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他不想再挣得盆满钵满、家财万贯?

    这不是太可笑了吗?

    景蓝图无比隐忍地说:“我来,不是为了要听你道歉的。”

    “可我做不到你希望的那样,有负于你这些年对我的关照,唯有抱歉了。”

    景蓝图的心肝儿抽了抽,猛灌了几瓶酒,竟像失恋般说:“我喜欢以前的你,是因为以前的你意气风发、神采飞扬,说起话来一副指点江山的气势,不用大声就不怒自威,锋芒毕露,叫人不敢直视,还动不动说些我听不懂的话来怼我……”

    他深海般的眼眸中似含了泪,“可是你、你却说是因为你给我挣了钱……”

    又一口闷了一杯洋酒,“你是故意拿话来刺我的吗?你是故意用道歉来扎我心的吗?”

    他好像真的要哭出来了……许伊小心翼翼地给他递去一张纸巾。

    景蓝图瞧也不瞧一眼,好似把许伊当成了拉徐屿下巅峰并使其安于现状、毫无斗志的罪魁祸首。许伊只好默默收回手,徐屿却接过了她手里的纸巾,替她擦了擦鼻尖上的水珠。

    景蓝图快要暴走了。

    “我那么地在意你,可是你一点也不把我放心里,你真是天底下最无情无义的人!”

    许伊觉得他最近是不是把成语字典当饭吃了?

    徐屿无奈地一叹:“我像从前那样和你玩笑,你却当真了。”往常他们互相笑话对方是摇钱树的时光,终究是回不去了。

    景蓝图幽怨地说:“我怎么知道你哪句是真哪句是玩笑?”

    徐屿:“也许就是你我默契不在了吧。”

    景蓝图怔了怔,哽咽地说:“我伤心了。”

    伤心的景蓝图又连连灌酒,徐屿终于在他又一次举起酒杯时握住了他的手腕。

    “别喝了。”

    景蓝图举杯的手一滞:“不喝酒,怎么能缓解伤心呢?”

    徐屿收回手:“另觅良缘。”

    景蓝图似乎没有听懂,目光有些呆滞。

    徐屿沉吟片刻,还是选择把话说开:“会挣钱的人不只我一个,多少人遍寻机会而不得,以你的眼光,找一个比我更有本事更利欲熏心的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景蓝图深邃的眼窝中双眸空泛:“遇到你是我运气好,而不是我眼光好。”

    徐屿微微笑了笑:“也许你的运气会一直好下去,或者,比从前更好。”

    景蓝图悲伤地摇了摇头:“不会了。”

    他可怜巴巴的样子看得许伊都老心疼了,明明第一眼看到他时只觉得他傲慢无礼,谁知面对徐屿时,他竟会像个讨糖吃的孩子。

    可他此时是个讨不着糖的孩子。

    “我不相信自己还会有再一次的好运。”景蓝图认真地看着徐屿,“就算有别人能为我挣钱,我也不会付出同样的真心。”

    原本给他挣钱的人就不只徐屿一个,可徐屿却是他最看重的人。

    “我只是不在酒行混了,又不是死了。”徐屿忽然把话往重了说,“你那些酒庄里的酒我或许是喝不起了,但这种酒吧里的酒,我随便哪天都能请回你。”

    许伊飞快地听出了其中关键,酒庄……还是那些?她对景蓝图不由得生出了膜拜之心,果然是当之无愧的富二代啊。

    景蓝图依然无视许伊,只对着徐屿幽幽地说:“说得好像我酒庄里的酒从此不让你喝了似的。”

    徐屿笑得随意:“我只是不想再做一个恬不知耻的人。”

    明明高攀不起,却还假装高人一等。在那个人人都身价不菲的圈层里,他不过是个打工仔,却无时无刻不在装出一副来历匪浅、高深莫测的样子。可笑的是当他发现在场不只有他一个装腔作势的人时,他不仅能够轻易地辨认出来,还会发自心底地耻笑他人。

    耻笑他人稚嫩的做作,天真的盲目,早就露馅了还浑然不觉。

    那时他竟以为自己与那些人不同,他竟以为自己足够老练,足以瞒天过海,他以为自己风生水起就是对此最好的证明。

    多少盛大的场合中,多少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中,他一直置身于笑看他人出乖弄丑的行列,殊不知他本身就是小丑中的一员。当他明白过来时,他简直觉得自己是小丑中的小丑。

    景蓝图眸光幽深:“其实我早就知道。”

    徐屿看似淡然地抿了口酒,许伊忍不住地握住了他放在桌子底下的手。徐屿心中一动,神色一怔,却又很快化作微风。他晦暗莫名的眼眸看了看许伊,许伊竟意外的平和,像天光映雪,泛着无可比拟的光泽。

