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壳痛。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银黑狐的这间房屋不如驿站舒服,楼上只有三个空房,裴司和程曜一人一间。

    只有宁野是和纯狐卿一间的。

    纯狐卿又死活不肯和银黑狐睡一块,嫌弃人家不洗澡也不洗脚。

    因着是永夜,此地寒冷。

    少不了炭火加温。

    又因为残肢断臂尸体多,蛇虫鼠蚁也少不了。屋里再干净也避免不了蟑螂蚰蜒等爬虫在看不到的角落里发出悉悉索索声。

    宁野时不时扒拉出画像看两眼,妄图给自己洗脑。

    他们三个,一人去攻略一个魔族,弄个易容术,应该能行吧?

    这是他们商量之后最容易的办法。

    她抽签抽到了那只丑ha蟆,程曜是那位蛇蝎美人,而裴司……

    该说不说,他和那位油物真的很有缘……

    “你在干什么?”纯狐卿的声音从低矮的屏风后传来,倒没有被她搅扰后的不耐烦。

    换作以前,纯狐卿早不知道丢个什么东西过来让她安静点。

    “吵到你了?”宁野把纸张按下,“抱歉,我这就睡。”

    那边没有说话。

    过了会。

    纯狐卿柔和的嗓音响起:“我能和你睡吗?有点冷。”

    “你怎么了?”宁野愈发觉得奇怪。

    “什么怎么?”

    “你以前从不问我,直接过来的。”

    纯狐卿沉默了一下:“人会变,我们狐狸自然也会。”

    他没告诉宁野,自己在书上看到过,喜欢一个人先是要学会尊重。

    以前他凭着兽类本能横冲直撞,现在他要改变策略,忧她所忧,喜她所喜。

    “你过来吧。”

    屏风撤去,地铺挪近。

    雪松气息骤然靠近,驱散屋里的阴湿气味。

    她不由自主想起那个梦境。

    触感太过真实。

    柔软的唇,青涩地回应,还有他清冽的气息……

    想到这一切,她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

    纯狐卿钻进她被窝里,寒凉的身躯霎那间暖和许多。

    他失了法术,气血两亏,比以前刚断尾那会还不如。

    此时此刻,暖融融的温度舒服得让他抖了抖耳朵。凉飕飕的尾巴尖搭在她腰上片刻后也暖和过来,蓬松的白毛将被子顶起一大片,他暖和了,宁野那侧漏风漏得厉害。

    她向来不怕冷,冰天雪地也只盖不厚不薄的被子。若是跟纯狐卿挤在一块,后半夜必定热得出汗。

    宁野想调整下姿势,被窝里的手却触碰到一个他冰凉的手。纯狐卿不想冻到她,下意识避开。不过一秒,她追了过来拉住他的手。

    “你怎么这么虚?”宁野半支起身,给他再盖上一层被子。

    “说谁虚呢……我才不虚……”纯狐卿暖和到飞机耳,敛眸忍不住勾起唇角。

    水滴石穿。

    死木头终于有回应了。

    他翻了个身,轻轻把手放到她腰上,发现她另外半边竟留了一条缝,他还摸到了一个东西。

    纯狐卿不动声色地把被子往她那边拉了拉,然后抽过那张纸。

    黑夜里。

    他双眸亮起绿幽幽的光,趁宁野没有察觉,单手缓缓把纸张开。

    □□脸,大痦子,厚嘴唇……

    这不是那个丑八怪魔族吗?

    “宁野。”

    “嗯?”

    “看我。”

    宁野毫无防备地转过头去,蓦地撞入他发亮的异色眼瞳中。

    困倦袭来,只抵挡不到片刻便睡了过去。

    纯狐卿盯着她的眼睛,轻声问:“你们准备怎么做?”

    她木着脸凝视他,双眼没有焦距,张了张嘴,微微一皱眉却什么都没说。

    他低头,以狐族的方式,碰了碰她的鼻尖,嗓音有点沙哑:“告诉我,好不好?”

    “我们……打算用易容术,一人对付一个。”

    纯狐卿明白了,晃了晃手里的纸张:“你抽中的是这个?”

    “是。”

    “你打算用什么办法?”

    “他好色,我……见机行事。”

    看样子是没有想好。

    纯狐卿有点难过:“我去吧,你们别去,你也别去。”

    本来就是他组起的小队,怎么能因为自己不愿意就撂挑子不干?

    “我……舍不得。”

    最后三个字一出。

    纯狐卿倏然落泪,他忍不住低低笑出声。

    温热的泪水砸在宁野耳旁的枕头上,氤氲出一朵深色的花。

    他确认他是喜欢她的。

    在迷雾森林里,第一次看到她年老时他就已经确认自己心意。

    可为什么,自己屡次三番主动,却迟迟换不来回应。

    是性别?

    是种族?

    是身份?

    还是其他?

    他们在一起经历过这么多事,她明明……也是喜欢自己的啊。

    纯狐卿忍不住调度体内的仙力:“你心悦于我吗?宁野,哪怕是一瞬间。”

    “……”她不回答。

    又来了,又是这样。

    他攥紧她的手,加深法术:“回答我,宁野。”

    “喜,喜欢……”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回应我?你在担心什么?”

