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入内殿,苏太后告诉云初:“那意图破坏阅兵、险些害你坠马的人已查了出来,畏罪自尽,哼!”

    她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

    云初走到她身侧坐下:“那母后打算如何处理?”

    “这人是你表兄昌平伯的部下,”苏太后道,“朕叫人去拿他问话,他坚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那苏殷并非没有头脑的人,起先也没有直接让自己手下的人去动手,而是拐了几道弯,最后买通了管马匹的人。

    只因事发后太后震怒,命人大索城中,其中一个人见事情闹得太大,卷了细软就要逃走,走之前见了那校卫一面,这才露出了马脚。

    云初暗暗思索着,要不要趁此机会请太后彻查,或许有机会将苏殷治罪。毕竟蓄意破坏阅兵、谋害公主,事发后又迫人自尽,哪一项都不是小罪名。不知道太后知不知晓雁回山被屠村的事,她要说出来吗?

    云初想到这些,心神不由得激荡起来,胸口微微起伏着。

    苏太后又道:“就算他不知,治下不严也是过错。依阿瑗看,却要怎么罚他?”

    听到这话,云初心头霎时被浇了一盆冰雪,太后的语气,分明就是小惩大诫的意思。

    她渐渐明白过来,即使苏殷犯了错,他终究还是苏家的人,苏太后也还是要用他办事,只要他不越过她的底线,太后就不会对他起杀心。

    云初轻轻垂下眼睫,袖子里的手却握得很紧,平稳了呼吸道:“既然此事与表兄无关,那就放他回去,叫他自己在家里反省几日好了。”

    苏太后笑了:“哪里能这样便宜他?”她转头吩咐一旁侍立的女官,“传朕的话,昌平伯苏殷约束部下不力,革去右卫军统领一职,贬为宣武军都头。”

    右卫军是除了宫城之外,整个京都一半的军事力量,而一个都头拢共只管着一百人。二者天差地别。

    “好叫他自己想想清楚,到底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这样的惩罚也不算轻,但云初明白,只要苏殷想清楚了,学会做一条听话的狗,就迟早还会回来。

    想到这里,她心里禁不住沉沉的失望。

    ……

    三日后,祭天在京城南郊的圜丘举行。

    作为最隆重、最庄严的祭祀仪式,祭天起源于上古时期。在先民眼中,天地哺育众生,是最高的神,祭天便是人与上天的交流形式。

    在历代中原王朝,祭天仪式都是由天子来主持,至多皇后也会参加。但拓跋鲜卑是关外的民族,他们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处于母系社会,所以即使后来建立政权,甚至统一中原,女子的地位仍旧很高。

    至苏太后执政,女子掌权的现象似乎达到了顶峰,由她来主持祭天,那些忠于拓跋氏的老臣都不敢多说什么。

    云初站在圜丘下面,新年的风依旧是寒冷的,她双手交握在袖中,轻轻搓了搓冰冷的手指。

    雅乐奏响,云初仰头朝上看,圆形的祭台上,苏太后面朝着西方正在念诵祭文。

    她声音不大,但十分的坚定有力。那一身红黑二色的大裘衮服在料峭的寒风中纹丝不动,更加衬出她的威严,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

    念诵祭文完毕,接着就是焚烧祭品。苏太后亲自点燃了积柴,烟火高高地升腾于天。

    鼓乐声还在继续,皇室的成员依次走上祭坛,稍后要与苏太后共祀天地。

    云初也跟着他们的队伍朝上走了一段,和苏家几个见过数次的亲戚站在一处。偶然的一个抬眼,忽然瞥见前方闪过一道刺眼的亮光,她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本能地喊道:“小心!”

    几乎就在她开口的同时,那混在宗室里的刺客立即亮出了兵刃,祭坛上霎时乱成一团。

    “有刺客!”“护驾!护驾!”

