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盖红莲放，夏日长，萱草榴花竞芬芳。”
李玉琨经过，听到这道清甜女孩儿音，顿住脚步，看过去，只见窗内四方矮桌子上，一女孩正趴在那里读书，长条案桌上，李祐正翻着册子，抄录记账。
他是风流人物，自小屋子里就没有少过女人的，见到这情景，并不发怒，倒觉得有些趣，“佑儿小小年纪，倒是懂得红袖添香。”
长福讪笑，“我这就打法了小丫头。”
李玉琨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走了。
长福琢磨了一下，悟性不够，没琢磨明白。只是二爷看来没生气，那就问题不大。
他来门口叫春儿，“春儿，你出来。”
春儿读着石榴花，荷花，不觉叹了口气。心想若是在老宅，这会儿她跟香巧已经借了亲戚老叔家的小破船儿，荡在湖上，菱角还未熟，莲花朵朵已经开的极大，又清凉又好玩。
她听到长福的叫唤，合上书，起身走了过来，带着笑叫了一声，“长福大哥。”
长福没笑脸，甚至略略板着脸，道：“好了，你也一天大是一天，别老到外院来，叫你二爷看了觉得家里没规矩。要前二奶奶还在，现在就要打你手板，喊你干娘来领你回去。”
前头那位琨二奶奶规矩这么大！
春儿竟有些庆幸现在二奶奶只会在屋子里生生气，砸砸东西，并不怎么管束下人。
春儿略略睁大眼睛，问：“那我以后都不能来了？”
陈祐也放下了笔，偷听这边动静。
长福想了想，又看了看春儿这模样，倒是很乖觉讨大人怜爱的，道：“你们这样门户开着，外院人来人往，以后别人按着你们这样，还怎么管？你要学字，去屋后那榴花树下，那里不是有石凳子石桌子，又凉快又有景，还不靠着出入的道，安静。”
春儿笑开了，小脸白白，眼睛大大，目秀眉清，很是讨人欢喜，“谢谢长福哥照顾，我们都知道啦，一定不给长福哥添麻烦。”
长福“啧”了一声。
春儿道：“以后我会孝敬长福哥。”
长福“嗐”了一声，“得得，我走了。”
陈祐也说不清是失望还是高兴，应该是失望的，这小丫头时常过来，惹得他常招人嘲笑打趣。如今还被二爷看到眼睛里，不知道要如何看待他为人。
偏偏这丫头有二爷身边的长福大爷撑腰，看不见人说的客气话，好话赶不走，他又日日得要来做文书校对，根本无处可躲。
现在长福大爷还给他们点名了地点，更是摆脱不了。
叫二爷看到眼睛里了，春儿也不敢多待，要是被主子立了典型，以后做什么都碍手碍脚。还好是长福大哥来提点的，和和气气的，人家不凑近也听不到他们说的什么。
陈祐犹犹豫豫，开口道：“春儿，你以后还是少来吧，男女大防，大户人家尤其讲究，不能叫主人家不快了。”
他明明比她个子还小一些，却摆出这么一副老夫子的样子，春儿被他逗笑了，“你个小哥儿说什么男女大防，快别逗死我了。”
她脑子里冒出一句话，太村了不敢讲，就是“毛都没长齐”。怕陈祐恼羞成怒真要跟她绝交，那她就少了个人走动，少了件学字的事儿，还少了人解闷儿。
不过即使这样，陈祐也被她冒犯到了。他个子长的慢，满十四岁却还是一副小孩子样儿，有些长的快些的哥儿，已经能被当半个大人使唤。听说琨二爷十四岁时就有普通成人的身量，到了十七八岁上，玉树临风，而后再添几岁，身材越发宽阔厚实，立在那里，便是一个引人注目的轩昂美男子。
