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一日不见,思之如狂。二十二弟妹,我想你想得紧,索性就不请自来了,弟妹不会嫌我冒昧吧?”

    岷王妃笑得很真诚,话说得也很真诚。

    其实徐妙容心里觉得,她的确挺冒昧的。可,碍于妯娌颜面,她还是笑着回了一句:“不打紧,都是一家人,何苦说两家话。”

    “弟妹这话,我爱听。”

    岷王妃闻言,面上笑容更真挚了几分,她又道:“那我就不说两家话了。”

    本以为,她这话只是客套。哪知道,她当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看了月菱几个一眼,她压低了声音,磨磨蹭蹭道:“弟妹,其实我今日前来,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到不情之请,她还又瞟了月菱几个一眼。

    徐妙容知道她的意思,本想说无碍,你只管说就是,可,对方迟迟不开口,没办法,她只得示意月菱几个先下去。

    丫鬟们退下了,岷王妃松了一口气。将手上的帕子绞了绞,她尽量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道:“实不相瞒,弟妹,我府上正等着菜下锅呢。”

    徐妙容:?

    没明白等菜下锅和上自己门有何关系,她看向岷王妃,问:“难不成,岷王嫂嫂是来邀我上门用饭的?”

    岷王妃:?

    怎么可能?

    “唉,我倒是想呢,只是。”

    岷王妃欲言又止,边说着,眼角余光瞥向徐妙容。

    待看见对方并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话不假。我与弟妹,不愧是当年一同成亲的缘分,这不,如今,我竟遇到了与弟妹一样的难题!”

    “好巧哦。”

    徐妙容接口,回了一句。

    岷王妃:?

    ??

    她还没说是什么难题呢。

    感受到了她的敷衍,岷王妃心中无奈,想到府上的确等着菜下锅呢,忙开门见山道:“昨日在曹国公府,听闻弟妹为支盐而发愁,当时我就心有戚戚焉。实不相瞒,我们府上,与弟妹府上,是一样的处境。”

    “所以,嫂嫂今日上门,是……”

    “我是来借盐的。”

    岷王妃脱口而出。原本她还有些不好意思,可,最难开口的话说出来了,后头的,便顺理成章了。

    “方才我并非诓弟妹,我们府上,的确没支到盐。弟妹也知道,不吃盐,浑身没劲。我想着,与其藏着掖着,整个府上都受罪,还不如舔着脸,和弟妹借一点盐。弟妹,我……”

    说到此处,岷王妃顿了顿,面上作为难为情的样子来,“我想请你匀一点盐给我们。”

    “可是,我手上也没盐啊。”

    徐妙容摇头,一脸我很同情你,但是抱歉,我也无能为力的表情。

    岷王妃有些不敢相信,“弟妹昨日不是才得了五引盐吗?”

    “得了是得了,可盐,还没送到我们府上。”

    徐妙容摊手,想到袁家复杂的姻亲关系,忙又问了一句:“嫂嫂怎么不向曹国公夫人开口?”

    说起来,袁氏姓袁,岷王妃,也姓袁,这两个袁,可是亲亲的姐妹。私下里,应天府的妇人们为了区分二人,称呼袁氏为大袁氏,岷王妃为小袁氏。

    两个袁氏既是亲姐妹,又无龃龉。怎的小袁氏求盐,却求到了自己跟前?

    昨日,她明明记得,小袁氏与大袁氏窃窃私语,二人端的是亲密无间。

    心中不解,她看向小袁氏,等着对方回答。

    小袁氏的脸上有些尴尬,假意拿着帕子扇了两下,她道:“我姐姐,也有她的难处。”

    哦。

    徐妙容懂了。

    大袁氏,她压根做不了李家剩下的那二十五引盐的主。

    又想到,昨日大袁氏明明说了,府上的主她都能做。核桃,盐,一瞬间,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目光再次转向小袁氏,虽觉得,小袁氏这话是在为自己挽尊,真相大概率是,一个抠,一个知道另一个抠所以压根不张口,嘴上她仍是道:“唉,其实,我也有自己的难处。”

    岷王妃:……

    刚才你怎么不说自己有难处,我说了我姐姐有难处,你就现学现卖拿来用了,吗?

    心里头忽然有点堵,咬了咬牙,她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一边将那东西递到徐妙容手上,另一边她又道:“我提前来借盐,自是不会让弟妹难做。先前在漳州,我与王爷闲时也会在民间走走。有一日,偶然从一神人手上得了这东西。听闻二十二弟爱种树种花,兴许这东西,他会喜欢。”

    闲时,民间走走?

    徐妙容不置可否,心说明明是被朱允炆那个疯批贬为庶人,又岷王三迁,从云南改居漳州吧。

    漫不经心朝着那所谓的“东西”看去,她随口一问:这是?”

    “金鸡纳树。”

    卧槽!

    徐妙容感觉,有被毒到。金鸡纳,这不是古代的毒药吗?

