连市内都没时间仔细逛逛,我可熟了,哪里便宜哪里好吃哪里好玩,我带你们啊。”陈旧骄傲地说,还象征性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我倒是可以啦。”秦语苏被陈旧的描述吸引,她的确没怎么在市内逛过,她一直觉得没什么好玩的,“不过非非呢,她时间一直挺紧的。”

    “时间用来干嘛了?”陈旧疑惑,“学习?”

    “嗯,差不多吧。”

    “那更应该叫她出来玩呀,少学一刻半钟的会怎么样?”

    “我回头跟她说吧。”秦语苏笑了,“我们出门的话,你会带你那些朋友吗?”

    “不会啊,她们也不是总跟着我,自己也常出去玩。”陈旧啃了一口烤红薯,黏糊糊地说。

    又过了半小时,天完全黑了,陈旧和秦语苏正一起看漫画,白郁非这才醒来。

    她一个弹坐,下意识摸手机看时间。

    “七点。”陈旧懒洋洋地提醒她,“你再睡会儿呗?”

    “……都不记得我什么时候睡着了。”白郁非抬手理了理头发,马尾松垮垮的。

    “说明我的床舒服啊。”陈旧笑起来,比她冷着个脸好看,“留在我家吃晚饭吧,麻将刚散场。”

    没等她们回答,陈旧已经跳下椅子,打开门对外婆喊今晚有朋友在家吃饭,她现在出去买个菜。

    白郁非和秦语苏刚跟出去,陈旧已经“嘭”地把家门关上。她的外婆从麻将小房间里出来,拿着扫把和簸箕,把垃圾倒进垃圾桶。

    “李婆婆好。”白郁非点头致意。

    “你们好呀,小新第一次带同学来家里玩呢,你们先随便坐。”

    “小新?”秦语苏奇怪道。

    “是她的小名。”外婆有点不好意思,“给她起那个名字,是她爸妈觉得贱名好养活,姓陈嘛,叫陈旧……我就给她取了个反义词小名。”

    “听起来好可爱。”秦语苏转头看向白郁非,笑着说,“蜡笔小新。”

    “是啊。”白郁非也笑,心说和她八中狠角的身份好不搭。

    冰箱里还有点剩菜,李婆婆端出来热,白郁非和秦语苏进去帮忙。李婆婆似乎特别兴奋,忙前忙后,把家里所有储藏的食材都拿出来,想怎么做。

    这时,陈旧喘着粗气跑回来,两手拎袋子。

    她买了一些牛肉。

    白郁非拨开袋子,看见牛肉时有些惊讶。

    “好啦,你们都出去吧,今天我做饭。”陈旧大手一挥,撸起袖子,将她们三人请出房间。

    三人坐到客厅里,李婆婆拿着遥控器凑近电视,调到中央台看快结束的新闻。

    她显然对新闻不感兴趣,在天气预报节目开始后才直起腰板,认真地看。

    客厅中央放了铁盆烤火,暖暖的,白郁非舒服得又想睡着。

    天气预报结束后,陈旧端出第一道菜到客厅饭桌上,一盘西红柿炒鸡蛋。

    白郁非看向陈旧同款配色的校服裤,轻轻地笑。

    陈旧做的家常菜还不错,她样子老练,平时看着没少做。

    李婆婆偶尔问她学校里的事,她也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还故意让白郁非和秦语苏搭上两句,增加可信度。

    饭快吃完,李婆婆在厨房里收拾她自己的碗筷。白郁非接到个电话,听了几句顿时慌了神,交代几句家里有事,便拿上衣服准备离开。

    秦语苏担心她,也站起来要跟她一起走,被她按下去:“没事,你们再吃点,难得来陈旧家里一次,今晚我打电话告诉你就行。”

    白郁非走得很快,也不忘在关门前向陈旧道谢。陈旧一手托着脸,看了一眼厨房的方向:“她没事吧?第一次看她这么不冷静。”

    “她搬进那个家没多久,我对那边的情况了解的也不多。”秦语苏皱着眉头。

    “那你再坐会儿,等她电话,我也了解一下,如果有能帮上忙的,别客气。”

    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只能干着急,秦语苏调节心情,在等待的时间里,只好跟陈旧随便聊聊。

    “非非不问,但我有点好奇。”

    “什么?”陈旧和秦语苏站着,一起收拾餐盘碗筷。

    “说实话,你和传闻里的样子很不一样。”

    “传闻?”陈旧笑了,“好严重的一个词。”

    “毕竟你和那个谁,初中时候很熟吧?”

    “你说狄哥啊,他没上高中,创业去了,我初中毕业后,他那店已经走上正轨,每天忙得很,也好久没联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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