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初霁的清晨,香樟树上层层青叶被夜里的雨水冲刷得青绿透亮,空气中荡漾着樟叶清香的气息,还夹杂着青草的味道。地上还浅浅地铺了一层暗红的树叶,是夜里的阵风将它们席卷到了泥土中。

    北容走得并不着急,她从家里出发时离上第一节课还有整整半个小时,时间绰绰有余。

    她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如果香樟的气味有形状,那么被清香包裹的世界一定在她的身边缺了一角。

    这么美好的清晨,如果没有遇到刚刚的那个人,北容会更加开心。

    “Hello,好久不见。”

    很清亮也很有活力的声音。

    北容应声回头,看清来人之后回以微笑。

    这个女生是她在参加志愿活动时遇到的,她们两还挺聊得来的,因此虽然没见过几面,却莫名其妙地能打上招呼。

    人和人的磁场真的很微妙。班里有的女生,北容几乎每天都在和她们见面,可是路上相遇了还是会很尴尬。而有的人明明就只有几面之缘,彼此却有一种相识了很久的熟悉感。

    “你怎么这个点才来?”

    北容上学的这个时间点并不是淮川一中正常的作息时间,所以刚刚见到她时,北容心里还有点惊讶。

    “我昨天去参加隔壁市里的钢琴比赛了,特别累,”女生语气里有点撒娇似的抱怨,“所以今天来学校晚了一点。你呢?”

    “我一般都这个时间点来上学。”北容微笑着答。

    “哦哦。”

    好在女生很有分寸感,没有再追问下去,北容暗自松了一口气。

    “你这堆文件夹是拿到学校去夹试卷的?”女生看到北容手里的东西又随口一问。

    说到这个北容就来气,气嚷嚷地回:“是啊,垃圾学校,哪儿来的这么多考试,试卷都没地方塞了。”

    女生笑了笑,附和她:“哈哈,我也是,我真的超级讨厌这一点。”

    也许是两人太话题投机了,也可能是女生的附和激起了北容倾诉的欲望,北容没忍住开始吐槽自己早上的遭遇。

    “还有今早路上那个骑小电驴的大叔,旁边都有那~么~宽的道了,他还要擦着我身边过,搞得我的文件夹散了一地,沾了一地的水。”

    女生温柔地笑着准备安慰她,北容又补充:“他不停下来帮我捡就算了,连一句道歉都没有,甚至将我的一个文件夹都撵坏了。”

    “怎么会有这么冷漠的人。”北容小声嘀咕着。

    不知道是哪句话引起了女生的反应,她的声音变得冷淡下来。

    “那样的人也算冷漠吗?”

    “你是太善良了,没有遇到过更冷漠的人。”

    “我遇到过。”

    “当时他和另一个男生是很好的朋友,关系好到双方的父母会经常串门,一起出去度假。后来在两人打闹的时候,另一个男生不小心出现了意外,抢救无效离世了。”

    说着女生停下来,冷笑了一声才接着说:“他从头到尾没有露过面,甚至连那个男生的葬礼都没有参加。这种人才是真正的冷漠。”

    北容安静了一会儿,才轻声问道:“有没有可能他是不愿意接受好朋友骤然离世的现实才会这样?”

    “是吗?他只不过不想被人指责罢了。那种人,高高在上,从骨子里就透着冷漠和自私。”女生一字一句地说。

    从骨子里就透着冷漠和自私吗?世界上真的会有这种人吗?

    北容没有接话。

    女生或许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了,又转移了话题:“对不起,我刚刚把话题带偏了。我不该和你说这些的。”

    “没关系的,这种冷漠的人离他远一点就好了。”北容嘴上说着。

    “嗯,是应该离他远一点。”

    两人之后又把话题拉回了共同吐槽学校考试多这个点上,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教学楼前。淮川一中体量很大,一个年级有接近三十个班级,所以尽管两人在同一个年级,却被划分到不同的教学楼。

    “好了,要赶去上课了,再见啦。”女生走向自己的教学楼。

    北容挥了挥手,准备转头。

    女生忽然又叫住了她:“对了,他应该就在你们班。”

    “方湖鹤,离他远点儿。”

    北容闻声抬头时,阳光恰好打在女生微卷的发尾上,根根分明的发丝被嵌入了金光中,她看得有一刻愣神。

    她对女生再一次回以微笑,心里将那个名字默念了一遍。

    方,湖,鹤。

    因为路上和那个女生聊天的缘故,北容到班级的时候比平时要晚了一点点,差几分钟就要上课了。进教室前,她下意识向第一组靠窗边的位置看了一眼。

    北容的同桌也是一个文文静静的姑娘,看到北容进来后,连忙给她让位置。

    要上课了,教室中很安静。陈婉特意压低声音侧身说:“北容,好羡慕你可以现在才来,高压锅早自习又在班上发脾气了。”

    “ 高压锅”是她们给语文老师取的绰号,用“高压锅”的原话来说:“你们已经是高中生了,要有一点压力在身上,别每天吊儿郎当的。”

    有同学统计她有一天说“压力”两个字的次数高达十五次。哪儿压力最大,高压锅里呗。这个绰号也由此得来。

    “啊,这一次又是为什么发脾气啊?”北容问。

    “大家都打瞌睡呗。”陈婉无奈地说,“可是,大家每天六点就要起床,睡眠真的严重不足,真的很困啊。”

    “那下次趁她没来班上时偷偷睡。”北容小声说。

    “也就只有你和方湖鹤两个幸运儿了,早上可以睡得饱饱的再来学校,真的好羡慕你们啊。”陈婉顶着两个黑眼圈说,“哦,不对。应该更羡慕你,方湖鹤一般有一半的早自习都会来,你一个都不用上。”

    “好啦,快上课了,别羡慕了。我没记错的话今天第一节就是高压锅的课,等到她进教室了再把书翻出来,又要挨骂了。”北容一边找书,一边提醒她。

    一天下来,北容似乎是受什么魔力影响,不自觉地向第一组靠窗边的那个座位看了好几眼。

    淮川一中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五点半下课,在陈婉羡慕的目光下,北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书包,准备离校了。

    五月初的淮川正在一步步靠近初夏,因此五点半外面的天还很亮,北容并不急着回去,而是绕了一点远路。

    从名乙街道走,北容需要多走接近一个小时,但是她并不觉得远。

    这条街道其实并不在市中心,但是这周围都是老旧的居民区,居住的人不少,所以依旧显得很热闹。

    街道并不宽,但是车辆通行没有问题。两边的楼房的阳台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在夕阳下五颜六色的衣服都被照得暖洋洋的。破旧的三轮车停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积上了薄薄的一层灰。北容知道那辆三轮车放在那儿,它的主人一万年都不会动。可是一旦有他人动了,主人就会骂骂咧咧地到处找车。

    北容进钱叔超市买了一根棒棒糖,不知名的牌子,可是这里一直有卖的。其实,“钱叔超市”没有一个字是符和这家店的。这家店的店主并不姓“钱”,而且这里也不是超市,就只是一个小卖部而已。可是,它的牌子上非要这样写。北容到现在也没有搞明白是为什么。

    含着这根棒棒糖,趁着如血残阳,北容开始悠悠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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