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便是你的师尊柳槐之。”

    老者捋白胡须,在观内与眼前人寒暄后,离开前叮嘱道。

    花燃抱着新琴,乖巧站于屋檐圆柱下。

    寒风凛冽,雪花不断从天飘下,打转停在鼻尖,转身抬手拂去,恰好撞入少年眼眸。

    柳槐之拨开窗扉,身着锦衣狐裘,银丝镶边,竹雁暗纹。青丝似墨,以玉冠起,眸寒,如视视万物无欲,幸得内勾外翘的眼型破了凌冽的冷感。

    “请进。”

    花燃听传闻言,青云观师尊柳槐之,年少得名,淡然高华,清隽如竹。

    通常情况下,身居高位不喜忤逆,他应该喜乖巧徒弟。

    她随之步入屋内。

    屋内陈设与江师尊有颇大差异,屋内竹盆至门口两边,桌上棋盘黑白两字布满,屏风上也绣菡萏花,未搭衣物。

    双侧四藤木座椅。

    花燃一打眼二人都着白衣让人恍惚,可细细看去江师尊是傲气凌然于视野下,柳槐之是看似温和,轻飘飘一个眼神,让人冷至骨子里。

    香薰袅袅生烟。

    柳槐之拿出茶具斟茶,水声从高至低凤凰三点头,暖暖的热气上升。

    见她手中笨重的琴保持原形态。

    他执茶盖撇去浮沫,漫不经心道:“你是琴修?”

    花燃抱着琴,刹那呆呆的点头。

    不是昭然若揭…

    柳槐之递给她一杯茶。

    花燃将琴靠椅放,微躬身接过以视尊敬。

    指心方触碰到瓷器,他移开。

    柳槐之反握住花燃张开的手指,摩挲几番沉声却讥笑道:“手掌有厚茧,指尖却无,这不是琴修而是剑修的标配。”

    他将茶托于她掌心,又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她腰带中拽出一沓微湿的符纸。

    抖动的黄符纸在她眸中印出雏影。

    “你究竟是琴修、剑修还是符修?”

    花燃怔住,一时手都未从他掌中抽回。

    “师尊好眼力,花燃愧之不如。”她言笑晏晏。

    “家父花氏一族长以剑修为主,家母又为琴修一方之尊,而家弟又在符修李长老下作大徒弟。”

    她的身份早已安排妥当,其中花氏子弟的真真假假,想必他如此忙碌也不会去细查,若细查花氏一族也不是吃干饭的,泄露不了一点底细。

    “好。”柳槐之没与她争。

    他坐于主椅,阐述道:“我名为柳槐之。前一日花氏以当年的救命之恩求取我一事,便是收了他的小女作徒弟。此恩难报,且收徒不过头点地之事,我也不便推辞。”

    他眼锐利如刀,在她心的边缘刮蹭。

    “我头次收徒,你也是我的关门弟子,你可以称我为师尊,或者……柳槐之。”

    *

    “你可以称我师尊,或者……柳槐之。”

    花燃收拾床铺,摇晃脑袋,企图将他的话从脑海中甩出去。

    他话真是奇怪……

    窗外山连绵,绿意被雪衣遮盖。

    青云观以柳槐之为首,他便有青云堂为一处独居,而她被安排于距离师尊最远的房。

    密令不知在何处,人也不了解。

    方才在屋内,布局都没想明白,线路图还是模糊状态。她怎么看出哪里是密室,如今只能徐徐而图之了。

    花燃打开柜子,放入她仅有的两件薄衣,一件水墨绿衣,一件藕粉色。

    藕粉色,她握紧。

    少女身着粉衣泫然欲泣:“不知女侠是何人,只求女侠发发慈心放我一马,我名为京秋,本是青云……”

    青云?

