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过后,越溪没再见过南舟,她知道他是有意躲着她。她知南舟心之所想、所思、所忧,但她也放不下自己那份执念,想来,都是得了心病。

    徐婶告诉越溪,南舟已经拿到先生的举荐信,可以参加明年开春的考试。

    回想那日的情景,南舟应是要同她说这个好消息,结果两人却不欢而散。

    不过这样越溪也放心了,她只希望南舟这一生顺遂,延续如今的安宁……

    越溪给徐家添了存粮和日需品,到医馆留了药钱,又叮嘱了一番才罢。

    至于望江楼,沁娘为她办了场送别宴,只有几位师傅和伙计。

    席上越溪看向每一张熟悉的脸,一下子对离别有了实感,这次她不知道要离开多久。

    沁娘一手一个酒壶酒杯,坐到越溪身边:“到了应家,做好分内事,安分守己,凡事都不要出头,凤都还有你的亲人在。”

    越溪听得迷糊,不明白沁娘突然说这番话是何意,但也应下了。

    一壶酒见底,沁娘与越溪碰了杯,面上现酒晕,眸中柔和不舍:“希望你,得偿所愿。”

    越溪回敬:“放心,你捡的命,丢不了。”

    五日后,越溪如约来到凤都南门,远远便看见几辆马车,和正在装行李的车马队伍。

    那日见到的姑姑和两位姑娘都在,晚桃正拿着簿册清点行装,青初则在与一位红娘交谈,不知说了什么话惹得那红娘笑开了花,最后青初还给了她一袋银两。

    越溪加快脚步朝队伍走去时,突然被一个怀抱圈住。

    “越溪姐姐!”是那天急着盛汤喝的姑娘久香,眉眼弯弯,笑得肆意开朗。

    越溪瞧见是她,从行囊中取出一包糕点:“那日见你喜欢吃糖糕,这是昨日做的,你尝尝。”

    久香意外越溪还为她准备了糖糕,激动得眼睛冒光,对越溪道了谢,一下子吃了好几块。

    “依姐姐这手艺,要是还搞不定二公子,就真麻烦了。”

    此话一出,越溪突然想到,夷山也是不小的地方,人杰地灵什么样的厨子找不到,应家不竟远跋涉到凤都招厨子,难道这二公子有什么隐情,于是便问:“此话怎讲?”

    “你是不知道,”久香四顾张望后压低声音,“二公子嘴可挑了,吓走了好几位师傅,这次要不是到凤都下聘,还寻不到姐姐厨艺这么好的呢。”

    “下聘?”越溪听得摸不着头脑,越听越多新鲜事儿。

    “对呀,就是二公子……哎哟!”久香话没说完,就被笔杆敲了头,疼得惊呼一声,转过身去,发现是晚桃。

    晚桃面色微愠:“休得再胡说,要是被姑姑听见了,可不是扣上你三天晚膳这么简单。越溪姐姐,莫见怪,久香平时就爱乱叨叨,你别放在心上。”

    这下久香终于闭了嘴,赶紧拉着越溪先上了马车。晚桃看着两人的背影无奈轻叹一声后,朝青初走去。

    “姑姑,都盘点妥当了。”晚桃将簿册递给青初,正巧青初同红娘也结束了谈话。

    待红娘离开,晚桃问道:“姑姑,老爷瞒着二公子,让我们来凤都下聘,万一二公子知晓……”

    “走一步算一步吧,这婚约,应宋两家在前门主还在的时候就订下了,不是谁随便说说便可改变的,回去后,叮嘱此行的人,下聘的事不得再提。”

    “是。”晚桃欠身应下,“对了,越溪姑娘已经到了,久香先带她上了马车,需要现在带她过来见姑姑吗?”

    青初抬头看了天色,“不必了,抓紧赶路。”

    去往夷山的路上,越溪、晚桃和久香在一辆马车,闲聊几句后,三人很快相熟。

    晚桃是个沉稳的性子,一路上除了和越溪说明应府的规矩,其余时间都在看账本和各种簿册,是跟在青初姑姑身边帮忙管事的丫鬟。

    久香相比之下就活泼多了,整日缠着越溪聊话,还让越溪做好吃的,是个嘴馋的丫头,不过让人意外的是,好动的她竟然善茶艺。

    越溪往后便是同她们在应二公子的院里共事。

    不过对于应二公子,她依旧知之甚少,于是在晚桃去青初的马车上时,向久香打听:“你要是得空,不如同我讲讲二公子的事吧。”

    久香倒是来劲,一口答应:“说起二公子啊,那事儿可就多了,你应该听说过大翎第一降妖师的名号吧,说的就是我家二公子!”