陈祐听府下人说起，暗暗十分羡慕之余，也十分害怕自己因为幼时家贫耽误了长高，也不知道以后是否能长成二爷这样的俊伟潇洒的男子。
春儿看看日头，“我得走了，养娘怕是要找我。”
她如今也学了不少规矩，学的小步走，即便小跑也不如以往那般狂放，身形隐隐的，竟有了一点少女的风姿。
春儿绕回来，被正在园子里散散的荼蘼看到，拿着帕子捂着嘴笑了一笑。春儿被漂亮的姐姐笑了，有些害羞，脚下慢了下来。
荼蘼冲她招了招手，看她额头上汗津津的，也不怕脏，拿她自己的香帕子给她额头按了按，道：“你是急着去回话当差呢，还是怎么了，大热天的，跑的出汗了多不舒服。”
荼蘼靠的她很近，叫她更加羞怯了点，又不忍后退，道：“荼蘼姐姐，养娘这会儿困觉醒了，要找我去做绣活的。”
荼蘼闻言，轻轻“呀”了一声，拉着她的手儿看看，笑了，“挺好，平时看你蹦蹦跳跳，难得你也能静得下来坐的住，正是以前听二爷说的那句……”她想了一想，道：“动如脱兔，静若处子。”
话中的夸赞叫春儿略略脸红，“姐姐快别臊我。”
荼蘼笑了，又擦了擦她的鬓角，将汗渍细心按压了去，“快去吧，姐姐也会一点绣活，以后若是闲了，过来我屋里玩，我说不定也能教教你。”她笑了，“或是姐姐说大话了，到时候不定是要跟你学呢。”
春儿想了倒是心动，过去总是跟香巧两个人一起做所有事情，姐妹挨着一起做绣活，一起打扫操持家务，一起玩耍。现在跟着养娘，干活就是干活，话都没有两句，一个时辰坐下来，生生仿佛坐刑一般，只能逼自己专注绣工，好叫时间快些过去。
“那……”她犹豫着，不知道合适不合适，“那以后我有空了，再去找姐姐。”
荼蘼点头，微笑，“好了，快去吧。”
等春儿在养娘处干完活，一个姿势坐久了，眼睛发酸，头也胀胀晕晕。院子里侍候的小丫头喊她一起去厨房提二奶奶的饭食。
春儿不侍候主子用饭，但是也要去厨房提自己，芙蓉，跟养娘的饭食。不过芙蓉一向跟着二奶奶一起吃，倒是省了一份。
厨房里烟雾缭绕，各色菜香扑鼻，小丫头叫翠红，今年不过十三岁，娘老子一个看门，一看管花木，个子已经跟春儿差不多，俩人站一处，看着到相差无几。
她一进来就喊，“二奶奶的饭菜好了么？”
春儿看见不仅仅是厨娘张嫂子带着人配菜做菜，还有一个人俏生生的站在那里，挽着袖儿轻盈的忙活着，她额上沁出了些微香汗，却不显狼狈，正是荼蘼姑娘。
见春儿视线，荼蘼抿嘴微微一笑，对春儿招了招手。
春儿走过去，“荼蘼姐姐。”
荼蘼对她一努嘴，道：“二奶奶要吃的滴酥鲍螺，我多做了几个，给你留了。”
春儿有些感动，对着秀气姐姐，她的笑不知不觉也跟着有样学样，带了女孩儿天生的斯文腼腆，“谢谢姐姐。”
其实大热的天，二奶奶哪有胃口吃滴酥鲍螺，早些时候就一直喊着腻得慌，让张嫂子，养娘给她弄点爽口的腌制小菜。这大概是故意折腾荼蘼想出的招儿。
但荼蘼面上分毫不显对二奶奶的不满，甚至提也不提，非但没有抱怨，甚至欢欢喜喜的，好像是她自己想来做点心，分给小姐妹们吃的。
叫春儿这个没见识的暗暗大为叹服她的气度，更悄悄添了一分亲近敬爱。她入府就跟着的二奶奶，芙蓉主仆二人，那是一不高兴就白眉赤眼，火气上头还敢跟爷们闹全武行的人物。养娘人老年纪大啰嗦，待人严厉，有小错一定揪出来斥责，也不管人来人往还是私下无人，却不知丫头也是人，也要脸面。
因此正房招了不少的恨，只大家明着不敢说什么，可府里内院外院有点什么事情，除了春儿早早知晓，主仆三人没有一个听闻，也是因为正房几人为人刻薄，不得人心的缘故。