    和青云观有关吗……

    江师尊待她如此怜惜,在紫竹殿也应无大碍,前几日为假身份忙的团团转,到时她寻个时间回去问问清楚。

    算了……如今要紧的是寻找密室。

    午后,雪势头小了。

    晨曦来时霜露重,透湿衣物,花燃换下鹅黄色的衣物,着水墨绿去了柳槐之住所处。

    花燃腹稿也打好,她一敲门,门“吱呀”一声开出小幅度的间隙。

    桐油刷过的门有岁月感,镂空处探眼去屋内无人。

    花燃步入屋内,中央一围炉碳火温温,暖风扑面而开,房内的气温升了好几度,身上难得暖和,她有些不想动弹。

    门又“吱呀”一声,光照亮半屋,一道身影拉入。

    “你来的正好。”柳槐之道。

    花燃起身整理好衣摆,甜道:“师尊好。方才来寻你,可屋内没……”

    他摆手,轻嗯点头,她嘘声。

    下一刻,腰际震动,一大一小相扣的羽毛系上。

    花燃瞧着羽毛茸茸的,与江师尊给她的鱼符应是一个性质,表面身份之意。

    “青云观边际有一幻境名为半生,如今内部塌陷崩坏,你便和我去一遭,便作为你的入门考验。”柳槐之手中幻化出和手指大的琴,“缩小令我待会教你,下次就别抱着琴乱跑了。”

    桌上还摆着她早上新提的琴,又长又重。

    青云观边际与紫竹殿交界处,树木高耸遮天蔽日,厚雪铺满地面,一步一“嘎吱”,留下脚印。

    柳槐之也是薄衣。

    他步子迈得大,走在花燃前面。

    她握紧缩小的琴。

    “半生幻境”便是将人前半生的关键节点的遭遇再度过一遍,便可觉察底细,功力越强大受制越强。

    他可真敏锐。

    “便是这了。”

    柳槐之兀得停住,他生的高,花燃脑袋直直撞上胸膛。

    仰视对上他的眸,她心虚地应声“好”。

    此处树比周围高得再胜一筹,柳槐之手腕翻转,口中念诀,风骤然狂,空中撕裂开一道银门。

    他半束的发扬起,连发带都翩飞。

    花燃冻得瑟缩,撑不住退后几步。

    眼前光亮一闪。

    寒雪高树幻化成雷雨中的破庙。

    她打量四周,庙顶结了许多蜘蛛网,中间陈设供奉的瓷身也只剩半截身子,台上葳蕤的烛火被风吹的忽明忽暗。

    花燃每走一步,陈旧老化的木地板“咯吱”也应声而来。

    庙宇最内里,布满灰尘的桌台后堆满草席,草席上一位满身血痕的少年昏迷不醒,她弯腰想拨开他的发,却发现手指透明,直穿过少年的脸庞。

    地板能感受她的存在,那么除了活体她都能碰到吗。

    他兀得闷哼一声,捂住胸口正面躺平。

    花燃从桌上取下烛台,在火光下,少年睁开双眼,四目相对,她看清了少年。

    竟是柳槐之……

    花燃吐口浊气,看来他没骗自己,半生幻境确实崩坏塌陷了,前日她筋脉寸断重伤,而幻境需要功力编织。

    这界便对她无用。

    那么,这便为柳槐之的人生节点。

    一群人高举火把破门而入,“咯吱”声不绝于耳。

    烈火擦墙而过,将暗的房完整照亮。

    首位壮汉循遍了地,见草席上的人气若游丝。

    “妖孽在这。”他仰头拍膝又哭又笑,扬声道“杀了他,给我们古莲村报仇,十二位孕妇皆因他体质阴寒,招来妖鬼……”

    他转身面对众人,声线颤抖哽咽道:“不杀之,难解心头只恨呐!”

