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

    妲苏想要翻坐起身,却推不开这个高大的男人。

    这是做什么,平日里明明那么温雅的人,怎么突然发疯了?妲苏感觉自己脖子上像是缠了条坚实的大蟒,怕一个不收力就被掐死,连忙软下语气,“你先放手……”

    肆玉像是没听到一般,手徒然用力,发间与身上的金色挂饰剧烈碰撞,映着门口的夕阳妲苏一阵眼花。

    窒息感将妲苏尽数包裹,后背立刻起了冷汗!不会真要在这里把她掐死吧,也没人说过肆玉会暴起杀人啊!妲苏不甘心的眼泪滴落,双手拼命够到对方的头发,向一旁撕扯。

    肆玉的发饰繁多,异形的、尖锐的,琳琅挂在发中,若是平常是个堆金叠玉的世家公子的饰品,但是现在,只能是划破妲苏手的利器。

    殷红顺着手指渗出,妲苏却置若罔闻,肆玉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样,抓起她受伤的手,放在了嘴边。

    肆玉荷色的嘴唇轻启,舌头划过指尖,像蛇一样游走。

    白皙的指尖泛红唰的传到耳后。这厮疯了,绝对疯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妲苏心如擂鼓,不只是羞涩,更是紧张——但幸好肆玉不再收紧,而是平稳下来,松开了妲苏。

    妲苏飞速逃开,谨慎的躲在一旁。

    “冷静,冷静肆玉,我只是送药……”

    “肆……玉……?”肆玉茫然的重复,“是谁?”

    哈,哈哈。

    肆玉是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妲苏猛地呼出一口气,刚刚一直紧绷的嘴角不住的往上翘。

    他竟然问肆玉是谁,这厮傻了,他竟然真的失忆了!

    妲苏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都忘记他自己了,想必妲苏这个人应该也忘了。

    自己与他的那些恩怨,想必将也埋在百年前了!

    妲苏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开心还是愧疚,毕竟当初答应照顾他的是自己……

    “你就是肆玉。自我介绍一下,”妲苏咽了咽口水,声音发紧,“我是妲苏,是来照顾你的。”

    “……”地上的肆玉自顾自道,“好黑,可以放我出去吗。”

    “哈哈,深呼吸,瞎子觉得黑是正常的。”

    “我,我瞎了?”肆玉嘴唇一下子苍白起来,不可置信的双手在脸上抓挠,继而挥舞,妲苏也趁此悄悄退后两步。

    她着看着他在歇斯底里的动作,心里只觉顺眼多了,比百年前只会假笑端着的样子有趣多了。

    肆玉还在颤抖的重复,“我瞎了,我没用了,父亲会丢弃我的……”

    父亲?白鸾家主白鸾礼?

    妲苏回想了一下,依稀记得肆玉的父亲是一个和蔼的男人,以前见面还会给自己这个小辈带礼物,这样慈爱的人怎么会丢弃自己的孩子呢?

    “肆玉,”妲苏蹲下身,对睁着眼眶失神的肆玉,放轻了语气:“你已经不在父亲身边了。”

    “……”肆玉猛地抬头,怖人的眼眶盯着妲苏,后者无端泛起恶寒。

    “果然,我没用了。”

    妲苏低头看着眼前失神的男人,他不愿接受自己突如其来的变故,神经质的不断重复几句话。

    像个无措的弃犬。

    在几百年前,自己与肆玉的接触中,很少听他提起关于家庭、父亲、过去等话题。即使二人呆在一起,也是妲苏赶任务扮演恶毒女人,肆玉被妲苏无数次羞辱坑害,很少有平静下来谈话的记忆。

    回想起来那家伙如同泥潭的眼神,每次看着自己就好像下一秒要将人吞吃入腹一般,妲苏就下意识的搓搓手臂。

    估计那时候就想报复自己了吧,只不过肆玉大仇未报,自己先行一步死了,可能他这口气怄了百年,但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栽她手里。

    不过他现在是处于何时的记忆呢,现在的肆玉与自己认识的肆玉有很大不同,妲苏大胆猜测也许他回到了儿时,如果利用这点……

    “不要为难自己了,肆玉,快停下。”妲苏语气放的十分温柔,拿出了慈母的耐心,温声细气,“听我说,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在我这里你会非常有用……”

    没错,他既然已经忘掉了一切,那就用温情感化他,得到信任后再驱使他,小孩子都吃这一套的!看他这个样子一时半会也清醒不过来,至少,至少要过今天长老这关!

    话未说完,肆玉面无表情的说:“用我吧,我比那些废物好用多了。”

    计划通!

    妲苏的嘴几乎咧到耳根,继续循循善诱,“你有用。在我这里你自然非常有用。”

    是我能否留在踏月宗的巨大作用。

    “我有用。”

    妲苏用力点头,但想起眼前的人看不见,只好重重嗯了一声。

    “杀谁?”肆玉抿嘴,半晌希冀道。

    “不……”妲苏一惊,身子往后倒退。

    果然还是那么招人讨厌,怎么三言两语就要杀人,傻了也不忘本。

    肆玉察觉手中的手又要抽走,用力的攀了上去,紧紧扣住了妲苏整个肩膀,“你骗我!”

