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突然?”白郁非站起来,头差点磕到床上铺的床板。

    “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易茗也站起来,隔着地上的一堆行李,和白郁非相望。

    “之前,从没听你说过。”白郁非有些懵。

    “我不能太早说。”易茗仍然笑着,“太早说,我怕就会后悔了。”

    林妈妈不知道怎么也听说林厘然爷爷想上报纸的事,升旗仪式前一天,在家里偶尔提起。

    林厘然躺在沙发上烦躁地翻着杂志,想屏蔽妈妈的话,却无可奈何。

    “妈,你歇会儿吧,今天过节。”

    “你讨厌你爸爸可以,但爷爷没对你怎么样吧?”妈妈索性直接坐到林厘然身边,挤着他说话。

    “是,是没怎么样,但他对你呢?”林厘然坐直身体。

    又来了。

    妈妈撇撇嘴,倒向沙发的另一端。

    再次沉默,每次聊得不欢而散,都以这样的沉默收场。

    林厘然不懂妈妈究竟要什么,需要爱情吗?可是她也没有再婚。

    “然然,你还是想走小科吗?”过了一会儿,妈妈开口问道,她的声音闷闷的像刚哭过。

    林厘然连忙看她一眼,却没见到一滴眼泪。

    “嗯。”

    “那就走吧。”

    “……”林厘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快要崩发出来,只是找不到出口,他犹豫几秒,接着说,“我还想出去住。”

    已经做好准备迎接妈妈强烈的拒绝,可什么都没发生。

    “那就去吧。”

    林妈妈转了个身,面向沙发内侧,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易茗还能想起做下这个决定的那天,阳光落在脸上的感觉。

    那是她第一次觉得,生命好像有了希望,找了很久的东西,终于被赋予勇气。

    “所以,你来到这里,完成计划后,就要离开?”白郁非听完易茗说的所有,还是不太能接受,“如果你没当上护旗手呢,会继续留下来吗?”

    “不会,他高三了啊,没有下一次机会了。”,易茗坐在白郁非身边,再次握住她的手,“无论成功与否,我都满足了。但还是有一点点庆幸真的成功了,算一个圆满的句号。”

    “你为什么觉得,许井藤也会争取护旗手的位置呢?”

    白郁非知道许井藤想做护旗手的原因,却不知道易茗想的是不是和她一样。

    “因为,这也是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这个家有他没我!我已经让步了,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提前结婚?”

    李宸乔中午和朋友吃完饭回家,上楼时发现楼上楼下的门上被挨家挨户地挂了红袋子,一捏,里头是红鸡蛋和喜糖。

    他怒火中烧,卯足劲一口气爬到家门口,开门后几乎把门踹开。

    李老师一点没被吓到,像是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出,淡定地坐着。

    乔姨站起来,刚理顺的婚礼思路被打乱,没有理会他吼的那一嗓子,只是皱着眉头让他回房间待着。

    提前是吧?

    李宸乔躺在床上,对着枕头发泄一通,拿出手机打电话给林厘然。

    响了几声没人接,李宸乔坐起来,给他发消息。

    「我出去住的计划提前了,你要是有意向,明天放学后商量。」-李宸乔

    消息发出去后怒火没消半点,隔着门,李宸乔还能听见妈妈的笑声,好像他刚刚从没发过脾气,他的情绪,已经无法牵动妈妈半分。

    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妈妈最会为他的事着急上火,爸爸总能摆平,可妈妈会一直围着他转,让他别老闯祸。

    现在,妈妈能够心平气和地面对一切,再也不被他左右。

    这些变化,是从她开了那家店开始的。

    开学第一天,假期的弥留氛围被即将到来的升旗仪式冲淡。上午第二节课,易茗已经提前去操场排练了。

    这次的升旗仪式学校很重视,市里都有领导来看。

    身边座位空荡荡,白郁非想起昨天在宿舍里,易茗说的那些话。

    在另一个城市,中考结束之前,易茗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了解许井藤。报纸、采访、新闻,许井藤随口提到最近在看的书,易茗熬到周末坐一个多小时的车去市中心图书馆借了看;许井藤参加什么竞赛,哪怕易茗看不懂高中学科,也会四处打听比赛的含金量。

