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漫没好气的瞪着他,一边调整气息,一边揶揄他,“来早了,你再晚点能赶上我头七。”

    时也:“……”

    气息乱成一团,嘴上也不肯饶人,看来比起受伤她不逞口舌之快更难受。

    周漫浑身撕裂一般的痛,寸步难行,她顾不得危不危险了,就地打坐调息。

    时也扶着东方持看这四方,警惕着蠢蠢欲动的妖兽。

    远处传来一声嘶鸣,周围暗藏的妖兽沸腾,时也微微蹙眉,当即结阵将周漫护住,以便动手时不分心。

    “呜~”

    “嗷~”

    “……”

    嘶鸣声起伏,妖物们似中了魔咒般,一齐冲了出来。

    “束!”

    时也手心的阵往地上一压,阵法放大,金光灿灿,灵力浮动,妖兽悬在半空,不死不休,叫声连连,一盏茶的时间,妖兽除了叫声越来越弱外不见一丝变化。

    他忽然将阵法收敛,妖兽恢复自由身,一半往后退,一半继续往前冲,他站在周漫身前不动。

    “咚!”

    一声巨响,一把巨剑从天而降深入地中,灵力波涛汹涌而来,修为低的妖兽瞬间化为齑粉,剩下的被击飞几丈。

    紧接着,一道金黄的身影落下,带着强大的威压,杀气蔓延几里。

    周漫调息完,一睁眼就看到熟悉的身影,安心不少,若是以前的东方千树她会揶揄几句,但现今的东方千树降临如神谕者。

    果然,时过境迁,都变了。

    她终于放心闭上眼睛。

    一个时辰后,周漫被七手八脚的搀扶到了床上,若不是东方千树担心同时护不了几个菜鸡,久待引来佘山镇山的妖王,一时半会还回不来。

    不知是不是用了禁术的缘故,周漫梦里全是妖怪,上古大妖和各式各样的妖兽将她团团围住,她一路杀一路逃,九死一生。

    “师姐,师姐!”

    突然叫声就变成了东方持的声音,弥漫的血雾散去,她缓缓睁开眼。

    东方持惊喜万分,继续叫她。

    他叫人总是带着雀跃,跟撒娇似的,比余余叫的还脆,偏生正是换声期,着急的时候叫声听着似公鸭叫,周漫耳朵发麻,一巴掌将他脑袋推开。

    东方持也不恼,欣喜的扭头看时也,“时哥哥,真有用,师姐这是醒了没醒?我还要叫吗?”

    时也看一脸痛苦的周漫,扯了扯嘴角,故作高深,“没应声呢,再叫会。”

    “师……”

    “醒了醒了!”周漫忙出声阻止,“魂都叫散了。”她嗓子干涩咳嗽了几声,见状,时也歪了歪头示意他去倒水,东方持立刻就去了。

    周漫坐起身,看屁颠屁颠的东方持,再看一脸淡定的时也,她这昏睡了一会,小师弟就成了人家的狗腿子了?

    时也将她扶起来,枕头给她垫着脑袋,东方持递给她水,她喝了几口嗓子才舒服不少。

    她这才问东方持,“你没事?”

    东方持脸上几道青红,脖子上缠着纱布,他忙摇头,拍了拍胸脯,“我有丝衣,都是皮外伤。我只是修为低道心不稳,被妖气侵袭了,我姐姐已经帮我驱除了,好着呢。”

    周漫点了点头,那猪妖妖力强,他能撑那么久已经很厉害了,但她还是没夸出,趁机教育,“那还不好好修炼。”

    “我下次一定不拖累师姐。”

    周漫从乾坤袋里翻找,妖珠泛着黑气,她递给他,“没妖丹,但是给你弄了颗妖珠炼化炼化比小妖丹好。”

    “哇!”东方持张大了嘴,小心翼翼的接过,连连道谢,说以后要送她大妖丹。

    她内外都有伤,但内里更甚,一时半会好不了要花时间调养,她正想抓帘子起身时也就伸手扶她坐直,她瞥了他一眼,“挺有眼力见啊。”

    时也沉默,不想接她的风凉话。

    周漫扭头看还在高兴打量妖珠的东方持,伸手戳了戳他脑袋,“你不可能不知道佘山是妖物聚集地,为何要找妖丹?”

    “昨日,我与尤师兄一道去六长老坟地,查看了不见翳鸟,但是发现六长老等墓地好像被人动过,尤师兄开棺查验,见六长老尸首被人调换了,他怀疑与断人胳膊的妖物有关,叫我不要打草惊蛇,他先与我姐姐商议,我听到了他们谈话,提到了以妖丹设阵,方圆百里的妖都聚在佘山,我原想着在周围寻漏网之鱼,却听见小儿啼哭,这才往里去,后来才发现是妖怪佯装。”

    时也:“你家中宝库没有妖丹?”