    说到这,久香一脸自豪,接下来的一个时辰里没停歇过,说到激动处还扯着越溪的胳膊不放。

    大翎降妖门派里,夷山应氏是唯一得皇上赐封地的门派,虽无任一官半职,但在朝中的地位也是举足轻重。门派里有众多降妖弟子,皆是未来效忠大翎的主力军。

    应家二公子应洛羽,是近年从各门派中脱颖而出的一枝独秀,毫不意外得了“第一降妖师”的名号。单是展露出的法力已是无人可比拟,更别说他一直独来独往,低调神秘,还藏着多少功法无人探得。在外,都在传他杀伐果断,冷血无情,即使知道他杀的是妖,看见那场面心里也犯怵。

    不过,就是外人钦佩又提防的第一降妖师,在自家府中却是被担忧一日三餐吃没吃饱的主。这种事虽小但也忌讳外传,好在府里的仆从丫鬟除了久香嘴都严,厨子换得勤,就说是应洛羽的嘴刁。

    “我也想不通这么多好吃好喝的,二公子怎么会不心动呢。”久香说得一脸郁闷,又往嘴里扔了一块糕点。

    越溪倒是希望应洛羽只是嘴刁,她对自己的厨艺还是有信心的,若是真有什么隐情,那就是把手艺最好的厨子请来也无济于事。

    那她不就得卷铺盖走人了?

    从凤都到夷山的路程需要近一个月,应府的队伍快马加鞭半个月便到了。

    队伍没有走正城门经过夷山脚下的市集街道,而是为应家人专设的后城门。

    四周高树林立,城门城墙上爬满藤蔓藏于其中,走近了才发现城墙上竟有好几个降妖师隐于之中,每个人面上严肃冷淡,令人望而生畏。

    越溪头一次离门派如此之近,眼前此景心中不免觉得压抑不适,原本想记住周遭的地形环境,现下也只能先收回视线躲进马车里。

    应府的搜查验身严格,进府后,一路到二公子的院子里,越溪都不曾抬头,只瞧得见自己的脚尖。

    丫鬟们都住在一个小院里,晚桃给越溪单独安排了卧房,布置小巧玲珑,用品一应俱全。

    晚桃留下一句“好生歇息”便离开了,之后也没有任何指示。

    住的地方就在东厨的后头,有了允许,越溪闲得无事便去捣鼓菜肴,熟悉熟悉,手上有活儿,心里也安稳些。

    这倒是让院里的丫鬟仆从们乐坏了,每日都能吃上好多道热乎美味的膳食。

    这日,久香火急火燎跑进东厨:“越溪姐姐,姑姑让你准备二公子今晚的膳食。”

    事情来得突然,越溪急忙检查食材,又转头问久香:“看我糊涂,现在才想起来,二公子有什么忌口,或者爱吃的吗?”

    没想到久香一听这话,眉毛快要拧成麻花,好一会儿才摇头:“没有,我看之前的师傅什么都做。”

    越溪无奈,也只能自个儿拿主意了。

    快过酉时,久香才进来通传,青初姑姑已经在火房外等着了。

    越溪连忙放下挽起的衣袖,拍了拍裙摆沾上的柴灰,犹豫再三后,还是决定不摘沾着油渍的襜(chān)裳,随后才从灶上端起早已准备好的膳食往外走去。

    青初和晚桃已经在院中等着,夜里虽无风,但与白日相比冷了许多,府里的人也都换上了冬衣。

    “姑姑,晚桃姑娘。”越溪欠身,将食盘递到青初面前,上头摆满了菜肴,担心凉了都换上带盖的碗碟。

    青初将盖子打开查看:常规的三菜一汤,荤素有度,还备了一小碗开胃的冷汤。

    再看向越溪,发现眼前的丫头衣着单薄,额头上冒着细汗,托着食盘的手臂也绷直僵硬,她思索一瞬后露出笑意:“难为你这么短的时间里还准备得如此充分,你也不必太过紧张,今日主要先带你见见二公子,往后的日子还得靠你多下点功夫。”