    “咦,那不是清河王的……”有人认出了刺客。

    那群宗室本就朝着苏太后那边走去,空旷的祭坛中央正方便刺客动作。护卫见情况危急,都一齐乱嚷嚷地拥上来。

    那刺客只一人,但速度奇快,出手狠厉,手中的软剑向前一卷,轻易卷住了最先扑上来救驾的侍卫,“嗤——”的一声割断了他的脖颈。鲜血溅了一地,有人吓得尖叫起来。

    刺客暴起杀人后,忽而凌空纵起袭向苏太后,手中的长剑如破空的寒芒。

    此刻最为惊慌失措的当属清河王,那刺客是他的贴身护卫。见此情形,他咬了咬牙,忙挺身上前护住太后。

    他略通武艺,此刻一面拦挡,一面冷声喝问:“朱进,你竟敢背叛本王,究竟受何人指使?”

    刺客哪里理他,长剑一点,剑尖刺中他肩胛。清河王惨叫了一声,虚软倒下。

    鲜血令朱进更为亢奋,见侍卫已经上了祭坛,将苏太后团团护在身后,他眼中闪过嗜血的光芒。

    “抓活的。”苏太后的声音十分冷静,丝毫没有遇刺的惊慌。

    侍卫们连声大应,那刺客被团团围住,在侍卫的攻杀下节节败退,却不甘束手就擒,竟就近又搏杀一名侍卫,一面反击,一面看准了时机后退。

    他退去的方向却是云初他们站立的地方,那里易于躲避,护卫不多。

    云初看到那刺客一步步退过来,浑身凶戾,手里的长剑还在滴着血,吓得身子发软,和其他人一道往后。

    身后就是台阶,她原先站在最前,此刻也是在最外面。刚往上没几步,身边挤挤挨挨的,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她站立不稳,身子直直地朝前扑去。

    一个侍卫想要扶住她,那刺客却先他一步,长剑刺穿他肺腑,另一手拉住云初往身前一拽,抬手锁住她咽喉。

    “别过来!否则我杀了她!”

    “公主!”有人焦急地喊。

    苏太后沉着而威严的表情也出现了一丝裂缝,喝令道:“保护公主!”

    侍卫们投鼠忌器,犹豫着停下了脚步。

    “哈哈哈!今日倒是运气好,死了也能拉个金枝玉叶做垫背!”朱进见侍卫们不敢动作,得意地挟着云初向后退。

    云初被他擒住,近在咫尺的浓重血腥味令人作呕,她的脖颈被勒得死死的,几乎无法呼吸,更无法说话,只能将祈求的目光看向前方的苏太后。

    这时朱进已退到祭坛的边沿,单手挟着云初,陡然间拔地而起翻过栏杆,到下方处夺马而逃。

    ……

    马儿奔腾得极快,云初被挟持着,害怕得心脏几乎都停止了跳动。

    耳畔的风呼呼地吹着,身后的喧哗声越来越远,她紧张又焦急,那些侍卫跟得上来吗?这个刺客会不会杀了她?

    许是她运气真的不好,起先还能听到侍卫们的呼喊,到最后耳边就只剩下了身下这匹马的蹄声。

    不知道行驶了多远,一个陌生的林子里,刺客勒住了马。这匹马不经跑,已经有些力竭。

    刺客没有再锁着她的喉咙,云初不敢回头,试探着道:“要不你把我扔在这里吧,马儿负担不了两个人的重量。”

    “闭嘴!”刺客颇不耐烦。

    云初怕惹恼了他,连忙噤声。

    那刺客手握着缰绳,身子稍往左偏了偏,低着头,似乎正在查看马儿的情况。

    寂寂的风声中,只听得“嗤”的一声,刺客忽然不动了。

    云初害怕又疑惑地转过头,只见刺客的心口处,一支利箭穿胸而过。

    她“啊”的惊呼一声,目光越过刺客的肩膀,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正放下手里的弓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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