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二年,暮冬,雪纷飞。

    一名身披青色大氅的女子坐在床上,手上拿着一卷书在烛光下翻看,窗户紧闭不透进一丝寒气,白皙的脸上没有任何岁月掠过的痕迹,更像是没出过门,锦衣玉食的小姐,“咳咳,爹是不是躲在娘的屋子里了。”

    “老爷今早就进了夫人的屋子就再也没出来过。”说话的这人是虞晚清的丫鬟,叫霜雪,两人从小一块长大,她连忙地给虞晚清掖好被子,“小姐你又开始咳嗽了,我这就去叫人煎副药过来。”

    “嗯,今天是娘的忌日,爹她心里也难受,我啊拖着这病气的身体也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

    “呸呸呸,小姐快些呸掉,您啊一定会长命百岁的。”霜雪也心疼小姐,她听完小姐说出口的话,眼眶不禁泛红。

    虞晚清见又把人说伤心了,她摇头笑了笑,说:“呸呸呸,再也不说了,记得回来的时候帮我拿几个蜜饯,我怕苦。“

    霜雪站起身来,她连忙地走出屋子,生怕下一秒眼泪就要落下来,虞晚清见霜雪离去的背影苦笑,喃喃自语:“这身子我自己还不清楚吗,无非是用药吊着罢了。”

    她看向窗户那边,紧闭的门窗让虞晚清看不见窗外的景色,只听见外面寒风呼啸的声音,但要是出去了肯定又要在床上难受个几天,虞晚清叹了口气,此时屋子里的门被推开,虞老爷走了进来;“小小年纪的叹什么气。”

    “爹。”虞晚清叫了一声,虞老爷迈开脚步来到虞晚清的窗前,脸上尽显忧伤与疲惫,她缓缓开口道:“霜雪跟我说你又咳嗽了,药吃得还行吗,明天再叫叶大夫把把脉,看看还需不需要换副方子。”

    虞晚清知道这些年来父亲一直重金寻找能治好自己的郎中,什么方法都试过了但还是没有起任何效果。

    “爹,再过些天就是上元节了,我想出门看看。”虞晚清提出了这个要求后,心里也懊悔,但又期待父亲会答应。

    只见虞老爷愣了一下,皱了皱眉头,虞晚清见此状内心还是有些失落的,“爹,没关系的,其实在府里待着也不错,正好祖母想听孩儿念书……”

    说到这里虞晚清心里很不好受,虞老爷自己听了更不好受,她的孩子,她最爱的人留下的孩子从未踏出府门一步。

    在最闹腾、最顽皮时期,别人家的孩子拥簇一团玩耍,而自己的孩子却只能待在府中的榻上看着窗外心生羡慕。

    虞晚清今年二十有三,往前几年与她同期的好友要么嫁入深宫府宅,要么做大一方家业,亦或是做个潇洒游士踏遍山河。

    她每每怨恨自己的身体,但一想到母亲是因自己去世而内疚,父亲也没有在续弦,虽说是家中唯一的孩子,但虞家的香火也许到这里就断了。

    “去吧,到时候为父帮你挑几个功夫好的侍卫,让她们保护你。”虞老爷不忍自己的孩子只能禁锢在府上,也好,想必瑾娘在天上也不愿看到这幅模样吧。

    虞晚清以为自己幻听了,她抬头看向父亲,眼神中充满了惊讶,虞老爷嘴角扬起,“你祖母喜欢酥斋记那家的糕点,记得买回来一些,让霜雪多带些银子,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说完这些,虞老爷在想还有哪些没有嘱托的,“谢谢爹。”虞晚清明显的高兴起来,她眼神里雀跃与激动全都被虞老爷看在眼里。

    “这几日养好身体,叶大夫交代的药按时服下,剩下的叫下人伺候着。”虞老爷交代完,她看向虞晚清高兴的模样,内心也同样高兴。

    随后,她转身离开屋子,见外面的大雪已停,“瑾娘,你是不是也在为我的做法而感到满意……”