    他的疑惑终于要有答案。

    狗屁的吊桥效应。

    他才不信她编出来的借口,亏他还动摇了一下。

    宁野黑色眼眸也如他那样微微发亮,终于轻声说出心里话:“阿卿。”

    阿卿。

    如此亲昵的两个字。

    忍不住让他心神动摇,心跳突然加快。他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让她感受到自己那颗心跳得有多厉害。

    泪水因为激动流得更快。

    他情不自禁吻上她的脸颊,语无伦次:“我是你的阿卿。我是你的……”

    她要是清醒该多好?

    现在听到她的真心话,纯狐卿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自己法术引诱下导致,还是被自己迷惑。

    “你刚入世。”宁野缓缓伸手抚上他的脸,“我不想,在你还未完全了解这个世界。还未接触到除我们以外的人就匆匆定下我。我也不想,只是因为我对你好些,你还没想清楚就误以为是喜欢。你不是我的,你只属于你自己。”

    她话音刚落。

    唇上再次印上些微冰凉的一吻。

    这次这个吻不同于第一次。

    纯狐卿被压回原位,她替他暖手的那只手忽然伸入指缝,与他十指相扣。二人位置突然翻转,她在上,他在下。

    唇齿相依,初时温柔似绵绵细雨滴入池塘,涟漪渐渐扩散,雨点也渐渐变大,往岸边溅起无数水滴。

    她轻咬住他的下唇,微微用力。

    纯狐卿忍不住轻哼。

    趁他出声,温热地攻城略地。

    纯狐卿喘地厉害,浑身发热,常年禁欲的身体在这刻被她刺激得微微颤抖。

    他眼角泌出水色,她贴在他脖颈处的手似是觉察出他气息不顺,替他擦拭。

    “阿卿,别哭。”

    纯狐卿欲念得不到纾解。只能双手搭在她背后,让人更贴近自己,企图让她知道自己的异样,好得到她的引导。

    偏偏这人没有觉察,吻得认真又深入,纯狐卿如海上漂流的帆船,没有船桨,没有方向,被迫承受她愈发激烈的亲吻。

    就在这时。

    隔壁程曜猛地敲了敲墙,没好气道:“纯狐卿你大晚上哼哼唧唧干什么玩意,有蚊虫让宁野帮你打。给我安静点,吵死了。”

    “……”

    瞬间安静。

    正挠头想法子的程曜忽而想到一件事。

    淦!

    她不会打扰人家的好事了吧?!

    程曜迅速拿起茶杯贴在墙上,猥琐地想听到点什么动静。

    她军营里出身,十六岁立下军功就学会逛花楼,对这种事向来不避讳。矜持?那是什么玩意?

    果然。

    她好像,似乎……

    等等,怎么什么声都没了?

    被程曜这么一吓,纯狐卿哪还敢出声。

    他甚至收了法术,草草结束这时隔将近半个多月的第二次深入的诱吻。

    望着宁野深夜中的那张脸,纯狐卿突兀地想到一个问题。

    且越是深入去想,越觉得怒火中烧。

    纯狐卿刚躺下没多久,左思右想实在忍不了,使劲把宁野从法术余韵中摇醒。

    对方睡眼蒙眬地看他:“干嘛……”

    他揪住她胳膊上的衣服,压低声音愤怒地问:“你有过多少相好!”

    “有毛病吧你,大晚上的……”宁野好在没有起床气,不然现在得打狐狸了。

    “回答我!”没实战过怎么会两次亲吻都这么熟练!

    他不知道宁野到这个世界前看过多少带颜色的小视频,早已无师自通。区区接吻这点小事,还用得着跟人身经百战积累经验?

    “没有过,我每次去小馆就听人弹曲讲讲新鲜事。”宁野一把揪过自己略松的衣领,困得不行,“你睡不睡?不睡自己找点事做。”

    说完,转身闭眼。

    不多时呼吸已然均匀。

    纯狐卿依然带着怀疑,不情不愿躺下。

    等这趟行程结束,他就跟她去镖局,看看她到底有没有风流债。

    还在听墙角的程曜急得抓耳挠腮。

    怎么回事?

    怎么就吵架了?

    怎么又没动静了?

    她等了好一会还是没动静,只能怏怏去睡。

    翌日。

    永夜之地只能靠房内漏刻知晓时间。

    睁眼一看外头,天依旧黑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没天亮呢。

    趁宁野和裴司出门采买需要的物品,纯狐卿风一样刮到程曜房间。

    还没开口,程曜就懒洋洋地问:“来威胁我的是吧?”

    “……你知道就好!”纯狐卿忍不住脸红。

    看他这样,程曜就知道自己昨晚没听错:“进展到哪一步了?”

    “不关你事!不许说出去!”

    “嘁,还不许说出去。”程曜盘头发的手一停,皱眉问,“你不会使了什么法子,宁野不记得这事?”

    纯狐卿不说话就要走。

    程曜连忙叫住他:“这事两情相悦才能行,你不能这样。真喜欢就直接跟她说。我能看出来,她也是喜欢你的,就是有什么心事压着,不敢开口。”

    “她觉得我入世不久,什么都不懂。”纯狐卿嘟囔,“总之,你别说就对了,我自有我的节奏和计划。”

    “行,那下次记得小点声。这的隔音可不太好。”

    纯狐卿羞恼地摔门而去。

    程曜接着扎起马尾,叹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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