    妲苏浑身触电一样炸毛,“别乱动啊!”

    “不许走!”

    “好了,好了!”妲苏鼓起勇气逮住了乱抓一通的大手,对方冰凉的体温弥漫给她,“你的作用就是躺在床上,乖乖听我的话。”

    装作修养的不错的样子,通过长老的探望检查。

    “就这样?”他不确定的问道。

    “对,对。”妲苏使力,扶起趴在地上的肆玉,引着躲过狼藉,往木雕屏风后的床榻走去。

    妲苏先是扯掉可怜的床帐,将床铺理的整齐,回头打量眼前高大的男人。

    上次由侍从换的衣物如今已沾上了污渍,一头长发杂乱不堪,最要命的是头上的血窟窿……

    还有浅色古木的高低柜,上面有一抹暗红的血迹。妲苏低头对上肆玉太阳穴上的窟窿,这是一起床失了力,借力没扶稳,给自己磕傻了吗。

    介于自己没有学会除尘咒,妲苏只好对其说道:“现在先把外衣脱下来。

    男人低头抿唇不知在想什么,闻言手一顿,随后利落的往下扒衣服。

    接着肆玉感觉手里被塞了个硬物,随后就是女子柔软的命令声:“自己梳头。”

    然后妲苏就看着一身雪白亵衣的人用极其粗暴的手法开始梳头,竟然梳出了视死如归的感觉。

    肆玉的头发极长,几乎与膝盖齐平,又是天然卷曲,妲苏估摸梳头是个费时间的活,便先把乱七八糟的寝殿用打包的方式打扫了个干净。

    至少要让长老看了觉得这里一切安好才行。

    等她装模做样的摆好新鲜药材,焚上炉香时,肆玉的乌发已经乖顺的落在肩膀。

    见肆玉局促站在床边,妲苏拿起棉布和药水,一边和一边说:“要开始了,我灵力不足,就先用最朴实的办法好了。”

    她将人压坐在床榻上,吸饱药汁的棉布敷上他的额角。一阵凉意与刺痛传来,然后是酥痒,蔓延到伤口、耳畔、和脸庞。脸庞的酥痒是加倍的,温暖的指腹捧着他的脸庞,馥郁芬香的鼻息喷洒在面部,他感觉自己的头皮都麻了,麻意从头皮伸到脑海再传至指尖,让他不由的捏紧了衣摆。

    第一次有人……这么温柔的亲近。

    但是却……好熟悉。

    ……

    等送走两位长老,妲苏丢下那碗药汁,又放了几样方便小吃在桌子上,嘱咐两句别乱跑,以免让人看到他这副失忆了的模样——要是告到长老那里去,那就是她照顾不利了。

    说罢就快马加鞭的溜开了,开玩笑,要不是为了应付长老,自己怎么能和这么危险的家伙共处一室?谁想到之前那么温和一个人,失忆后像个不定时炸弹似的,万一下一秒又暴起掐她怎么办,被卡住还是很痛的,她怜惜自己。

    每过几天在门口放点食物,至少别把人饿死了。至于像今天一样贴身看望,那就等长老何时检查吧。

    *

    大暑将至,满城扶桑蘼蘼,偶有清风吹过,艳红色的花瓣落到荷塘,池水泛起涟漪,整个天色都在荡漾。

    到了秘境开启的日子,踏月宗和其他宗门众弟子身着各色弟子服,整齐的排在圆月广场上。

    荒蛮秘境算是一个初阶秘境,最高只允许筑基修为的存在,也就是说无论谁人进去都会被压成筑基的修为,但是以初级秘境的资源来说,筑基往上也不会愿意在里面浪费时间,所以前来几乎都是练气弟子。

    在秘境历练中,大部分练气弟子都会组队,或者跟随本家行动,像妲苏这样独身前往的屈指可数,除非是对本身能力有极大信心的,或者是……抱有其他目的的。

    妲苏则是第二种,目标林初阳。

    进入秘境在即,昨日仔细嘱咐肆玉不要乱跑,以防露馅,看着那厮乖乖点头,妲苏感觉自己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正想着,广场高处的长老的一声浩荡的“阵开”,广场中央冲起一道流白荧光。荧光几息后变得苍黄,伴随远处一声兽类浑厚的吼叫,苍黄流光逐渐变形,弯曲,从中间分离,化作贴地的巨大环形。

    环形中间流淌过镜状飞片,是空间剪影,广场上众人皆捏好传送令迫不及待的踏了进去。妲苏鬼使神差的回头留望广场,就眼尖地看到一个黑色的身影似蝴蝶般往自己飞来。

    肆玉!

    他怎么跑出来了?这一路上又被谁看去了?被长老发现了又该怎么办?

    妲苏脑袋兵荒马乱,未来得及想透就被来者一扑,二人一同落入苍黄飞片之中。

    流光飞逝环绕,妲苏只听身边人低声,“别想丢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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