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则一行人正式出发到达凉州已经是冬日,距离徐藜离开已然两年,这两年内,岑则变了许多,在阶予看来只觉得越发心惊胆颤。

    府里的老夫人又时常逼婚,将军虽然这两年一直呆在郊外军营,浑身仿佛有发不完的力气,每每练兵流出一大滩汗水都无法平息心中燥热和越皱越紧的眉头。

    出发前往凉州是将军请求许久才得来的机会,他能看出来陛下自从两年前那场宫变就开始忌惮将军与岑家军,将军对此并不放在心上。

    鞑靼来战,岑则一心为民能上战场足矣。

    看着被军队形成包围中心的马车里面坐着唯一的女眷,阶予由衷希望将军能快些寻找到相濡以沫的夫人,好弥补之前的伤害。

    古木雅坐在马车里满脸激动,按理来说女子跟随全是男子的军队视为不妥的,可她实在放心不下岑则,看着他越来越沉默,她的心也跟着揪起。

    两年内,她时常都在想徐姑娘的离开到底带给众人什么,她只知道她只是为鲜活的生命突然离开而感到难过,那对于爱过徐姑娘的将军呢?

    马车在晃晃悠悠的行驶着,并不算缓慢甚至可以称之为有些焦急,彻底到达凉州府内,众人被迎接到岑家大郎的府邸。

    岑则挥退了想要为他接风洗尘办宴的管事,他叫来管事道:“人呢?”

    鞑靼虎视眈眈他们却在偷奸耍滑?岑则一下挥落了正厅面前的香炉,正要进门的古木雅见岑则越来越脾气难耐的模样,管事明显也发现了这一点,战战兢兢的点头道:“我这就去寻。”

    此话一出岑则面色才好了一些。

    等了半天没有等来驻守在边疆的指挥使,却等来了商户稜卫。

    管事来报此商户以卖药材为生所售药材遍布整个大周,甚至西域鞑靼,岑则听闻怒火已临界快要彻底爆发。

    他手指按着眉头头痛欲裂,倏地睁开眼睛对着管事道:“商户找我干什么?滚出去。”

    管事实在是诧异岑则现在的模样,早年间岑则来边疆历练,他是见过几次的,彼时还年少的少年虽然脸总是黑沉沉的,但是如果有人与他问候,他也会展露微笑以表回应。

    哪里像现在这样情绪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从后揪着不可控制。

    之前只是黑沉的面颊现在满是阴郁,管事出去一会又折返回来,岑则这下真的怒了,大喊阶予:“你去把那商户给我赶走,再不走直接杀了。”

    阶予听的心惊,将军情绪失控真是一日比一日厉害,每当这个时候,他就无比想念能治得住将军的徐姑娘。

    他是有这个想法却不敢表露半分,只能听令出去赶走那商户。

    此商户正是稜卫本人,他颇为低调,身后只跟着一个护卫,他一脸谄媚看着来人,听闻是要赶他走,也不恼怒,只是侧身,露出身后不远处的木车,车里一堆药材。

    等阶予看清楚后,这才道:“这位大人幸苦了,你们镇守边疆造福百姓,我作为凉州最大的商户,能做的只有提供一些微薄之力,希望大人笑纳。”

    阶予一怔,未料想到他会这般说,虽然有点想收下,可还是听令对着稜卫道:“不用,请离开。”

    稜卫三番五次被拒绝,也有些恼怒,真是油盐不进,可面上还是满面春风的。

    道:“好的,如果将军有需要,记得派人来药材坊寻我。”

    这个时候恰巧一个白面小厮跑来,对着刚与阶予告退的稜卫道:“梨花姑娘有事情要禀报,似乎是有人成功偷跑出大山。”

    “什么?”稜卫一惊,无法顾及还身处何处,怒骂:“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不让梨花滚开见我。”

    小厮转头急忙要走,就听到稜卫又道:“把那个叫什么阶什么……的也给我一同叫来。”

    “阶?梨花?”这两个词一同出现,让阶一眼皮一跳,他猛地看着稜卫走远的背影,片刻后才苦笑,怎么可能是阶一与徐姑娘。

    阶予摇摇头,也转身离开。

    啪啪啪。

    巴掌声络绎不绝,徐藜挡在阶一身前,敛去狠意对着稜卫鞠躬致歉,点头哈腰道:“稜大人,您大人有大量,是我未看好他们,您处罚梨花一人可好”。

    那个逃跑的少年才十六,因生下来脸上有一大片红褐色胎记,被自己亲人卖给稜卫,太过年幼,每次上山都害怕的发抖,不去就挨打,他观察了许久,发觉徐藜虽每日不苟言笑,却在打手看不见的地方颇为照顾他们,每次上山猎捕到的野味,都会给他们分一些。

    他去求了徐藜,少年没有想到,徐藜听见会直言不讳道:“帮你逃走,谁来帮我,我也想走,这样吧,你帮我出去,我再来找人救你。”

