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桥北镇待了两天,三位大少爷大小姐体验到了前半生从未吃过的难吃的饭菜、简陋的住宿环境,以及来自大自然里蚊虫的叮咬。

    段清好手臂上被咬了五个包,在白皙的肌肤上特别显眼。

    明霁从镇上的小卖部里买了一瓶花露水,倒在她胳膊上时一阵刺鼻的味道钻进他俩的鼻腔里。

    段清好用手掌扇风,略微嫌弃道:“这什么牌子的花露水啊,好难闻。”

    明霁看了一眼,嘴角抽搐。

    七神。

    比六神还多一神。

    …

    段清好说过用相机记录下来这里的环境与孩子们的生活,到时候剪成小型的纪录片发到网上,以她和魏眠栀的粉丝量,肯定能得到不小的曝光量。

    所以,魏眠栀这两天一直拿着一部相机跟着邹文静往返学校。

    哦对了,还有程砚驰陪着她。

    收集好素材,这也是他们在桥北镇待的最后一晚。邹文静校长专门请他们去距离镇子最近的城里的饭店吃饭,尽管他们一再拒绝,可邹文静身上带着倔劲儿,愣是把他们塞进了一辆面包车里。

    车内无言,安静如鸡,实际上魏眠栀在用手机和段清好交流。

    段清好:【栀栀,我觉得咱们不能真让邹校长请客吧。】

    睡不醒:【嗯,是不太好。】

    段清好:【那要不到时候让程砚驰偷溜出去结账?】

    魏眠栀看到程砚驰的名字,莫名的笑意涌上心头,但四下无人发声,只好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睡不醒:【以邹校长的性格她知道后心里肯定会不舒服的。】

    段清好想问“那怎么办”,魏眠栀的消息又传了过来:

    ——但是,不用管那么多。

    他们四个人,在镇上待的这四天吃得比羊还素,到饭店后肯定狠狠消费一笔。邹校长那样清苦的生活,怎么能真让她请这顿饭。

    颠簸半小时,总算到了。

    程砚驰有先见之明,提前往嘴里含了颗薄荷糖,才勉强撑了这一路。

    魏眠栀想了想,还是决定问他:“你等会儿会喝酒吗?”

    程砚驰该装b的时候还是得装,他回了简单的三个字:“看情况。”

    魏眠栀在心里暗暗吐槽:你要是喝了,回去够你吐一路的。

    -

    酒过三巡,魏眠栀得了软骨病似的趴在饭桌上。

    程砚驰无奈地看着她。

    五分钟前,她坚定地替他挡了三杯酒,然后就成这副模样了。

    太晚回去路上不安全,毕竟有将近半小时车程。段清好朝明霁使了个眼色,他偷偷溜出去结了账。

    明霁回来时手里还拿了两罐可乐打掩护。

    邹文静见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起身往外去,再回来时眼眶肉眼可见的发红。

    段清好见魏眠栀依旧把头埋在胳膊里,生出几分担心:“眠栀没事吧?喝了三杯就成这样了?”

    三杯,她的极限。

    程砚驰将这个数字记进心底。

    他宽大的手掌抚上她薄薄的肩头,小幅度地晃了一下。

    魏眠栀唔了声,却没抬起头来。

    邹文静:“眠栀喝多了吗?”

    程砚驰点头,弯下腰将魏眠栀的一只手臂抬起来搭在自己肩上,十分轻松地把她扶起来。

    怀里的女人身体很软,跟一滩水似的。

    程砚驰眉心突突地跳,越发觉得身体里的血液变得滚烫。

    而不知情的魏眠栀,只知道往某个温暖的地方缩。

    “眠栀还好吗?要不要我帮忙——诶明霁你拽我干嘛。”段清好话没说完就被明霁拽到身侧,美目微瞪。

    明霁面不改色地说:“程砚驰那么大个人还扶不动一个女生吗。”

    魏眠栀昏昏沉沉的,将所有力量都交付于程砚驰,任凭他背着自己走。

    …

    终于回到休息的地方,程砚驰将魏眠栀放到床上,然后去给她倒水喝,再回来时床上的人已经换了个姿势卸躺着了。

    程砚驰用膝盖顶了顶她的小腿,叫她的名字:“还没清醒吗魏眠栀?”

    魏眠栀短促地哼了声,拱起腿来。

    牛仔短裤下是雪白细嫩的双腿,本就是短款设计的衬衫此时因为她扭来扭去的动作而带上去一点,露出一截腰。

    她脸颊发粉,像樱花磨成粉末染了色,黑亮的发丝缠绕在她的脖颈处。

    若不是看她胸口还有起伏,程砚驰真觉得她像个不会呼吸的瓷娃娃。

    魏眠栀低声喃喃,程砚驰听不太清,不由得凑近,这才听出她叫的是段清好。

    “我想喝水。”她的声音十分沙哑,变成了小烟嗓。

    程砚驰立刻将水杯递过去让她润喉。

    明天嗓子肯定会痛。程砚驰想。

    魏眠栀主动爬起来,跪坐在床上,虽然睁开了双眼,可眼神依旧混沌无神。她伸手接过程砚驰手中的玻璃杯,扬起脖颈一口气喝了半杯。

    “醒酒药,吃一颗。”

    魏眠栀眨眨眼,嫣红的唇瓣张张合合:“清好,你的声音怎么这么低啊?”

