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个极尽奢侈的地方,许伊才明白景蓝图那时的嫌弃从何而来。每一个盆景,每一盏灯都透露着名贵的气息,轻易触碰不得,好似连块地砖都价格不菲,但更奢华的,是里面每个贵公子和千金小姐身上的装饰。他们无一不戴着天价手表或手链,一枚发饰都抵得上许伊一年的薪资,更不要说包和鞋。

    许伊觉得自己像个变不成公主的灰姑娘,徐屿提醒过她,荣慕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接到景蓝图电话的时候,她就料想到了这一刻。可她已经到来,蓦然生出一种无所畏惧的气度,她勇敢地,抬头挺胸地走向了徐屿。

    徐屿照常穿着最休闲平价的服饰,丝毫不为自己草根阶级的身份感到羞耻,周遭扑面而来的奢靡气息也不使他厌恶,因为没有必要变作一个愤世嫉俗的人。他不认为自己上过神坛,也就没有所谓地跌下神坛。

    许伊一眼就望见了他,他的纯白里衣外搭着一件黑色夹克,极具年轻气息,简直像个在校大学生。比起周围动辄上万的衣着,毫不逊色,尤其他一举一动都落落大方,温文尔雅,不因环境而扭捏作态。许伊走去时想这话放心里就行了,要是说给他听,那可丢死人了。

    只因荣慕瑶和景蓝图自许伊出现便将目光粘在了她的身上,导致其他人也纷纷对她注目。徐屿又因她而站了起来,许伊一时间竟似万众瞩目般走向她唯一的奔赴之地。

    徐屿略皱了皱眉:“伊伊,你怎么会来?”

    许伊不自在地说:“景蓝图打电话给我说你出事了,我打你电话又一直打不通,就过来看看。”

    徐屿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才发现这里竟然没信号,连网也连不上。他转目望向景蓝图,景蓝图嬉笑着说:“人多热闹,不是连这点玩笑都开不起吧?”

    许伊:“所以,你没事啊。”

    徐屿轻轻摇头:“今天是他生日,不然我不会来。”

    景蓝图对许伊说:“来者是客,先坐。”

    许伊又望向徐屿,徐屿暂时还不想当着这么些人的面拂了景蓝图的面子,只好说:“坐吧。”他们就一并坐了。

    荣慕瑶也坐在这一带,她身旁的红裙女子瞧了瞧她的脸色,含笑开腔:“这位是谁啊?怎么以前没见过?”

    景蓝图说:“这位可是徐屿的现任老板,名叫许伊。”又对许伊说,“她叫黄雅萱,荣慕瑶的闺蜜。”

    许伊点点头,挤出个笑脸,说实在的她不大想跟这里的人认识,因为觉得没什么必要。

    黄雅萱惊讶地笑说:“徐屿现在不是在电子厂上班么?难不成这位许小姐是电子厂的老板娘?”

    景蓝图:“这我就不知道了,得问他们。”

    许伊简略地说:“我不是。”

    黄雅萱愣了一下,眼神似乎是在说:这就完了?不明所以地和荣慕瑶对视一眼,又问向许伊:“那请问你是做什么的?居然能当徐屿的老板。”

    许伊:“我是做自媒体的。”

    黄雅萱笑得有点僵也有点假:“就不能说的具体一点?”

    可许伊不想说,望向徐屿:“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要不然我就先回去。”

    徐屿:“我和你一起。”

    景蓝图立刻嚷嚷起来:“干嘛呀,这才刚坐下就要走,连我生日都这么不赏脸?好歹吃了蛋糕再走吧。”

    徐屿不喜欢看到许伊局促不安的样子,所以十分冷淡地说:“蛋糕就免了,生日快乐,有空再聚。”携许伊起身。

    许伊小声嘀咕:“你也这么早走是不是不太好啊,我自己回去也可以的。”

    徐屿也压着声音说:“我不放心。”

    许伊顿了一下,抿唇不语。

    他俩对话的声音虽小,但周围的人包括荣慕瑶在内都听的一清二楚,荣慕瑶恨的咬牙,黄雅萱遂站了起来说:“不会就因为我多问了两句你们就急着要走吧,这么大脾气,看来来历不凡啊。”

    她声音颇响亮,足以令在场所有人都注意到这边情形不对。

    许伊依然在徐屿耳下说:“一定要这么讲究来历吗?”

