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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成婚了没有?阿致脑子里一直无限回荡这句话,这句蠢话。说话不过脑子,后果就是这么严重,阿致的脸烧起来,好在她连本来就是红肿的,看着不显。

    反正,话都说出口了,阿致悄悄瞟一眼陆昀峥,看着他的嘴唇。

    陆昀峥满脸通红,舔了舔嘴唇,半侧着脸看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一时间,后厨里安静极了。昏暗的引塘里,隐隐有湿柴火的霉味。从黑漆漆屋顶斜着投入几束光柱,光柱里是轻轻舞动的灰尘,给人一种身在澄澈湖底的错觉。

    阿致梗着脖子,说:“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说……如果你成婚了,那就对已婚男子了解些,是不是男人都爱去青楼喝花酒。”

    陆昀峥双手放在膝盖上,不自觉撵动长衫,显得有些拘谨:“那也不是所有男人都这样。”

    终于蒙混过关,阿致松一口气,她又问:“那如果是你妹妹,你会逼着她嫁给喝花酒的男人吗?”

    陆昀峥摇头,侧脸,和她的眼神撞个正着,许久他才说:“你不要嫁给严吒。”

    阿致一脸震惊:“啊?”

    “我的意思是,严吒他喝花酒,你就不要嫁给他。”陆昀峥咳咳两声,侧开脸,不再看她。

    阿致才不信他的解释。

    晚上躺在床上,阿致翻来覆去睡不着,就在琢磨这事。难不成他喜欢她?

    阿致看了看自己黑漆漆的房间,还有挂在房门背后的衣裳,很简单的黄麻布,很不显眼。她咬着嘴唇,实在想不通他喜欢自己的原因。不过入梦之前,她倒是想起了他的嘴唇,总是让人想要咬一口。

    第二天早起,阿致决定,不管陆昀峥什么想法,她要先仔细考察陆昀峥作为丈夫的可行性——他的人品以及责任担当。再决定,要不要发起攻击。

    说干就干,阿致在早饭的时候,问她爹:“那个陆昀峥,他什么情况?”

    “你想问什么?”沈金从宿醉中醒来,头疼得不行。

    阿致主动端上解酒茶:“我看他年纪轻轻的,就是副将。便想问他究竟立了什么功。”

    沈金一脸难以置信看着那解酒茶,随口道:“与义渠作战时,以少胜多,还取了对方一个大将的首级。”

    “原来如此,这可是个大功。那他还真是凭自己本事,一步步爬上来的。”

    沈金喝了解酒茶,道:“这倒是,前几年他才来投军,从最低的将士做起。”

    阿致咬着嘴唇,又问:“那他这么优秀,成亲了没有?”

    她昨天忘了追问他这个问题。

    沈金一抬眼皮,将解酒茶推给她:“你问这个做什么?多关心关心自己的人生大事。”

    阿致知道,从父亲这里问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她还得打探陆昀峥家里什么情况,几口人,几个兄弟姐妹。

    于是,阿致这两天热络地去接送她爹,看到过两次陆昀峥。陆昀峥忙着训练,根本没空理她。

    阿致也不气馁,她观察了几天,发现有个军爷是经常在陆昀峥身边的,名叫王阳。王阳腿长跑得快,经常给陆昀峥送信。

    阿致借着送糕点,逮着王阳的空闲,就去打听陆昀峥。

    王阳接过那一篮子糕点,喜笑颜开,一五一十把陆昀峥家里情况说了。陆昀峥他父母还在世,兄弟三个,他是老幺,两个哥哥都成家了,就他在边塞从军,还未成婚。

    “那他家里境况如何?”阿致问。

    王阳掀开篮子上的布,拿出一个糕点,咬了一口:“哎哟,这……”

    这真的是味同嚼蜡,能把面粉做成这样,也真是个人才。

    王阳看着手上剩余的糕点,丢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吃下去,把篮子塞给阿致:“还行吧。”

    阿致继续追问:“那订婚了没有呢?”

    “没有,就是因为不想听家里的,才出来从军的。”王阳乜斜着眼睛观察阿致。

    阿致很满意。原来他和自己一样是可怜人,所以他才能理解她的处境吧。

    阿致又问:“那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王阳抿着嘴笑:“这我不知道,不过……”

    “不过什么?”

    王阳凑到她耳边:“告诉你个秘密,陆副将着人打听过你。”

    “真的?”阿致又惊又喜,眼睛很亮。

    他也喜欢自己吗?

    王阳意味深长地点头:“他是偷偷找人打听的呢,被我发现之后,他还不许我说出去。”

    阿致翘起嘴角,眼睛笑眯眯。看来他真喜欢自己。有戏啊。

    走之前,王阳还透露了一个消息,陆昀峥出去执行任务了,十天之后才能回来。阿致打算十天之后,开始发起进攻!她对王阳表示感谢:“以后你想吃什么糕点都可以和我说。”

    王阳愣在原地,大可不必,真的。

    ·

    就这么过了几天,阿致期盼着陆昀峥回来,好执行她的作战计划。

    突然,严吒找到她家,一脸严肃:“你为什么打听陆昀峥?”

