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一直坚信自己会好起来,没有人敢对他说实话,所以到最后,他连一句遗言也没有留给我。”许伊两手交握着,“我一直在想,不告诉他实情究竟是不是正确的,让他抱有对明天的期待永远沉睡究竟是不是对的。他呼吸困难时我只能等在icu外面,我连他的面都见不到,那时候他究竟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真的要不行了,他会不会有什么话想对我说?”许伊的泪无声而落。

    徐屿挪到她身旁搂住了她,跨越了两个座位,可惜他跨越不了时间,他多么希望能在许伊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候陪在她身边,可是太迟了。那些事情,他已经都知道了,可他还是静静地听许伊再说了一遍。

    “怎么无端端地说起这些了。”许伊抹了把泪,惘然若失地住了口。

    徐屿深深地望着她:“也许我们最不应该纠结的,就是过去。”尽管他很难原谅自己。

    许伊怔怔地看了看他,不敢贪恋他温暖的怀抱,赶忙去洗澡了,她必须使自己冷静下来。洗完澡出来,徐屿已经不在客厅里,餐桌上有一份煮好的水饺。许伊先回房间吹干了头发,又发现手机里有他发来的消息:辛苦费就不用了,别浪费就行。许伊默默把水饺和醋碟子一起端进了房间,虽然不大有胃口,但还是一个不落地吃完了。

    月末的一天,天气预报说接下来几天都会有大暴雨,恐怕是上半年雨水最多的一次。下午的时候,窗外就从阳光璀璨变成了阴云密布,很快打了几声闷雷,可雨水迟迟没有落下来。不多久,乌云竟又散开了,窗外又变得明亮而沉闷。这种时候最是难熬,人人都巴不得云层中蓄积的雨水赶紧下落,下个痛快淋漓,把全世界都淹没。

    许伊没开空调,因为在空调房里待久了会头疼,现在也还没有热到非要开空调不可的时候。她身后放着一个落地风扇,她在网上挑选了很久,买了评价说最静音的那种,可买来才发现其静音是相对的,总归还是会有声响。天一晴外头就蝉鸣声不止,关紧窗户也无法阻绝。为了抚平心头的烦躁,许伊连喝了好多瓶冰水,果然感到沁凉而畅快。

    她最近在看名作家余华写的书,学生时代时她就躺在宿舍的窄床上借读过余华老师最闻名于世的那本《活着》,只觉得每一个字都能看懂,余华老师的遣词造句并不深奥晦涩,可看完久久出不来,心里时而感慨万千,时而莫名的空虚,她觉得自己并没有看懂,并且以她当时的阅读和思考能力,根本就看不懂。之后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看余华老师写的书,直到最近她才翻阅起另一本《兄弟》。

    大概五六点的时候,原本昼长夜短的夏季提前拉开了黑夜的幕布,狂风席卷而来,骤雨随之倾盆而下,哗啦啦的雨声仿佛盖过了万事万物的杂音,不断敲击着人们的心灵。

    许伊不知怎么心头又再烦躁起来,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被隔绝在外的雨水和空无一人的道路,心里仿佛有什么放不下。雨势凶猛似巨兽侵袭,许伊古井无波的表情仿佛是最高端的嘲讽。可她眉眼间含着一丝忧虑,像古城墙上望穿秋水的伊人。

    她给妈妈打了个电话,互报了平安之后发现自己仍悬着一颗心,于是走到徐屿的房间门前敲了敲门,没有回应。好像已经有两三天都没有看到他了,但这没什么吧,又不是小孩子了,下个雨还真能被水淹了,被巨兽吞了?

    许伊自嘲地一笑,却是似笑非笑,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认真地看起书来,再不提高提高自己的文学素养,有老板找她约稿她恐怕都写不出来了。

    不甚专心地看了三四个小时的书以后,许伊拿上水杯到客厅里的饮水机下倒满水,眼风扫过电视机,忽然心血来潮地看起电视来。

    现在的电视机可比小时候的电视机先进多了,不仅有好多频道任意挑选,而且还能搜索电影和选集。小时候遗憾错过的许多结局,但凡是她能想起来的,她都补上了。尽管看过之后的满足感并不像她预想的那样充盈于心,反而常常只有两个字:

    就这?

