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仇?”

    “像这样吗?”

    扶姎抬手弹指一挥。

    叮——

    一道流光击中他的手腕。

    他挪动了下震麻的手臂,将手重新搁在膝上。

    随着他一动,手腕上扣着的镣铐露了出来。三指宽的铁镣上拖着长长的铁链,悬在屋顶两侧。

    此人赫然是被囚于此。

    然而身为阶下囚,他的脸上却看不见半分困窘和悲怒。

    实在是澄静安然。

    扶姎嘴角挑起一个冷然讥讽的弧度:

    “息无,你总是要忘了一些事情,需要我提醒你。”

    话音落下,铁链哗哗作响,他手腕上的两道锁扣猛地收紧。

    原本自然下垂的两条胳膊向两侧拉扯着,吊了起来。

    他的上半身被迫拉扯着以一种屈辱的姿态展露在扶姎面前。

    扶姎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眼睛一寸寸地从眼前人的额头,鼻子,眼睛一一扫过,一路往下。

    此时那一袭青衫,因着肩甲和胸前肌肉的紧绷,露出好看的形状。

    论起男色,眼前人有着扶姎生平仅见的好相貌。

    可除此之外,她恨不得将息无抽筋拔骨,日夜折磨。

    让他也尝尝,她的痛苦。

    扶姎想起了某些不好的记忆,强烈的想要撕毁一切的暴虐,在体内横冲直撞。

    她的脸色更加阴郁了。

    “怎么样?与我结仇的感觉如何?”

    息无不紧不慢道:

    “尚可。”

    扶姎一顿:“尚可?”

    息无轻轻颔首:“嗯。”

    扶姎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随后,屋内陷入难言的沉默中。

    两人眼神交汇,无声对视。

    扶姎眼睛实在美丽,但目光张扬着挑衅之色,眼角和眼尾的弧度都带着锐利的攻击性。

    像一头随时都要将他吞噬的兽类。

    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让人嗅到危险。

    片刻后,息无语气平和地说道:

    “我以为,向我复仇之人的手段会更激进些。”

    “复仇?你记得对我做了什么?”

    扶姎一顿,慢声问到。

    哪知息无轻轻摇摇头说:“不记得。”

    “仇人太多,亡于善微剑下的人有多少,我不记得。”

    言必,他问扶姎,“你是哪种?”

    他的话问得寻常,仿佛问的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问题。

    而扶姎于他也是微不足道。

    即便他如今受制于人,被扶姎所囚。

    扶姎脸上多余的表情因他的话而全部消失,她嘴角浮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现在不记得没关系,你以后一定会牢牢记得我。”

    扶姎心念一动,铁链再次发出哗哗地声音,的手腕上的锁扣再次收紧,两只手臂也被拉扯着吊的更高。

    “息无,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隔空摆弄着息无的身体,扶姎好整以暇地问道。

    那些激烈的情绪似乎都被她按下去了,眼下看起来像是心情甚好。

    但那双狐狸眼里藏着太多东西,让人无端地感到沉重。

    息无静静地看着她,良久方开了口,却是一针见血道出了扶姎眼下的问题:

    “你在散魂。”

    扶姎眼神一凛,随即身体一摆从床上起身。

    然而下一瞬,她便像光影一样消散,紧接着又凝实出现在木榻边。

    “你说什……”

    扶姎剩下的话消失唇间。

    因为一靠近息无,血腥气伴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香味飘进了她的鼻子里。

    那股香味不仅抚平她内心的焦躁,同时也在不断地挑逗着她的神经。

    扶姎表情一顿,她顺着气味稍稍抬头。

    正巧,铁铐边缘的一滴血像是再也经受不住自身的重量,摇摇欲坠片刻后,啪地一下砸向地面,发出一声闷响。

    鼻间的那股香味更浓烈了。

    扶姎抬手,铁链慢慢放下息无的一只胳膊。

    她用双手托着那只筋骨分明的手腕细细打量着。

    只见镣铐因为锁扣地不断收紧,已经深深嵌进他的皮肉里。

    镣铐下的情形不可见,镣铐的边缘暴露在外的皮肉,像是被人用钝刀狠狠砍过一样血肉模糊,连筋骨暴露都在外。

    “疼吗?”