翠红跟她走出来，一个送食盒去正房，一个自去找养娘用饭。
不过才坐下，就见翠红又进来了，她脸上带着古怪的表情，因当着养娘的面不好说，就用眼神示意，春儿一看，就明白了，也忍不住悄悄笑了，跟翠红对了个眼神。
翠红将一碟子点心放在桌子上，道：“大娘，二奶奶让我把点心给你送来。”
养娘一看，做得极精巧的滴酥鲍螺，有心赞一句“比外头买的还好”，又想到这是谁做的，便生生止住。
她就“嗯”一声，对翠红说：“你拿两个去吃。”
翠红带着点心回娘老子那里用饭，春儿坐下来吃饭，眼睛都不往滴酥鲍螺那里瞧，养娘倒了对着叹了口气，让春儿也吃。
春儿低着头，随口应了声。
正屋里头，榻上小桌摆着四碟热菜，两个爽口腌菜，玉钗跟芙蓉各坐一边吃着，芙蓉吃吃笑了，道：“刚我从窗口看到荼蘼姑娘回屋子去了，狼狈的很。”
玉钗折腾了人，出口小气，脸色也好了不少，道：“你有听到她说了什么？”
芙蓉道：“她哪里敢呢，那不是明摆着送死。”
玉钗笑，道：“当着你不敢，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恨我。”
主仆二人正说着私密的话，李玉琨走了进来，二人赶紧住嘴。玉钗见了他来，心中欢喜，放下碗筷，笑着问，“二爷，用过饭没有？”芙蓉已经从榻上起来，立在地下，让李玉琨来坐。
李玉琨只道一声“吃过了”，玉钗让芙蓉撤去榻上的饭菜，漱了口，亲自倒了茶来端给李玉琨。
只见玉钗上身穿了银红轻罗石榴衫，腰间系着翡翠撒花洋绉裙，头上发髻梳的高高的，上面两只赤金簪子，一只赤金凤尾斜斜的插了，脸上黛眉细细化了，脂粉匀匀涂了，口上胭脂略残却不妨碍。
这一人立在面前，正是李玉琨最喜爱的女子模样，眉眼笑靥，鲜妍艳丽有风致。
李玉琨淡淡的扫过她，喝了口茶，道：“家里来了个侄儿，叫宝祥的，我打发他住东边那个小院，他家小你招待一下，有什么困难，你斟酌着照看。”
嘱咐完，抬脚就走了。
玉钗气个倒仰，差点又要摔杯盏，芙蓉忙拦住她，“姑奶奶，姑奶奶，消消气，人还没走远呢。”
若是以往，芙蓉也就不拦了……可现在，西厢房里还住着一个。
狠喘了几口气，她道：“我是他家管家婆子，来了就说这一句话，抬脚就走。”
其实……其实也没有抬脚就走，芙蓉分明看到二爷多瞅了她一眼，看的她心肝砰砰直跳。
她倒没有自作多情，李玉琨确实多看了芙蓉一眼，却是因为之前那清软带俏的一句“翠盖红莲”，想到家中正有这么一株红艳艳的芙蓉花，只玉钗在侧，没有兴致多说。
至晚间，李玉琨宿在荼蘼屋中，叫荼蘼好一阵惊喜不胜。
烛光下，李玉琨温情款款，问她来的这一路可辛苦。
荼蘼得了他这一句，蓦的掉下泪来，又怕扫兴，急忙忙要去擦。李玉琨轻笑一声，拿拇指揩去了。
荼蘼靠到他怀里，此时已经无声胜有声。
抱着怀中的女子，李玉琨轻轻将她打横一抱，荼蘼惊异的“哎哟”一声，羞怯的埋头在他怀中，二人这已经有半年没有亲热过，这一夜恍若新好，各种风情，各种缠绵，一夜红烛泪泣，娇莺呖呖。
榻上男子雄风一向伟健，荼蘼也是难以消受，第二日就卧床休息，在屋子里没出来。
而正房里，玉钗更是憔悴，眼下青黑一片，眼睛已经哭红。
春儿感知到今日院子里这气氛，深感不安，听说家里来了亲戚正在安置，奶奶也要安排着招待，忙揽了跑腿的活计溜出院去。