    东方持忙解释,“说是要新鲜的妖丹才能诱出恶妖。”

    他涨红了脸变成了红苹果,说的认真仔细,满脸写着愧疚,还几番保证再不会犯。

    周漫听完有些惆怅,总遇到尤季瑜,还扯上了什么恶妖所为,看来此事与他干系颇深,好在东方千树也知晓了此事。

    他看东方持一脸歉疚的模样,忍不住嫌弃,“蠢。”

    时也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杀妖取丹犹如掏人心肺,人妖固然不合,怎可故意招惹?”

    周漫多说了几句,东方持愣愣的看着她,时也也挑了挑眉,她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忙转移话题,“余余他们呢?”

    “今日尤师兄宴请帮忙的师兄弟,他们应了邀约,我叫他们先去。”

    “我也去。”

    周漫掀被子就要起身,东方持懵了,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扭头看向时也。

    没想到时也纵容,不仅扶着她起身还给她找衣服,若不是周漫拍打他手让他起开,怕是鞋都给她穿了。

    东方持弱弱的确认,“师姐,真去啊?”

    周漫点头,时也差使他,“去套辆马车来。”

    东方持犹犹豫豫的离去,时也垂眸看她穿了好一会鞋子,不知是不是手用不上力,鞋总拉不上,他看不下去了蹲下身,嫌弃的扒开她手,一下就给她鞋穿上了。

    他仰头看她,四目相对,竟从她那张似陈年树皮般的脸上看出了窘迫,一时觉得稀罕,“你在不好意思?”

    狗嘴吐不出象牙,这么旖旎的氛围,他一张嘴就煞风景,周漫磨了磨后槽牙把他推开,“不会说话就当哑巴。”

    时也轻笑,依旧直勾勾的看着她,一双眼睛盛满了笑意,心里泛着一股奇怪的情绪,又疼又痒,“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担心你。”

    周漫错愕,“嗯?”

    “好像是从林里中你的禁术开始,我时常想你,担心你会不会受伤,在意你在做什么。”

    时也说这些话,眼里的没有浓烈的情意,只有坦然,他在说一件自己都觉得怪异的事情,没有将这样的事归结于男女之情。

    他的大大方方融化了周漫的尴尬。

    他问到,“我记得中禁术不会这样,还是说纸上太浅?”

    周漫仔细思索后给了他答案,“不会,中禁术不会这样。”她垂眸看腰间的指骨,指了指它,“会不会是因为你和它有牵绊?”

    时也随着她的手盯着指骨,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或许。”

    他只觉得奇怪的很。

    片刻后,周漫脖子僵硬,“我脖子有点酸。”

    时也看她僵硬的样子笑了笑,站起来扶她起身,周漫扭着脖子借他的力站起,身上还是无力,想着自己怕是要坐轮椅了,就感觉一股热流自手遍布全身,安抚着她脆弱的器官、血脉,每一寸肌肤。

    周漫瞪大眼睛看向时也,幸好何之之修的也是木系法术,不然他灵力这么一渡,她怕是伤上加伤。

    时也浑然不知她心里想什么,见她眉头舒展开后问,“你修什么术法?”

    她往外走,随口答,“木系。”

    时也:“我问的是你。”

    周漫瞥他一眼,翻了个白眼,将刚蓄着的一点感动全部收回,这小子真是无时无刻试探她,没个心眼还真防不胜防。

    坐上马车,周漫趁机调息,将他渡来的灵力纳为己用,身心舒坦不少,不似刚才那般乏力。

    她一睁眼就看到东方持的灼灼目光,小心翼翼的捧着茶,对上目光后他立刻递过茶来。

    周漫抿了一口,不是茶味更偏药味,不等她问,东方持就说,“这是雪莲,我姐姐说你阳火太盛,自行排解最妥,雪莲可减缓痛楚,姐姐让我拿了好多,一路都可以吃。”

    “多谢。”

    她一口饮尽,在破落的青苔小院时,她机缘巧合的采了一株雪莲,一群人眼巴巴的看着,都舍不得吃,要卖钱补贴家用,今时不同往日,东方千树是家主,库房中的奇珍异宝何其多,雪莲于她只是常见之物。

    马车停下。

    时也先跳下车递胳膊给她,周漫推开自己跳下去,刚才吸纳灵力熨帖五脏六腑,又有雪莲调节,现在已经能用点力气正常活动了,她走了几步不忘回头警告他,“控制一下昂,不然丢你指骨。”

    “……”

    野性难驯说的就是她吧,一会一个样。

    宾客往来,尤季瑜神情淡淡的迎客。

    他见三人来,主动上前招呼,“小师弟,何姑娘,时公子。”