    风吹过,虞老爷笑了笑,大步离开虞晚清的院子。

    虞晚清得到父亲的允许有些激动,手中的书卷顿时感觉索然无味,怎么读也读不进去,这时霜雪端着药碗从外面回来,热腾腾的药茶放在桌子上,霜雪一进门就看到自家小姐傻乐着。她开口问道。

    “是什么事情会让小姐你这么开心,以至于书卷都快要掉在地上了。”虞晚清笑着回应霜雪,她将手上的书卷放在一旁,说:“父亲刚刚答应我可以外出,但我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哪些地方热闹。”

    霜雪将药端到虞晚清的床边,她递给小姐,“小姐且把药喝了,待我好好与你唠一唠。”

    虞晚清接过去“咕咚咕咚”,药已入腹,霜雪从未见过小姐喝药这么的爽快,甚至这次并没有嫌苦讨吃蜜饯。

    “呀。小姐今日为何不嫌药苦,往日都是让小的多拿几块蜜饯的。”霜雪打趣道。

    虞晚清将已经空了的药碗递给霜雪,嘴角含有淡淡的笑意,她也没有恼怒,也跟着霜雪半开玩笑的说:“良药苦口利于病,这说明小姐我呀快要好了。”

    霜雪无奈的笑了笑。“您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要说长陵最热闹的地方无非就是临阳街道,那里新奇古怪的小玩意可多了。”

    “临阳街……貌似离府宅也不远,那吃食呢?以前常听她人说“一八宝,二醉香,两处都去赛神仙。”这是虞晚清在与好友交谈时从对方口中得知,只见霜雪笑了笑,对方开口道:“是有这个说法,不过啊小姐你是尝过的。”

    这下子轮到虞晚清疑惑了,她尝过吗?何时尝过?她怎会不知?

    “八宝楼和醉香楼都是虞府名下的铺子,小姐每日吃的小菜也都是这两家的。”霜雪道出真相,虞晚清的眼神中透露些惊讶,“原来我早已尝过,没劲没劲。”见小姐摇摇头,霜雪没忍住笑出了声。

    “还有好多地方小的还没细说,等过几日小姐去了自然就会知道。”霜雪收拾药碗准备离粗去,在最后还被虞晚清拉着追问:“祖母爱吃的那家点心铺子是在哪里?”

    霜雪想了想,回答虞晚清:“貌似在八宝楼的旁边,小姐早些休息,别再拉着奴婢了。”霜雪哭笑不得,虞晚清松开手之后又侧身躺进褥子里,霜雪见虞晚清转过去的背影无奈的摇摇头,随后又将烛火吹灭,关好房门,便离了去。

    黑漆漆的屋子伸手不见五指,要是在夏天还可以开个窗户,赏那天上的明月。虞晚清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可能是今晚过于激动。

    虞晚清从榻上坐起看了眼周围黑漆漆的,“霜雪?”她轻声喊着,但没想过让霜雪听见,她暗喜,披着厚实的大氅起身点燃了一根蜡烛,举着烛台走到窗边的桌前,将烛台放在桌面上。

    “多年未踏出过府门,不知道外面景象还会和记忆里的长陵重合吗?”虞晚清喃喃自语,她坐在桌前提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

    过了许久,虞晚清才停下手中的动作,她将毛笔放下,纸上勾勒出的瓦舍是她记忆中的长陵,虞晚清拿起那幅作画在烛光下仔细端摩,叹了口气:“还会和以前一样吗?怕是早已变了模样吧。”

    上元节当日——

    “小姐你看!”虞晚清顺着霜雪指着的方向看去,一群人扎堆在那里看着舞狮,好生热闹。

    “我们也过去看看。”虞晚清说完,身后跟着一些侍卫朝着那边走去,今晚她见到了一直想要见的景象,可在不远处却有一人在注视着她。

    “殿下,您这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需要我去帮您询问可否婚配?”一名身材魁梧长相凶狠的男人在一旁说道。

    “本宫何时这么轻浮?不知是哪家的小姐瞧着眼生而已,罢了,还是快些回宫,父皇还在等着打下的野味。”被称为殿下的男子笑了笑,随后阻止身旁的凶狠男子。

    说话的男子穿着玄色的袍子,身披狐毛大氅,他是当今太子封陆,今儿又是上元节为了增添个彩头,便打了些野味带回宫中,却没想到会遇到这般有趣的事情,他的目光落在虞晚清的身上,一旁的男子看样子是他的侍卫,只听对方说道。

    “属下明白。”这个男人是封陆的侍卫,随后便看到封陆又继续看着那位女子,试探性问道:“殿下真不用属下上前打听一番?”