李玉琨经过，听到这道清甜女孩儿音，顿住脚步，看过去，只见窗内四方矮桌子上，一女孩正趴在那里读书，长条案桌上，李祐正翻着册子，抄录记账。
他是风流人物，自小屋子里就没有少过女人的，见到这情景，并不发怒，倒觉得有些趣，“佑儿小小年纪，倒是懂得红袖添香。”
长福讪笑，“我这就打法了小丫头。”
李玉琨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走了。
长福琢磨了一下，悟性不够，没琢磨明白。只是二爷看来没生气，那就问题不大。
他来门口叫春儿，“春儿，你出来。”
春儿读着石榴花，荷花，不觉叹了口气。心想若是在老宅，这会儿她跟香巧已经借了亲戚老叔家的小破船儿，荡在湖上，菱角还未熟，莲花朵朵已经开的极大，又清凉又好玩。
她听到长福的叫唤，合上书，起身走了过来，带着笑叫了一声，“长福大哥。”
长福没笑脸，甚至略略板着脸，道：“好了，你也一天大是一天，别老到外院来，叫你二爷看了觉得家里没规矩。要前二奶奶还在，现在就要打你手板，喊你干娘来领你回去。”
前头那位琨二奶奶规矩这么大！
春儿竟有些庆幸现在二奶奶只会在屋子里生生气，砸砸东西，并不怎么管束下人。
春儿略略睁大眼睛，问：“那我以后都不能来了？”
陈祐也放下了笔，偷听这边动静。
长福想了想，又看了看春儿这模样，倒是很乖觉讨大人怜爱的，道：“你们这样门户开着，外院人来人往，以后别人按着你们这样，还怎么管？你要学字，去屋后那榴花树下，那里不是有石凳子石桌子，又凉快又有景，还不靠着出入的道，安静。”
春儿笑开了，小脸白白，眼睛大大，目秀眉清，很是讨人欢喜，“谢谢长福哥照顾，我们都知道啦，一定不给长福哥添麻烦。”
长福“啧”了一声。
春儿道：“以后我会孝敬长福哥。”
长福“嗐”了一声，“得得，我走了。”
陈祐也说不清是失望还是高兴，应该是失望的，这小丫头时常过来，惹得他常招人嘲笑打趣。如今还被二爷看到眼睛里，不知道要如何看待他为人。
偏偏这丫头有二爷身边的长福大爷撑腰，看不见人说的客气话，好话赶不走，他又日日得要来做文书校对，根本无处可躲。
现在长福大爷还给他们点名了地点，更是摆脱不了。
叫二爷看到眼睛里了，春儿也不敢多待，要是被主子立了典型，以后做什么都碍手碍脚。还好是长福大哥来提点的，和和气气的，人家不凑近也听不到他们说的什么。
陈祐犹犹豫豫，开口道：“春儿，你以后还是少来吧，男女大防，大户人家尤其讲究，不能叫主人家不快了。”
他明明比她个子还小一些，却摆出这么一副老夫子的样子，春儿被他逗笑了，“你个小哥儿说什么男女大防，快别逗死我了。”
她脑子里冒出一句话，太村了不敢讲，就是“毛都没长齐”。怕陈祐恼羞成怒真要跟她绝交，那她就少了个人走动，少了件学字的事儿，还少了人解闷儿。
不过即使这样，陈祐也被她冒犯到了。他个子长的慢，满十四岁却还是一副小孩子样儿，有些长的快些的哥儿，已经能被当半个大人使唤。听说琨二爷十四岁时就有普通成人的身量，到了十七八岁上，玉树临风，而后再添几岁，身材越发宽阔厚实，立在那里，便是一个引人注目的轩昂美男子。
陈祐听府下人说起，暗暗十分羡慕之余，也十分害怕自己因为幼时家贫耽误了长高，也不知道以后是否能长成二爷这样的俊伟潇洒的男子。
春儿看看日头，“我得走了，养娘怕是要找我。”