    一张张报纸、一段段视频,易茗通过这些碎片信息,拼凑出许井藤的样子。

    家境贫寒,却发光发热的少年。

    只是后来许井藤不再接受市里采访,也很少再上报纸,平时本来也不会在学校接受采访或配合宣传。离中考还有一年,易茗就这样与许井藤失去这单方面的联系。

    转学生提前报到的那天,易茗在班主任办公室办完所有手续,抱着资料下楼。

    暑假的尾声,高二即将升高三的学生们需要补课,整个暑假以上四天放三天的形式放假。

    路过高三部,易茗听见里面困倦的背书声,突发奇想,到楼下的红榜看看。

    看看有没有许井藤的名字。

    学校的红榜和公告栏在一起,易茗从头找,许井藤的名字排在第二列第一个,年级大概十几名的位置。

    在生活和即将到来的高考重压下,许井藤已经不是当初在数学竞赛上拿金奖的闪闪发光的少年,他学了文科,单科状元榜上,也没有他的名字。

    本以为不会有人来,就在易茗聚精会神地钻研红榜时,身边突然站了个学生。

    易茗吓了一跳,她保持镇静,身旁的男生抱着一沓作业,在公告栏上看着什么。

    偷偷瞥了一眼,易茗大气不敢出。

    这么巧。

    男生不是别人,正是许井藤。

    这一刻,像做梦般的这一刻,易茗伸出手偷偷掐了自己的胳膊。

    好痛。

    曾经只能在报纸和电视上看见的人,一直像个幻影,当他真正站在自己身边时,易茗没有预想的兴奋、高兴。

    反而渐渐平静。

    许井藤看着公告栏上那张白纸很久,明明短短几行字,他却像被锢在原地。

    下课铃响起,许井藤回神,抱着作业往楼上走。

    丝毫没注意或关心到身边的女生。

    易茗的肩膀缓缓放松下来,她走到公告栏前面,看向那张白纸。

    内容很简单,每学年第一学期开始之前会公布升旗手的信息,激励大家好好努力,第二学期会在各年级抽期末考试的年级第一做新学期开始当天的护旗手。

    这个信息没什么特别的,是一中的传统,易茗早在初二的时候,便把一中里里外外研究了个遍。

    值得注意的,是下方单独一行字:本学期选拔出的护旗手,将有省级采访,同步至省电视台播出。

    而对许井藤身世有些许了解的易茗突然明白为什么他站在这里这么久。

    他想利用这次采访,完成一次宣告。

    那么,对易茗来说,好像也可以是一次无声的宣告。

    易茗和许井藤一人一边拿着旗子,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夏末,没有被注意到的自己,第一次正式见面后没有被认出来的自己,原来已经过去快半年。

    曾经数着日子盼着初中毕业,靠着转学的信念,每一天才不那么漫长。

    而如今短暂的相识,却像一瞬间。

    白郁非在列队里,微笑看着全身僵硬的易茗。

    春风徐徐,万物柔和明朗,这是愿望实现的感觉。

    白郁非又想起之前在公交车站和林厘然的对话,愿望,她到底有什么属于自己的愿望?现在仍然没有头绪。

    也就从没体会过这种感觉。

    易茗的目标已达成,那往后呢?昨天聊到这里,易茗只是说会继续转学,寻找生命的下一个意义。

    平时看不出来,易茗患有中度的抑郁疾病,所以她才会在军训结束后还一直一个人住一间房。

    所以她才会不停地转学,在不同的环境里,找支撑的念想。

    她说,在转学之前,靠剪下来的一张张报纸宣传页消耗热情与时间,她本以为自己对许井藤的这种行为是暗恋?是爱慕?是崇拜?可当她真正来到这个城市,和许井藤成为朋友后,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渐渐模糊了名字。

    好像无法再用简单的某个词语去形容。

    “因为有了实体。”白郁非记得自己这样回答,“之前他是你心里的一条影子,灰暗分界,你怎么想象都可以,但当他不再神秘,不再遥不可及,你不得不承认,他也只是普通人。”

    易茗愣住,心里的那片雾就这样被白郁非拨开。

    神秘,才是她最原始的渴望。永远有新的环境,新的朋友,才是她对生命保持探求的根本原因。

    之前在一个地方待不长总想转学,好像也有了新的答案解读。

    易茗在图书馆B区偷偷关注许井藤兼职的那些周末,也是被这样的神秘感所驱使。

    一点点地实现转学前的探求欲。

    国歌响起,三名学生以三角形状站位,握住国旗,整齐地朝前方走。

    走动起来,易茗逐渐不那么紧张,感受到身后男生同频的步调,她的脚步越来越轻盈。

    踏过默默跟随他背影的岁月,这次,轮到她走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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