    封陆看了侍卫一眼,笑了笑。他道:“万柒,你话有些多了。”随后他透过人群一直盯着那穿着华丽的虞晚清接着又收回目光,道:“回宫吧。”

    “是,殿下。”万柒说道。

    突然,封陆又停下了离去的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对方的一颦一笑都踩在封陆的心尖上,他好像有些着迷。然而虞晚清并没有注意有人在看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突然不经意的转身,封陆看清了对方的模样,他的心脏突然“怦怦”直跳。

    “殿下?”万柒看着主子停了下来,疑惑的问着,封陆将手中的野味扔给万柒,离开前说了句:“万柒你先回,本宫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要做。”说完就匆匆离开。

    万柒也摸不清自家殿下要干什么,只好应声后,但看到殿下朝着那位姑娘的方向走去,突然明白了,他嘴里嘟囔着:“原来殿下口是心非。”随后自个儿便拎着野味往回了去。

    封陆走近后,更加清楚的看见虞晚清面上喜悦的表情,只听虞晚清身旁的霜雪说道:“小姐,别忘了还要给老夫人带些酥斋记的糕点。”

    霜雪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身边人听见,“那现在去吧,过会还要去清乐寺,只怕来不及给祖母带些糕点。”虞晚清温柔的嗓音回应霜雪的话,恰巧躲在人群里的封陆愣了一下,“小姐?她是哪家的小姐?我怎不曾在长陵见过?”

    罢了……

    “酥斋记……清乐寺?”封陆嘴里呢喃,见那人准备离开时,封陆悄悄跟了上去。跟了一路来到酥斋记的门口,见虞晚清进去后,他想了一下老爷子肯定喜欢吃糕点,所幸用了这个理由也跟着进了去。

    “老板,这些还有这些都包起来。”虞晚清指了指其中的几个,老板笑眯眯的凑过来包了起来,而封陆也一直默默关注着虞晚清,见她点了那几样,以为是她吃的便默默记了下来。

    直到老板说了这句话后,又给了封陆一棒椎,“是给虞老夫人带的吧,这些都是虞老夫人常叫人来买的点心。”

    封陆此时内心想着:原来是给老人吃的,虞老夫人……莫不是虞府的那位?

    “是的。”虞晚清点头道,老板笑着说:“来的多买的多了,自然是记得。”酥斋记的老板说着手中打包的动作也没有停下。

    待打包好的糕点递给虞晚清时,“多谢掌柜。”虞晚清道谢,一旁的霜雪接住两人便扬长而去。而封陆随便挑选了几种,付钱时便向老板打听情况,“刚刚那位是虞府的?怎么没有见过。”

    老板拨着算盘抬眼看了封陆一眼,他说:“那位是虞府的小姐,你自然是没见过,听说从小身体就不好,虞老爷呢又重金寻求大夫就是为了治好那些虞小姐的病,哎都是娘胎里带出来的。”

    老板也一阵叹息,封陆听完后连忙付了钱又再次追了上去,只不过刚出门就没见得对方的踪影。看来已经消失不见。

    从而离开酥斋记的主仆二人路过一处胡同,“小姐,马车就在前面,路上或许有些颠簸,需不需要奴婢买几个软垫放在上面?”

    这时虞晚清本想要制止对方,但转眼一想,若是坐得不舒服恐怕自己回去后又要遭罪。她道:“那我在马车上等你,实在买不到的话也别耽误了祈福的时辰。”

    “奴婢去去就来。”霜雪说完后,又叫几名侍卫陪护在自家小姐的身边,这才放心的离去。

    但另二人想不到的是,胡同的暗处藏着两个贼眉鼠眼的坏人,其中一个见虞晚清相貌标志心生歹念,又听见二人说要去祈福。离长陵近得寺庙也只有清乐寺了。两人心生一计,准备路上将人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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