    确实是不清醒了,所以才会露出这么呆的一面。

    程砚驰呼吸清浅,语调也尽量放缓:“你要不睁大眼睛自己看看我是谁?”

    魏眠栀乖乖照做,故意瞪大了眼,仔细端详面前的面孔。半晌,她出乎意料地伸出一只手,挠了挠自己的脖子,瞬间多出两道浅浅的红痕。

    “你离我好近。”

    她往后仰了一下,吓得程砚驰以为她要仰过去,立刻伸手去捞她,可她一闪闪开了,稳稳地坐在床上。

    程砚驰哼笑了声,将药片丢给她。

    “挺灵活,就是现在脑子不太聪明。”

    会叫段清好,对他就没一丁点影响。

    他程砚驰也是有点小脾气的好吗。

    程砚驰看见魏眠栀呆滞地凝着手里的白色圆药片,想出声提醒她吃药早点睡。

    可话到嘴边没能说出来,因为他看见魏眠栀的肩膀开始一耸一耸的。自然下垂的长发遮住了她的脸,程砚驰无法辨别她的表情究竟是如何。他试探地叫她的名字:“魏眠栀?”

    眼前的人把药片放进嘴巴里,就着水咽进肚子里。

    她眼眶红红的,可好像没有泪痕从脸颊上滑过。

    “你还好吗?”

    魏眠栀并不作答,让程砚驰觉得自己此刻正在与空气交流。他不耐,可又没他法。

    “吃完药就躺下睡觉吧。”程砚驰心累,从她手里夺过玻璃杯放在桌上,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躺下来,扯过一旁的薄被给她盖住肚子。

    做完这一切,他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手掌心里的温热源源不断地融进魏眠栀的皮肤里。

    程砚驰眸中流光闪动,似是在压抑着某种情绪,在无人知晓的黑暗里熠熠生辉。

    “晚安魏眠栀。”

    “今晚有个好梦。”

    -

    翌日,魏眠栀头痛欲裂。

    她捂着脑袋爬起来,茫然地环顾四周。顿了片刻才想起来现在她是在桥北镇,昨晚和邹校长一起吃饭,多喝了两杯,然后……

    后面的记忆犹如被橡皮擦擦除记不起来了。

    敲门声传来,魏眠栀应了声,开门进来的是段清好。

    “你醒啦。”段清好手里端着一只瓷碗,里面盛着玉米粥,“你喝点粥垫垫肚子吧。”

    “谢谢。”

    一碗甜甜的玉米粥下肚,空空的胃瞬间被温暖填满。

    魏眠栀问:“昨晚我喝多了吗?”

    段清好道:“是啊,眠栀 你昨晚喝了三杯就不省人事了。”

    魏眠栀轻易不喝酒,也没试过自己酒量的极限是多少。这次她知道了。

    “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魏眠栀略带歉意地道。

    段清好没放在心上,笑容依旧明媚。

    “别这么客气,你没有添麻烦。对了,你也太瘦了,程砚驰轻轻松松地就把你拎回来了。”

    程砚驰?

    魏眠栀心脏猛地停顿。

    昨晚发生的事情如同丢失了母带的影片,她无法播放这段记忆,隐隐约约记得好像确实有一个很高很大的怀抱拥着自己,很虚无,像飘渺的纱。

    段清好见魏眠栀神游,对她说:“我先去收拾东西了,咱们下午不就得回源川了吗。”

    待段清好离开后魏眠栀才下床洗漱,开始收拾自己的物品。

    回源川市时,魏眠栀主动提出和段清好一辆车,后者当然没什么意见,当即就打开汽车后备箱将两人的行李箱放了进去。

    明霁的视线在程砚驰和魏眠栀两人之间来回流转。

    上了车,他才出声问:“魏眠栀今天下午好像一直在躲你。”

    程砚驰靠着车窗,手里不经意地把玩着钥匙扣——这是学校里的小朋友送的,每个人都有。

    他眼眸黯然,看不出蕴含着什么情绪,声音也淡然:“看得出来。”

    去学校跟学生们告别的时候没和他说一句话;合照也离自己远远的;帮她搬行李也是被拒绝的;回去时也不同乘一辆车。

    程砚驰心说自己也没踩她雷吧。

    心情郁闷,连带着周围的气压也低了许多。

    车程无聊,他掏出手机,刷了下好久没看的朋友圈,发现魏听绾发了一张合照。

    通过合照地点可以看出是那次长辈聚会时她拍的合照。

    程砚驰没有点赞的习惯,直接刷了下去。

    另一辆车内。

    段清好本来在和魏眠栀说桥北镇的事,忽然话锋一转:“眠栀,我包里有个程砚驰让我转交给你的东西,你自己拿一下吧。”

    魏眠栀心生疑惑,但还是照做:“好。”

    段清好嘀嘀咕咕:“搞不懂,你俩又不是没见面,干嘛还让人转交。”

    魏眠栀从包里掏出一盒润喉糖,问她:“是这个吗?”

    段清好用余光瞟了一眼:“对。”

    四四方方的铁盒安静地躺在魏眠栀的掌心里,凸起的纹路与冰凉的四角硌着她的手指。

    铁盒扣的很紧,她使了很大力气才掰开,指尖都泛红。

    捡起一颗放进嘴巴里。

    柠檬味的。

    没有很酸。

    但魏眠栀的舌尖还是带了点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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