    “杀!”他们上下挥舞火把,光摩擦破旧的墙。

    花燃听懂却不解。

    杀了他们妻儿的是妖鬼,对势不均衡的妖鬼畏畏缩缩不敢报仇,与十几岁的少年却恨不得食其肉,剐其骨。

    要她来说,定是要杀尽众人,极端下也要同归于尽。

    风兀得将窗扉吹开又弹回,狂风大作吹灭大半火光。

    阴寒爬上背脊,如潜伏的蛇吐出信子,众人都惧怕动弹不得,静悄悄中突发连绵不绝的水声与瓢盆大雨相呼应。

    “是...是妖...妖...。”木棍断断续续闷声砸在地上。

    蓝火从四面八方的缝隙涌进。

    雷从空中划过,“轰隆”打响,照亮妖鬼被水泡涨般巨人观的脸。

    “不......不要,我和妻儿还在家等我。”

    蓝光逼近他脸,男子豆大的汗水从发丝间滑落。

    一道羸弱的身影挡在他前面。

    花燃退至一旁,盘腿坐台上。

    没想到被逼迫至满身伤痕的柳槐之还有力气去维护那些伤害他、不能明辨是非的村民。

    柳槐之眸中生出死意,挤破胸前结痂的伤口,将血均匀涂至手掌,握住飘动空中单个的头,一用力“噗呲”爆炸出许多水,淋湿了地板。

    蜂拥而至的蓝光也往外退缩,对他的血又惧怕又渴望。

    可柳槐之自杀式的招式,终究吓退了它们。

    闹剧收场后,为首大汉从衣中掏出竹简扔至他脚边。

    “古莲村容不下你了,虽然不是你亲手所杀,但也是因为你的缘故。”众人趁雨小向外走,“你若真心有愧,去青云观学成后替我们报仇。”

    花燃眼前一黑,一道强光射入眼。

    正午,长长的巷子布满青瓦黛砖,目测垂髫的小儿在巷子尽头的柳树下罚跪。

    阴寒寂静之地租钱便宜,但常年堆垒的阴气,极热的午间也驱散不了。

    “孽种,说了让你去叫你爹回家!”妇人样貌昳丽不似凡人之姿,“哪怕你拿刀剜出自己的肉,一步步跪过去,也要把你爹求回来啊。”

    她愤恨极了,踮脚扭断一节柳枝,一下下往小儿身上抽打,时而温婉劝告时而狠戾。

    “娘。”他垂下的头抬起来,双眸湿漉漉带满疑问“他说我不是人,你也不是人,这是什么意思。”

    妇人仰头大叫,又跪下紧紧抱住他,埋头呜咽。

    他有好多话,怕刺激妇人终究咽下,呆滞地用稚嫩的小手一下下拍她的背。

    画面暗下来,一双小手拉扯花燃的衣角。

    是柳槐之。

    半生幻境中她竟能触碰到活体了?

    回神花燃才发现小孩围满她。

    他们不断用脚踢着蜷缩在地下的柳槐之,而她突然出现在中央,群体作鸟兽惊散状。

    “姐姐,你是神仙吗?”柳槐之满脸尘土身上挂彩,起身睁大双眼期翼“能不能一直陪着槐之,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好,就呆在槐之身边,可以吗?”

    他想握紧花燃的手,掌中纹路有尘土,往身上使劲摩擦后才敢牵上。

    “你想要什么?陪伴...”,花燃不解。

    她没有和人如此亲密接触过,哪怕是救她的散修师傅。

    “姐姐受伤划伤了,怎么办。”柳槐之见花燃手臂上有一道划痕渗出几滴血。

    他皱眉心痛,应是小童随手拿起枯枝殴打他时,无辜牵连划破。

    柳槐之从手腕中挤出几滴血,涂抹在花燃伤口处,拉下花燃道:“小姐姐是神仙,我许愿人来救我,你就凭空出现了,槐之作为交换也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其实槐之的血能使伤口尽快愈合。”

    花燃见柳槐之鼻梁有一痣,被拉近骤然才发现。

    忍不住问:“你有这种能力,为什么还要挨打?”

    他嘴唇张合几下,从胸口内掏出一把钥匙。

    可场景如雪花滋滋卡顿,她听不清,甚至连身上断完的脉络都发痒至痛。

    无数的树极速环绕她,眩晕感让她呕吐。

    白雪皑皑,她倒在冰冷的棉雪上。

    她筋脉没修复……毫无招架之力。

    该死,这......次怎么会是她的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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