    周漫见礼,不经意的瞥见了他的衣领,虽是素衣,但仍旧用银丝线绣着金银花压边。

    东方持说了几句宽慰的话,然后将妖珠取出来递给他,说自己这几日就要走了,他喜事或许难见证,提前送给他新婚贺礼。

    尤季瑜也不推脱,大大方方的接过,见是妖珠并不惊讶,追问他妖珠从而何来,东方持不好意思说自己的荒唐事,支支吾吾说是机缘巧合得的。

    周漫上前,递给他一个盒子,“不是什么稀罕物,还望尤师兄不要嫌弃。”

    “何姑娘言重了。”他接过小盒,当场打开看,见物怔住。

    东方持好奇的垫脚看,只见里面躺着一截干枯的树藤,他茫然的挠了挠头,看向他的师姐,凑过去小声的问,“师姐,拿错了吗?”

    周漫将他脑袋推开,直勾勾的看着尤季瑜,坦言道,“此物取自佘山藤妖,尤师兄用灵力催生,可知是什么藤开什么花,清气养护终年不败。”

    尤季瑜神色端方,将盒子合上,客气的道谢:“多谢何姑娘。”他招呼着几人进去,亲自引路。

    时也神色淡淡,跟着他们走,四处看了看,时不时掐几下指尖。

    他们座在前,余余他们座在后侧,一见他们就来打招呼,但是管家说要开宴席了,他们便止住了脚,余余只能疯狂眨眼睛。

    显眼。

    周漫别开头,四处看去,怎么感觉有妖气?

    “你尤师兄几岁拜的六长老?”

    东方持:“好像是九岁。”

    不等她多问,东方持一脸遗憾,闷声闷气的说,“尤师兄好苦啊,都怪那个妖主,让他失去双亲!”

    他的话一字不落进了周漫耳中,她就是为祸世间,人人恨之入骨的妖主,尤季瑜的双亲原是因为她,她越想呼吸越困难,脑子里思绪万千。

    “何姑娘礼都送了,不吃两口?”

    时也碰了碰她,给她碗里夹菜,周漫惊魂未定,按住了发颤的手,强制自己镇定下来,奈何思绪紊乱难以抑制,她只得借口离席,绕过宾客和小厮径直去了后院。

    前院的嘈杂声褪去,周漫缓了口气,气息逐渐平稳,一抬头就怔住了。

    这院子里种满了金银花,花丛中躺满了灰色和黑色的猫。

    并无异样,却隐约有妖气。

    屋子檐下还有红绸未撤去,房门上有几道阵法,周漫蹙了蹙眉。

    她抬脚往前,行到台阶下背后响起了声音。

    她转身看去,尤季瑜跨过院门,神情严峻,“何姑娘想找什么?”

    “尤师兄藏了什么?”周漫淡淡笑了笑,一脸纯良无害,“一道门这么多阵,我有些好奇。”

    尤季瑜往前一步,语气严峻,“听小持说,你们要走了,何姑娘最好还是收收好奇心。”

    周漫感觉到他在暗暗操控剑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不拐弯抹角了,直言道:“我也不想管,偏偏都叫我遇到了,总不能叫我装成瞎子吧?”

    尤季瑜皱了皱眉,“我是哪里做得不对,何姑娘处处为难我。”

    周漫无视他的装模作样,收回踏上台阶的脚,转身往他面前走了一步,他身量比她高要微微仰头才能注视他的眼睛,处于低位气势却不弱,一副轻松自在的神情,“我有个问题,你的算计和小持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就因为我引他去六长老坟地吗?”

    “何姑娘想知道?”

    “非常好奇。”

    至今不知道尤季瑜要做什么,六长老到底是怎么回事,事情又牵连到了东方持,她没有一点头绪。

    事情越杂,线索越多,只需要一个接口就能理顺,所以她不止好奇,更是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因为周围的妖气越发浓烈了,今天的宴恐怕是鸿门宴。

    “小师弟,有一颗……”尤季瑜眉头舒展,眼神却变得凌厉,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神情越发诡异,说话间已经将剑召出,“玲珑心。”

    话音一落,周漫颤了一下,紧接着妖气袭来,周围金银花疯长,猫抓狂的声音刺破耳膜。

    尤季瑜一剑劈下,她无路可逃只能往后躲闪,金银花藤蔓铺盖而来,将她拦了个严严实实,声音从外面传入,盛着杀意,“何姑娘,玲珑心真能起死回生吗?”

    她听过东方持念叨,尤季瑜从小入清门,天赋异禀,纳入内门,十九就到了五阶上,当属仙门翘楚。

    他既受过古妖祸世的苦,应对妖恨之入骨,怎还会与之勾结。

    铺天盖地的藤蔓袭来,他的声音越来越远,周漫眼前一片漆黑,浑身被束缚住,猫叫声嘶鸣,她脑海里盘桓着他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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