她如今也学了不少规矩，学的小步走，即便小跑也不如以往那般狂放，身形隐隐的，竟有了一点少女的风姿。
春儿绕回来，被正在园子里散散的荼蘼看到，拿着帕子捂着嘴笑了一笑。春儿被漂亮的姐姐笑了，有些害羞，脚下慢了下来。
荼蘼冲她招了招手，看她额头上汗津津的，也不怕脏，拿她自己的香帕子给她额头按了按，道：“你是急着去回话当差呢，还是怎么了，大热天的，跑的出汗了多不舒服。”
荼蘼靠的她很近，叫她更加羞怯了点，又不忍后退，道：“荼蘼姐姐，养娘这会儿困觉醒了，要找我去做绣活的。”
荼蘼闻言，轻轻“呀”了一声，拉着她的手儿看看，笑了，“挺好，平时看你蹦蹦跳跳，难得你也能静得下来坐的住，正是以前听二爷说的那句……”她想了一想，道：“动如脱兔，静若处子。”
话中的夸赞叫春儿略略脸红，“姐姐快别臊我。”
荼蘼笑了，又擦了擦她的鬓角，将汗渍细心按压了去，“快去吧，姐姐也会一点绣活，以后若是闲了，过来我屋里玩，我说不定也能教教你。”她笑了，“或是姐姐说大话了，到时候不定是要跟你学呢。”
春儿想了倒是心动，过去总是跟香巧两个人一起做所有事情，姐妹挨着一起做绣活，一起打扫操持家务，一起玩耍。现在跟着养娘，干活就是干活，话都没有两句，一个时辰坐下来，生生仿佛坐刑一般，只能逼自己专注绣工，好叫时间快些过去。
“那……”她犹豫着，不知道合适不合适，“那以后我有空了，再去找姐姐。”
荼蘼点头，微笑，“好了，快去吧。”
等春儿在养娘处干完活，一个姿势坐久了，眼睛发酸，头也胀胀晕晕。院子里侍候的小丫头喊她一起去厨房提二奶奶的饭食。
春儿不侍候主子用饭，但是也要去厨房提自己，芙蓉，跟养娘的饭食。不过芙蓉一向跟着二奶奶一起吃，倒是省了一份。
厨房里烟雾缭绕，各色菜香扑鼻，小丫头叫翠红，今年不过十三岁，娘老子一个看门，一看管花木，个子已经跟春儿差不多，俩人站一处，看着到相差无几。
她一进来就喊，“二奶奶的饭菜好了么？”
春儿看见不仅仅是厨娘张嫂子带着人配菜做菜，还有一个人俏生生的站在那里，挽着袖儿轻盈的忙活着，她额上沁出了些微香汗，却不显狼狈，正是荼蘼姑娘。
见春儿视线，荼蘼抿嘴微微一笑，对春儿招了招手。
春儿走过去，“荼蘼姐姐。”
荼蘼对她一努嘴，道：“二奶奶要吃的滴酥鲍螺，我多做了几个，给你留了。”
春儿有些感动，对着秀气姐姐，她的笑不知不觉也跟着有样学样，带了女孩儿天生的斯文腼腆，“谢谢姐姐。”
其实大热的天，二奶奶哪有胃口吃滴酥鲍螺，早些时候就一直喊着腻得慌，让张嫂子，养娘给她弄点爽口的腌制小菜。这大概是故意折腾荼蘼想出的招儿。
但荼蘼面上分毫不显对二奶奶的不满，甚至提也不提，非但没有抱怨，甚至欢欢喜喜的，好像是她自己想来做点心，分给小姐妹们吃的。
叫春儿这个没见识的暗暗大为叹服她的气度，更悄悄添了一分亲近敬爱。她入府就跟着的二奶奶，芙蓉主仆二人，那是一不高兴就白眉赤眼，火气上头还敢跟爷们闹全武行的人物。养娘人老年纪大啰嗦，待人严厉，有小错一定揪出来斥责，也不管人来人往还是私下无人，却不知丫头也是人，也要脸面。
因此正房招了不少的恨，只大家明着不敢说什么，可府里内院外院有点什么事情，除了春儿早早知晓，主仆三人没有一个听闻，也是因为正房几人为人刻薄，不得人心的缘故。
翠红跟她走出来，一个送食盒去正房，一个自去找养娘用饭。