    “你骨子里其实是个清高自傲的人,”景蓝图沉浸在自己缥缈的思绪里,没有注意到他二人情意绵绵的小动作,“就是那些钱多的几辈子都用不完的人,在你眼里也不算什么。”

    景蓝图苦笑一声,“能让你真正欣赏的人,恐怕寥寥无几。也许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我却不能很好地接受,可能我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豁达洒脱吧。我很遗憾那时候我不在,真正不甘心的人,其实是我。”

    徐屿神色蓦然一沉:“遗憾的,不只是你。”他悄然抽出了许伊握着的手。

    景蓝图依然幽幽:“以前你被金钱蒙蔽了心智,什么事都做的出,我欣赏你放的开,生冷不忌。可我也想着有一天你或许会清醒,会离开。可能就是因为这样的患得患失,我才那么喜欢你。”

    许伊忽然很羡慕他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喜欢,他可以有什么说什么。

    “但我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而且是以这样的形式。”景蓝图忽然很郑重地说,“就算你已经没有了雄心壮志,我也要替你拿回你曾拥有的一切。”

    徐屿把玩着酒杯:“那是后话了,再说,拿到了就是你的,不必以我的名义争夺。”

    景蓝图又再怒其不争地瞅了他好几眼,可徐屿一派云淡风轻,没有丝毫动摇。

    酒过三巡,景蓝图终于败下阵来,惨淡地望向许伊:“你到底给他灌什么迷魂汤了?居然能让他对你这般的死心塌地。”

    许伊由衷地说:“我不知道啊,是他自己突如其来找上门的。”

    景蓝图的怨念更深了。

    徐屿低低笑说:“不错,是我自己非要赖上她的。”

    许伊:“倒也不是赖上,毕竟你也没少交我房租和水电费。”

    徐屿眉头微挑:“那是应该的,不值一提。”

    景蓝图乍然增大嗓门:“你俩都开始同居了?”

    许伊干咳一声,纠正他的话:“不是同居,是合租。”

    景蓝图忽然又朝徐屿吼道:“你不是卖艺不卖身的么?!”

    许伊脸微红:“他也没卖身啊。”

    景蓝图充耳不闻,只一味盯着徐屿:“荣慕瑶费尽心机,也不过就是想和你谈一段,她又不可能要你娶她。要不是你死活不上套,也不至于沦为现在这样。结果你从火坑里拼死拼活跳出去了,又自投罗网?”

    什么跟什么啊,哪里来的罗网啊,他怎么就不听人解释呢?

    徐屿从容应对:“嗯,我不喜欢勉强,但这次是我情出自愿。”

    许伊懵了:“你情出自愿什么?”

    徐屿:“自投罗网。”

    “……”

    景蓝图转而盯向许伊:“你是不是给他下降头了?我曾听说有些偏门邪术效用奇高,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改变一个人的思想,把控一个人的信念,但从表面上看,什么也看不出。”

    许伊讪讪:“那也太邪门儿了,我可不敢沾染那种东西。”

    景蓝图:“那他怎么突然变得这样了?”

    许伊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受到太大的打击了吧。”

    景蓝图觉得她所言有理,又瞧了眼徐屿怡然自得的表情,长叹一声:“算了算了,以后就拜托你好好照顾他了,我不想再追究了。”

    许伊哭笑不得,他这是不是有点逻辑不通啊。

    “今晚就到这吧。”景蓝图率先站起,又对徐屿说,“最近你是不上网不玩手机了吗?害我这边老是三缺一。”

    徐屿:“现任老板不让玩了,已然卸载。”

    许伊张了张口,然事实如此,她没法否认。

    景蓝图嘴角抽了抽:“你可真是你现任老板的好员工啊,这么听话。”

    徐屿携许伊起身,淡淡“嗯”了一声。

    出了酒吧,景蓝图的专车已在门前久等,他虽然喝了不少,但醉意尚浅,吹了吹晚风更是清醒许多。

    “要不要送你们一程?”

    许伊没吭声,徐屿随口说:“不用了,你先走吧,有空再聊。”

    景蓝图也不废话,说了声拜就上了车,黑色法拉利在宽阔的马路上伴随着引擎声响,十分拉风地疾驰而去。

    许伊满眼艳羡地说:“我还蛮想坐坐豪车的。”

    徐屿从容不迫地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景蓝图:“我改变主意了。”

    景蓝图一惊:“什么?”

    徐屿:“还是要麻烦你送我们一程。”

    “……”

    十分钟后,许伊如愿坐上了法拉利。

    她略带忐忑地说:“不好意思啊,还让你们回头来接。”

    坐在副驾驶上的景蓝图咬着牙说:“你不用不好意思,账都记徐屿账上了。”

    许伊看一眼徐屿,徐屿带着些许倦怠望着车窗外,其实对于未来,他也感到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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