    “是越溪分内的事。”

    “走吧。”

    从东厨出来,还需要走一小段路才能到应洛羽住的院子。三人又走过几段游廊,最后走进一处偌大空幽的庭院,院里只有两个石柱里点了蜡烛。

    借着月光,越溪悄悄环顾四周,院里栽种的植被很少,多是低矮的假山,仅有一棵坐落在角落的银杏树,树叶偶尔发出沙沙声,掉落的树叶漂浮在树下的小池塘上,树影映在水中的黑影也有些诡秘,院里铺满细碎的石子,每走一步都会发出不小的声响。

    直至青初停下脚步,越溪抬头,映入眼帘是一处昏暗的居室,门窗紧闭,檐廊上也无挂灯笼,当下的气氛让越溪不由咽了唾沫,四下张望后才后觉院里空无一人,连夜里守在房外的小厮都没有,这也不像是有人住的地方。

    “越溪姐姐,快跟上。”晚桃扯了扯越溪的衣袖,才将人拉回思绪。见青初已经上了檐廊,越溪急忙跟上,手上紧紧抓着食盘。

    青初轻敲了三下门:“二公子,该用晚膳了。”

    屋内无回应,青初和晚桃却习以为常,过了一会儿直接推门而入。迎面袭来的微风夹杂着梅花香气,让原本紧张的越溪下意识抬头看向风来的方向。

    屋内堂中央立着一低矮的三扇屏风,越过屏风能看见大开的窗户,和窗外挂满梅花的树枝。而透过屏风,是书案上亮着微光的烛台,和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就是二公子了,越溪心里嘀咕着,边跟着青初往屏风后走去,随着屏风越来越近,她又想起久香描述的话,心里闪过无数张想象的脸……

    久香同她说起很多关于应洛羽的事情,却唯独没有详细描述过他的外貌。

    越溪在望江楼,不乏能见到慕名而来的达官贵人,他们身上总有一股向外展露的随性大气,还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走到哪里都引人侧目,见应洛羽的第一眼,她便想起了那些人,倒不是后者与前者相似,只是觉得见过后者的人应该会将前者忘得一干二净。

    应洛羽半躺在窗下的躺椅上睡着,穿着月白色的里衣,外头套了件花青色竹叶暗纹外袍,双手随意搭在腰前,原应该慵懒的氛围,越溪却被他惨白的肤色给吸引,他眼上盖了一条黑色纱条,趁得毫无血色和消瘦的脸在月光下显得有一丝凄凉,让人看着心里压抑和说不上来的伤感。

    “二公子,晚膳送到了,这是新来的师傅,是位姑娘,叫越溪,往后如果您有什么想吃的同她说便好。”青初轻声对应洛羽说了句,见对方仍无回应,便转头对越溪说道:“先放下吧。”

    越溪见状,将膳食依次摆放出来,她动作轻缓小心,每个碟子放下发出声响后她都会抬眼看向躺椅上的人,直到只剩下一双筷子时,她才稍稍放松下来。

    然而夜风似跟她作对一般,忽而朝她吹来,鼻子一痒,她随即立马转过身,还没来得及克制,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她知闯了祸,转身便要跪下,身侧却传来青初和晚桃的惊呼声。

    “你是什么东西,妖孽……”阴狠的声音近在咫尺,越溪甚至能感受到他的鼻息,她惊得向后退了一步却被应洛羽抓住手腕往前一拉,苍白骨节分明的手还在不断用力,越溪感觉骨头都快被捏碎了。

    “二公子,奴家不是有意惊扰您……”越溪话未落,便看见应洛羽脸上的黑砂条脱落,对上那双森寒凌厉的眼睛她瞬时说不出话来,“奴……”

    话音未落,应洛羽反手掐住越溪的脖子将她往后推去,随着书案倒地,饭菜散落一地,越溪的后背撞上屏风,木头的棱角刮过骨头,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疼痛,整个人就直直撞在门板上。

    越溪只觉得后脑勺的疼痛尤为明显,视线逐渐模糊,脖子传来的窒息感还在加剧,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她克制着不敢还手,害怕一开始计划就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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