    少年本就发红的面皮一下红透,他不可置信,他以为徐藜和这里其他人不一样,未料到她更加刻薄。

    “怎么,不愿意就滚。”少年面色憔悴,强忍住泪水跑了。

    徐藜以为少年无人帮他,他会知难而退,未想到少年敏锐发觉了打手今日变少,趁着此时对着徐藜道:“阿姐,让我去吧,今日我想教练胆子。”

    徐藜无法拒绝,虽诧异他今日的主动,又隐约觉得他的变化与今日打手变少有关,可还是不忍说不。

    徐藜也觉得今日是逃跑的好时机,可阶一伤的实在太重,她只能等他们伤好再行动。

    进山后,少年一直左右乱飘,眼看着藏在树干上的打手灼灼看了过来,徐藜不小心踢了他一脚,嘴里骂骂咧咧:“还是如此胆小如鼠。”

    少年好再不傻,知晓徐藜在提醒他,也不敢再乱看,他们前后脚在山上走着,越靠近深林,徐藜越期待少年如何逃走。

    从寅时到巳时,寻找了半日,才找到一具骸骨,每当这个时候,打手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这代表他们回去就有赏赐,便会浑身松懈,拿出吃食吃一点,回去的路程虽快,可也磨人。

    众人都焦急赶路,只有帮助徐藜推车的少年一脸紧张,靠近一处溪流,少年突然扔下车绳,发了疯似的往溪流冲去。

    身后的重量一下压在了徐藜单薄肩膀上,她吃痛转头,就看到打手很快发现了少年的逃跑。

    徐藜嘴角抽搐,搞了半天,罔顾性命,就想了这个办法?

    不等徐藜多想,在另一个看着她的打手探究望过来之前,她立马反应过来,冲过去就喊着:“好你个小瘪崽子,竟然敢跑。”

    语毕也跟着去捉少年,少年冷汗淋漓,途中被锋利荆棘刺伤,也不管不顾,他必须要跑出去,要不然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稜卫找来的打手花了大价钱,背尸人逃跑,他们也没有好下场,所以纷纷贸足了劲,打手很快追了上来,跟在身后的徐藜远远看着少年被捉住衣领,正当徐藜呼吸停滞时,少年反身不知从哪里抽出尖锐刀尖,刺向打手,趁着打手躲避,少年往前飞奔。

    “停下。”徐藜忍不住大喊,前面可是悬崖啊。

    徐藜快速跑到悬崖处,探头看向不见尽头的深渊,她彻底发不出声音,干涸眼眶有了湿意。

    突然一阵狂风,徐藜隐约听到滔滔不绝的水流声,徐藜猛然憋住眼泪,对着打手道:“小崽子,狗东西,活该。”

    骂了几句,等打手移开视线,她才转身继续拖着板车前行。

    心跳如鼓擂,她脑海里回忆起,不久前他们十人围在一起谈天说地,她清晰记得少年道:“我来自大周最南边,那里有滔滔不绝的泉水,一望无际,我凫水可好了。”

    少年眼里少有的光亮让她记住了他所有的话语。

    她知晓他定会活下来,以他的机灵,那她就祝福他往后可以活得自在。

    徐藜隐藏好嘴角,她知晓回去后少不了责罚,可是未想到稜卫这个狗东西,竟然连一无所知的阶一也不放过。

    被叫来问话的打手一一退出在屋外挨着板子,稜卫审视的眼神在徐藜身上上下打量,如果不是脸颊靠近下颌处有烧伤折损了她的样貌,单看她的身姿,倒是惹人遐想。

    稜为猥琐的眼神打量徐藜,阶一眼神一暗,就要冲上去打稜卫,徐藜快速制止阶一,眼神示意:“不许动。”

    阶一手指蜷缩,僵持片刻才后退,可眼神如狼一直盯着稜卫。

    阶一受伤,武功半废,他可以打过十人,可打不过稜卫特地买来的侍卫。

    稜卫冷眼旁观,笑的阴森,“怎么,狗男女终于忍不住了。”

    不等徐藜皱眉,他又淡淡道:“不对,你二人倒是向主子与仆人。”

    “梨花姑娘,可有隐瞒,你之前到底是何人,不会是朝廷罪奴吧。”

    徐藜瞬间回神,微笑看着稜卫,道:“大人何出此言,我们是兄妹,您有不是不知晓,阿兄爱护我,不可以吗。”

    徐藜坦坦荡荡,稜卫知晓他们没什么,她也不向是上京来的,主要是二人都有疤痕,确实如她刚开始所言一般,是家中清贫,一朝发火,死里逃生的孤男孤女罢了。

    可这番打岔,也无法让徐藜逃脱十人少一人的责罚。

    外面皮开肉绽的闷哼声响彻徐藜心扉,她咬紧嘴唇,道:“我既然答应大人看好十人,有人逃跑是我的过错,可不关我阿兄之事,劳烦大人赏罚分明,梨花才能再接再厉帮助您背尸。”

    稜卫听闻起身走到徐藜身边,手指正要触碰徐藜完好无损的另一边脸颊,就被阶一一个肘举打倒在地。

    稜卫一愣才反应过来,对着侍卫喊道:“来人,给我捉住他。”反了敢打他。

    徐藜无奈看着阶一,她知晓他跟着岑则从未受过委屈,可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只能养精蓄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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