    但再索然无味也好,起码不会再错过了,她甚至可以不看开头和过程,只看结局,尽管这样做知晓结局就失去了意义。但其实从她不再每天盼望着看到大结局,一天天期盼并煎熬着的时候,看到大结局的快乐就已经不复存在了。有时候她干脆倒着看,从结局往开头看,或者跳着看,专挑她认为精彩的部分看,这样看电视才不会那么无聊,因为现在的电视剧注水情节越来越多了。慢慢她就不爱看电视了,尤其是经历了那些事情以后,她变得越来越没有心情。

    许伊这次是属于难得看一回电视,她胡乱地换着台,不知道自己要看什么,每回看一眼觉得好像有点看头,停留不到五分钟又觉得看不下去了,最后干脆看起了音乐频道。放映的大概都算是老歌了,弦子、郭采洁和温岚她们的歌,似乎都成了时代的眼泪,听得许伊很是感慨。

    可是她不允许自己的心境沉溺于过去,这会带给她痛苦的感觉,而她只想让自己好过一点。再看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了,徐屿还没回来,也许他今晚不会回来了。如果他另有归处的话,本来也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雨赶回来。

    许伊觉得自己还是洗洗睡吧,正当她手持遥控器站了起来准备关掉电视的时候,门锁蓦然转动,一个手里拿着伞却还是浑身湿透的人走了进来。

    还好客厅里锃光瓦亮,并且许伊一看就知道是徐屿的身影,不然的话她可能会被吓得惊声尖叫,因为徐屿的这副形象像极了水鬼。

    “你回来了。”

    “你在看电视?”

    她们一前一后地说,许伊的声音里带有不可觉察的兴奋,面上好似闪过一丝羞色,而徐屿满身狼狈,头发湿淋淋地贴在头皮和脸上,衣服也都湿透了,他的声音里带有一丝惊讶。

    “快去洗澡换衣服吧,你浑身都湿透了。”许伊忍着娇羞说,双颊仍不由得泛红。徐屿的黑色单衣粘在身上,充分展现出了他结实的线条和完美的身形。另外他的裤子也几乎贴在了他的一双大长腿上……

    “嗯。”徐屿应了一声,径自去了卫生间。

    许伊很快就听到卫生间里传来花洒洒水的声音,身不由己般地重新坐下,手里的遥控器被丢到了一旁。

    徐屿洗完澡是围着一条浴巾出来的,还好他没有只裹着浴巾去阳台收衣服,而是到房间里换了睡衣再出来,不然的话许伊今晚做梦的素材就有了。徐屿把湿衣服都丢到洗衣机里去洗了,再拿拖把把地上遗留的水渍擦干,然后吹干了头发,到冰箱里拿了瓶冰水出来,最后坐在了许伊的身旁。

    “今天怎么突然有兴致看电视了?而且还看到这么晚。”徐屿倚靠在沙发上,浑身散发着刚洗过澡后的热气。

    “我……突然想听歌了。”许伊胡乱编了个理由。

    电视机里这时正放映着郭采洁的那首《你在,不在》,反反复复地唱到那句“可是却不在,我的身边”,不知怎么许伊竟心虚起来,仿佛心里的秘密被大声唱了出来,她突然想换台,却发现遥控器被她丢得远了一点,在徐屿的另一边……所以她如果要拿的话,就必须越过徐屿……

    她只好说:“能不能把遥控器给我,我想换台。”

    徐屿却没有动作:“不听歌了?”

    许伊:“你回来之前我已经一个人听了很久的歌了,听够了不想听了。”

    徐屿这才把遥控器递给她:“因为是临时订的票,所以回来晚了点。”

    许伊讶然地问:“你去哪儿了?”

    徐屿:“出了趟差。”

    看他回答得这么简略,许伊就没有多问,抬手按下遥控器上最前边的按钮,电视机屏幕蓦然一黑。

    “不看电视了?”徐屿并不在意地说。

    “不看了,该睡觉了。”许伊再度丢下遥控器,走回房间,却发现徐屿跟在她身后,“你要干嘛?”

    “我想在你房间里打个地铺。”徐屿不等她询问缘由,就说,“我怕打雷。”

    “……”许伊诧异地看着他,他肤色极白,跟电影里的吸血鬼有的一拼,眉目深沉,双唇温润,不像有什么坏心眼的样子。但人不可貌相,许伊在心里警惕着自己,却容许他跟进房间里,“那你把枕头和被子拿来吧,我在地上帮你铺个垫子。”

    徐屿于是到自己房间里拿来一个枕头和一床空调被,许伊已经把软垫规整地铺在了地上,他施施然趴了上去,旋即转向躺好。

    “等我这个月发了工资,把房间里的窗户都换了吧。”他平静地提起。

    “为什么要换窗户?”许伊听着外边轰隆隆的雷声和哗啦啦的雨声,波澜不惊地说。

    “一刮风这窗户就震得砰砰响,”徐屿的声音里泛起一丝疲倦,“很吓人,我害怕。”

    许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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