不过才坐下，就见翠红又进来了，她脸上带着古怪的表情，因当着养娘的面不好说，就用眼神示意，春儿一看，就明白了，也忍不住悄悄笑了，跟翠红对了个眼神。
翠红将一碟子点心放在桌子上，道：“大娘，二奶奶让我把点心给你送来。”
养娘一看，做得极精巧的滴酥鲍螺，有心赞一句“比外头买的还好”，又想到这是谁做的，便生生止住。
她就“嗯”一声，对翠红说：“你拿两个去吃。”
翠红带着点心回娘老子那里用饭，春儿坐下来吃饭，眼睛都不往滴酥鲍螺那里瞧，养娘倒了对着叹了口气，让春儿也吃。
春儿低着头，随口应了声。
正屋里头，榻上小桌摆着四碟热菜，两个爽口腌菜，玉钗跟芙蓉各坐一边吃着，芙蓉吃吃笑了，道：“刚我从窗口看到荼蘼姑娘回屋子去了，狼狈的很。”
玉钗折腾了人，出口小气，脸色也好了不少，道：“你有听到她说了什么？”
芙蓉道：“她哪里敢呢，那不是明摆着送死。”
玉钗笑，道：“当着你不敢，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恨我。”
主仆二人正说着私密的话，李玉琨走了进来，二人赶紧住嘴。玉钗见了他来，心中欢喜，放下碗筷，笑着问，“二爷，用过饭没有？”芙蓉已经从榻上起来，立在地下，让李玉琨来坐。
李玉琨只道一声“吃过了”，玉钗让芙蓉撤去榻上的饭菜，漱了口，亲自倒了茶来端给李玉琨。
只见玉钗上身穿了银红轻罗石榴衫，腰间系着翡翠撒花洋绉裙，头上发髻梳的高高的，上面两只赤金簪子，一只赤金凤尾斜斜的插了，脸上黛眉细细化了，脂粉匀匀涂了，口上胭脂略残却不妨碍。
这一人立在面前，正是李玉琨最喜爱的女子模样，眉眼笑靥，鲜妍艳丽有风致。
李玉琨淡淡的扫过她，喝了口茶，道：“家里来了个侄儿，叫宝祥的，我打发他住东边那个小院，他家小你招待一下，有什么困难，你斟酌着照看。”
嘱咐完，抬脚就走了。
玉钗气个倒仰，差点又要摔杯盏，芙蓉忙拦住她，“姑奶奶，姑奶奶，消消气，人还没走远呢。”
若是以往，芙蓉也就不拦了……可现在，西厢房里还住着一个。
狠喘了几口气，她道：“我是他家管家婆子，来了就说这一句话，抬脚就走。”
其实……其实也没有抬脚就走，芙蓉分明看到二爷多瞅了她一眼，看的她心肝砰砰直跳。
她倒没有自作多情，李玉琨确实多看了芙蓉一眼，却是因为之前那清软带俏的一句“翠盖红莲”，想到家中正有这么一株红艳艳的芙蓉花，只玉钗在侧，没有兴致多说。
至晚间，李玉琨宿在荼蘼屋中，叫荼蘼好一阵惊喜不胜。
烛光下，李玉琨温情款款，问她来的这一路可辛苦。
荼蘼得了他这一句，蓦的掉下泪来，又怕扫兴，急忙忙要去擦。李玉琨轻笑一声，拿拇指揩去了。
荼蘼靠到他怀里，此时已经无声胜有声。
抱着怀中的女子，李玉琨轻轻将她打横一抱，荼蘼惊异的“哎哟”一声，羞怯的埋头在他怀中，二人这已经有半年没有亲热过，这一夜恍若新好，各种风情，各种缠绵，一夜红烛泪泣，娇莺呖呖。
榻上男子雄风一向伟健，荼蘼也是难以消受，第二日就卧床休息，在屋子里没出来。
而正房里，玉钗更是憔悴，眼下青黑一片，眼睛已经哭红。
春儿感知到今日院子里这气氛，深感不安，听说家里来了亲戚正在安置，奶奶也要安排着招待，忙揽了跑腿的活计溜出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