    严吒刚从沈金那个老头嘴里得知,沈雪致竟然还打听过陆昀峥是否成亲。

    阿致正准备去隔壁婶娘那里拿绣活做,她想要绕路出去:“我还有事。”

    严吒拦住她,瘦削的脸阴沉沉,就像要杀人一样:“你是不是喜欢陆昀峥?”

    阿致没好气地说:“这关你什么事?”

    严吒眯缝大的眼睛里,眼光锋利,就像是淬了毒:“你爹早已把你托付给我,我们成亲是早晚的事。”

    这才是他的真面目,和以往嘻嘻哈哈的模样完全不同。

    阿致不怕他,瞪回去:“我可没答应嫁给你。”

    “你爹答应了,半个月之后下聘。”严吒恶狠狠警告,“你最好是守妇德,不要给我闹出些没脸的事来,小心我收拾你。”

    阿致这才明白,为何这几天严吒总是来找她爹喝酒,嘴上还金叔长金叔短的,十分亲热,比以往越加殷勤。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沈金的亲儿子呢。

    更让阿致伤心的是,她爹竟然背着她,要收人家的聘礼,即使她明确拒绝过好多次!他到底有没有当她是女儿!

    阿致放下手里的簸箕,她活动了下脖子和手腕,拿起簸箕里的剪刀:“谁收的聘礼,你就娶谁。还有,你想放狠话,就先娶了我再说。到时候,看是你收拾我,还是我弄死你。”

    严吒说:“不要以为自己长得有几分姿色,就妄想有钱有权的男人将你娶回家。你这种女人,不过就是他们一时的玩具而已,和青楼那些妓·女没有区别。”

    阿致因为这事,一直窝着火。

    晚上沈金推开门回来,屋里一片漆黑,一点人气也没有。借着月光,他才看到堂屋正中间的桌子边上坐着女儿,脸色灰白,一动不动僵坐着,唯有眼睛亮着,看着像鬼。

    沈金倒吸一口凉气,心终于放下来:“吃了没?”

    阿致哪有心情吃饭,她问:“你擅自答应把我嫁给严吒了?”

    “你总是要嫁的。”沈金自己点了根蜡烛。

    “我不想嫁他。”阿致仍旧面无表情,烛火映照出她眼中的熊熊怒气。

    “你不想嫁他,你想嫁给谁?”沈金问。

    阿致说:“你别扯远了,我再说一次,我不嫁严吒。”

    “严吒有什么不好,你说说看。”沈金也生气了,他冷冷看着这个和他完全不同性格的女儿,“严吒他会说话会做事,你跟着他不会饿死。”

    “人活着,只要不饿死就够了吗?”阿致死死盯着他。

    沈金看着她,似乎看透了她,无奈地道:“你这是眼睛长在头上。就是嫌弃严吒长得不好看,嫌弃他没有钱。人这一辈子能找个差不多的就行了,少年夫妻老来伴,说了你也不懂。”

    “我哪里眼睛长在头上了?我只是想要嫁个正常人而已。”阿致忍耐着怒气,看着他倚老卖老。

    沈金不再理她:“心比天高,命会比纸还薄的,阿致。”

    他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什么样的父亲不盼着自己女儿好,反而诅咒自己的女儿命比纸薄啊?蠢货!阿致在心里痛骂。

    “我找个对我好的男人,考虑他能不能养活我,难道有错吗?”阿致咬着后槽牙,“反正话放在这里了,我不嫁严吒,如果你逼我,我宁愿找个人远嫁。”

    沈金一副痛心的模样,他连连摇头:“你要远嫁,有得你吃亏。”

    阿致无语到极点:“说得好像我嫁给严吒被打了,你就能帮我撑腰似的。若是我真嫁给严吒,被他打了,你也会帮着他说好话吧。”

    说到这里,阿致嗤笑起来:“搞不好,你还会帮着严吒骂我活该被打。”

    沈金感觉自己被误解如此之深,他恼羞成怒:“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阿致笑看着他,“你天天喝醉酒就打我。”

    “我什么时候打你了?胡说!”

    “你两只眼睛长了是瞎的吗?我的脸时不时就是红肿的,别人都看得到,只有你看不到?还有啊,你的耳朵也是白长的吗?街上狗都知道你打我,风言风语到处都是,只有你每天装聋作哑。”阿致火冒三丈,“你打了我,心中有一丝丝的愧疚吗?没有。因为你觉得我不敢打回去!你也就只敢打我,你敢上街打别人吗?真窝囊!”

    阿致这一串连珠炮,每一炮都对准了沈金的心脏,他气得头晕,捂着心口:“你——”

    阿致抹一把眼泪,手拍着木桌起身,索性说个尽兴:“还有,我早就想说了。我是你的女儿,不是你的仇人!你过去对不起阿妈,每天想的不是弥补自己的错误,对女儿好一点,反倒汲汲营营想着怎么证明自己没错,逼着我承认天下男人都是你这死样子,逼着我承认人生不会更好,你说这些鬼话的时候良心不会痛吗?你四十了啊,爹爹,你四十了!你能不能醒过来?你的女儿在流泪你看不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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