    扶姎的视线完全黏在了还在滴血的伤口上,移不开。

    说话的声音则不轻不重带着微微的哑,听得人耳朵发痒。

    息无侧眸看他,眼神中有些许了然,但出口的话却极为诚实:

    “嗯,疼。”

    扶姎抽空看他一眼:

    “你看起来,倒不像是痛。”

    停顿了一下,她接着道:

    “莫不是,在装可怜。”

    息无:“不是。”

    扶姎不置可否地收回目光重新落在那截手腕上,在随后手在那三指宽的镣铐上轻轻一碰。

    锁扣倏地松开,从深嵌的皮肉里拔出,松松垮垮地挂着那儿。

    扶姎伸手剥开铁獠,露出血肉模糊,一片狼藉的伤口。

    这时那股异香已经完全压过了血腥气,无孔不入钻进扶姎的体内。

    这一次她确定不是错觉。

    神魂的伤痛好像被逐渐抚平。

    息无修为高深,肉身更是无比强大,把铁獠移开后,那道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再过不久,这里将变得光洁无暇,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扶姎忽然伸出两根手指往里一戳,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把原本恢复的差不多伤口又扣地血肉淋漓。

    等把手指抽出来时,上面已经猩红一片。

    扶姎闻着上面诱人的香味,她张开唇,把两根手指含了进去,吮吸着上面的血。

    当甜味尽数在口中花开,扶姎久违地神魂内的躁动在一瞬间平息,她尝到了久违的安然。

    一切痛苦好像都消失了。

    扶姎转头看向息无,眉目舒展,狐狸眼中浮荡着来不及消散的愉悦。

    “你的血是甜的。”

    扶姎笑了一下。

    她很少露出这样的笑,即便嘴角扬起了弧度,那也是带着嘲讽和冷然。

    “虽然我不想表现地迫不及待,但是,我真的忍不住。”

    话说完,她托着息无的手腕送到嘴边,然后不留情地狠狠咬下去。

    她埋头吸食者息无的血液,双眼微闭,脸上露出痴迷的神色。

    息无看着她这模样,表情古井无波,十分平静。

    扶姎是贪婪的,她叼着息无的手腕,犬齿深深刺入他的血肉。

    体内的气血灵力疯狂地从伤口涌出去,像是在填补一个看不见的深渊,永远没有结束。

    息无的脸上逐渐变得苍白。

    外面大雨倾盆,惊雷震震。

    雨水被风吹斜,浇湿了廊檐下的地板和门窗。

    而屋内风雨不侵,寂静无声,偶尔响起几声吞咽声和抑制不住的急喘。

    夜明珠散发着莹润的光芒,照亮一隅,扶姎的脸隐于阴暗处。

    息无的脸明明灭灭,在微光中看不清神色,只一双眼睛注视着扶姎能窥见端倪。

    良久,他从容笃定道:

    “够了。”