    “岷王嫂嫂莫不是觉得,我有……”

    一句“下毒的天分”还没说完,忽然,她似想到了什么,眼睛便是一亮。

    金鸡纳,主要成分不就是奎宁吗?奎宁可是一个好东西。

    “好的。”

    她瞬间改口。

    小袁氏大喜,试探着又问了一句:“那,弟妹能匀我多少?”

    “嫂嫂想要多少?”

    “一……一引?”

    小袁氏颤颤巍巍伸出一根手指头。

    呵呵。

    徐妙容笑了笑。

    小袁氏被她笑得有些尴尬,她也觉得,自己拿个糊弄人的狗屁植物,就想换走别人一引盐,属实不道德了些。

    索性,道德一点点,只要亿点点,“不若,弟妹匀我一袋盐吧。”

    那不还是一引吗。

    徐妙容又想呵呵了,要不是她刚才看了账本,怕是就要被她糊弄过去了。装盐用麻袋,一麻袋大概一百八十来斤。

    四舍五入,相当于一引。

    小袁氏想得美,她会做的更美,“好的。”

    反正王府的口袋,和外头的口袋不一样。问就是,秦始皇只统一了文字,没有统一麻袋。

    得了承诺,小袁氏喜滋滋地走了。徐妙容这才顾得上回看方才做的数据。

    上下左右扫了几眼,她蹙眉,联系先前李氏说的,联系刚才小袁氏透露出来的,发现:不对劲,这个账本,它好像有点不对劲。

    支出对不上,哪哪都是槽点。明细做的太乱,处处都是空子。收入,至于收入……

    王府的收入,全靠伸手问皇帝要。

    上一年没有盈余,财政赤字,今年,依然没有盈余。也不知是哪个人才做的账,账面那叫一个漂亮,拆了东墙补西墙,把老张的帽子戴到老李的头上。

    总之,看起来,刚刚好。没欠帐,但,也没多的。

    这样,可不行啊。

    心头忽然泛起一丝忧虑,徐妙容陷入了沉思。

    大明开国,朱元璋对儿孙那叫一个好。只可惜,他的好,是我把你当猪养。后来朱棣上了台,更是将养猪策略贯彻到底。

    给钱,给米,把你关在王府里,连出门放风都不可以。

    这样的生活……

    哀嚎了一声,她身上满是寒意。她可不想变成猪,况且猪分三六九等,若周王他们,是最闪耀膘最厚的猪,那她那咬了吕洞宾的狗夫君,便是最瘦最入不了旁人眼的猪。

    不行不行,她得想点办法。

    “对了,月菱,我且问你,往日里,若下人们缺银子,都会报到我面前吗?”

    想到那颇有些惨烈的收支明细,她多问了一句。

    月菱依然点头,“王妃一般都让他们报个数,有时候,从公中拨给,有时候,从王妃自己的私房里拨给。”

    我……可真是个冤大头啊。

    徐妙容对自己的“财大气粗”有了初步认识,骂了一句“恋爱脑要不得”,想到为爱填进去的钱,心痛的无法呼吸。

    “我的私房还剩多少?”

    又问了一句。

    印象中,给大袁氏挑首饰那日,她扫了一眼装私房的匣子,里头好像有两层。上一层是头面首饰,她已经见过了,至于下层嘛……

    又唤过月菱,示意她把那个匣子拿出来。

    “这是……大明宝钞?”

    待匣子打开,满怀期待地看去,却是厚厚一叠……大明宝钞。

    “我囤这么多宝钞干什么?”

    她服了自己。

    “王妃说,手里没钱,心里没底。除了铺面田庄不能动,这些钱,都用作王妃日常嚼用。”

    月桃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

    可徐妙容却打了个寒战。

    天呐,黄金这个硬通货,她为什么不疯狂囤一些?还有白银,为什么还不速速流入中国?这大的能当手帕的大明宝钞,它压根就不值钱啊!

    不仅不值钱,贬值的速度甚至超过了她作死的速度。

    再过几年,这一叠钱,就跟废纸一样。怪不得,这钱的厚度,消失的这么快,她这是在往大海里倒牛奶,到最后,一滴奶都捞不回来。

    心有些痛,心情也有些沉重。

    府上寅吃卯粮,固然让人郁闷。可,自己的私产疯狂缩水,才真的叫人破防。以府上的开支水平和她花钱的速度,相信过不了多久,坐吃山空,府上捉襟见肘。

    纵然来年的岁禄发下来了,可明年这时候呢?她又要重复今年的老路吗?

    私房钱是会花完的,等着别人发钱,钱到最后,往往不够花。除此之外,除了几个铺面,再无进账。

    她有危机感了。

    头·秃。

    索性盘腿坐在美人榻上,开始冥思苦想起来。徐家的姻亲关系,朱家的姻亲关系,朱元璋留下的条例,朱棣的策略和底线,她统统过了一遍。

    一个大胆,只能私下里操作的念头在脑海里诞生。

    她决定,先去探个风。

    晌午,月桃从外头回来了。与此同时,去平阳王府取盐引的人也回来了。

    前者一脸不爽,好像别人欠了她五百万。后者满脸狂喜,好像花十块钱买彩票,最后却刮出了一千万。

    她有些哭笑不得,却也顾不上细问。因为,魏国公府的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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