    扶姎的动作却戛然而止。

    她松开牙齿,抬起头看向息无。

    嘴边全是猩红。

    扶姎放下息无的手,内勾外翘的双眼既蔑视众生,又有着极致的诱惑力

    她看着他,然后伸出舌头把饱满红唇上和边缘粘上的血液舔舐进嘴里,并且回味了一番那个味道。

    而嘴边依然残留的血色却为她添了一抹艳色。

    她表情慵懒餍足,仅仅一个抬眼的动作都满是风情。

    即便不通人情,也无法否认眼前女子之美,无人能及。

    扶姎一笑,露出一颗颗排列整齐的雪白牙齿,而那两颗尖尖的犬牙泛着森冷的光。

    两人无声地对视,仿佛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想见到的东西。

    ……

    大雨下了一夜,天将明时才渐渐停止。

    今晨,雨后的天空格外美丽。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气息,使人闻之,心旷神怡。

    昨夜被雷雨惊得胆战心惊的异类,也探头探脑地蹦出来了。

    无奇天还没亮就匆匆回来了。

    无奇他本生得尖嘴猴腮,眉眼精明,身材又矮又瘦,相貌委实称不上好看。

    但不知为何,身上的一股子灵气中和了相貌上带来的猥琐,看着倒也算周正顺眼

    他一进门见院中尚且完好,卧房处的结界没有受到破坏。

    更

    也不见四周有血迹和尸体,悬了整夜的心一下就放下了。

    他没有打扰主人,自己先将院子里的落叶和枯树枝清扫干净。

    然后再清理水迹。

    接着进了厨房烧水泡茶,再把从山里带出来的灵植用来做了点心。

    忙忙碌碌弄完这些,他从厢房内端出小几和椅子安置在廊下,再放上泡好的茶和热气腾腾的点心。

    等一切就绪后,无奇站到一旁,安静地等着主人醒来。

    日头渐盛,无奇没等到主人,倒是先等来了客人。

    ……

    无奇敲了敲门,等着里面传来动静后恭敬地说道:

    “主人,衡生公子来了。”

    屋内安静了会儿后,传出声音:“嗯……”

    许是才睡醒,那声音还带着股懒散劲。

    没多久,房门打开,扶姎一身红裙,披散着头发出来了。

    “主人。”

    无奇脸上笑得跟朵花儿一样,

    “茶跟点心都备好了,今日的点心是新学的,主人看看合不合胃口。”

    扶姎嗯一声,走到廊下的椅子上坐下。

    她先饮了茶,再捡了块点心不紧不慢地吃着。

    阳光照在她脸上,显得她整张脸都在发光一样。

    无奇在旁殷切地伺候着,一见茶杯空了就忙续上,很有眼色。

    扶姎观景,喝茶用点心,无奇伺候着。

    他们好似浑然忘了大门外还等着个人。

    直到不知不觉间,盘子快要空了,外面的人等不及又敲响了门:

    “无奇,你家主人还没醒吗?”

    无奇没吭声,转而看向自家主人。

    扶姎靠在椅背上说道:

    “让他进来。”

    得了主人首肯,无奇先应了个是,才匆匆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个年轻公子,面容清秀儒雅,让人一看就忍不住心生好感。

    他穿着月白衣衫,手里捧着个酒坛。

    越过无奇,他轻而易举地看见了正在晒太阳的扶姎。

    多少猜到了无奇为什么迟迟不开门,他也不生气,脸上挂着笑就进去了。

    走到扶姎身边,他把酒坛子放到几上笑到:

    “千年桃树上的桃花酿成的酒,今早恰好成了,特意带来给你尝尝。”

    扶姎闻言,不客气地掀开酒坛的盖子,闻着醇厚芬芳的酒香,问他:

    “怎么来的?”

    衡生接过无奇递来的椅子坐下说道:

    “去年偶然遇上了那颗老树,知道你喜欢,特意向它讨了几朵来。”

    酒本是酿的时间越久越香。

    但千年的桃树没成精也快成精了,其花叶都称得上是灵物,所以酿成桃花酒,一年时间倒也够了。

    只是几朵是酿不出这么大坛的,那颗桃花树怕是已经被折秃了。

    扶姎当然不会计较这些细节。

    昨晚得益于某人的血让她安然度过,所以现在她的心情很好:

    “酒留下,你可以走了。”

    衡生脸上的笑一顿,接着当没听见那句话。

    他衣袖一挥,几上出现了两只玉杯。

    衡生往两只玉杯中注入酒液,举杯朝扶姎道:

    “请。”

    杯中酒被他一饮而尽。

    扶姎则看着她喝完了,才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桃花酒的味道比扶姎想的还要好。

    不仅是因为桃花本身沁染灵气,更因酿酒人技艺高超,将这份灵气发挥了个十成十。

    衡生定定地注视着扶姎,眼神像揉碎的星辰,柔和温润。

    待扶姎喝过酒后,他把一个木匣子推到她面前。

    匣子里放着的是一支开得正艳的桃花。

    “酿酒剩下的,你喜欢就留下。”

    “你把剩下的东西给我?”

    扶姎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掀起狐狸眼没什么情绪地看着他。

    衡生闻言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

    “扶姎,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的目光彻底温柔了下来:

    “我只是想赠你这支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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