    徐屿轻笑:“这些人一贯如此。”

    许伊低低地说:“好吧……”

    景蓝图也站了起来:“又没有大生意急着要你去谈,马上就要上蛋糕了,你就不能看在我生日的份上多坐会儿?”

    徐屿淡然看向他:“原本可以,可你偏要多此一举。”

    他一人受尽冷嘲热讽就罢了,可他不能坐视许伊受半分委屈。

    黄雅萱又笑说:“既然是做自媒体的,肯定得靠流量吃饭吧,你跟我们介绍介绍,我们才好去关注你,给你打赏啊。”她穿着细高跟,本身也大概有近一米七的身高,这么一来竟比许伊高出快二十厘米,且她姿态傲慢至极,颇为的目空一切,浓厚的假睫毛像鸦羽一样黏连在眼皮上,艳红的唇,卷曲的发,精致而完美,却是那种千篇一律的假人一般的美。

    许伊愕然,徐屿神色一凛,锐利的目光盯住她:“说错话就要付出代价是圈内不成文的规矩,不需要我提醒你吧。我可以给你个机会道歉,不然我怎么对得起我的现任老板。”

    黄雅萱被他严厉的语气与迫人的气场震慑了一下,旋即嗤笑一声:“她还真是你老板啊,我们这儿多少真材实料的老板你不好生巴结,倒去巴结一个做自媒体的。”

    许伊本想低一低头,觉得自己好像上不得台面,可徐屿紧紧握着她的手,她忽然就不想低头了,她凭自己的本事挣钱,从没做过不齿之事,不曾为博人眼球而昧良心,连拉她一把的人都没有过,更别说靠父母朋友了,她独立自强,凭什么就低人一等了。

    徐屿勾起嘴角:“厉远博私开的茶业有限公司为什么只有你一个股东?是他找不到别人了,只有你愿意帮他,还是你和他暗通款曲,另有图谋?”

    “你!”黄雅萱立时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说,“你怎么知道……”声音不由得发颤,面上的惊慌掩都掩不住。左右看了又看,好像惊天大秘密变得人尽皆知了似的。

    许伊又歪头凑近徐屿小声问:“厉远博是谁啊?”

    徐屿:“她姐夫。”

    许伊几乎是在一刹那脑补出了无数狗血剧情,目露惊诧地望向黄雅萱,方才她坐在荣慕瑶身旁虽娇艳欲滴,但总有种衬托荣慕瑶的感觉,毕竟荣慕瑶是走白莲花路线的,今晚同上回一样打扮得清丽婉约,如诗如画,似不可亵渎一般。许伊还以为是自己的偏见,毕竟朱砂痣未必就不如白月光。但没想到黄雅萱会有这样的把柄攥在徐屿手里,此时她就像将将枯萎的玫瑰,勉强撑住最后一丝气韵,以维系起码的尊严。

    徐屿好笑地问:“我可以走了么?”如果再让他说下去,他指不定爆出什么秘密。

    黄雅萱毫不迟疑地让开了道路,单薄的身影令人可怜又可恨。

    徐屿才刚要迈步,荣慕瑶却又站了起来,可她还没开口喊上一声,黄雅萱就几乎是对她吼道:“让他们走!”她的眼神里极尽哀求,原本红润的双颊煞白一片,显得有点恐怖。

    荣慕瑶咬了咬牙,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徐屿携许伊从黄雅萱身旁经过时脚步一停,神态悠悠:“我忘了,你还欠我老板一句道歉。”

    黄雅萱瑟缩地不敢抬头:“对不起。”

    许伊想自己刚刚原本就是打算用这种姿态面对她的挑衅的,心里不觉庆幸自己还好没这么做,这个含胸驼背的样子实在太丑太损形象了。何况她在没做错事的情况下,凭什么表现出做错事的心虚模样?

    好半晌许伊才发现徐屿正望着她,反应过来他是在等她表态。

    “没关系。”她大度地说。

    徐屿又笑了笑,两人这才手牵手离开了这个顶层派对。由于路线挺长的,许伊就喃喃地问:“还会不会有人再站出来阻拦我们?”投注到他们身上的目光似乎都不大友好。

    徐屿低声回应:“没事找事的人有一个就够了。”

    许伊:“我主要是担心你得罪过的人太多了。”

    徐屿轻轻挑眉,以他以往的圆滑与世故,怎么可能处处得罪人。

    景蓝图目视他们远去,心里竟会感到得意,倘若一个黄雅萱就能让徐屿下不来台,或是逼的徐屿当众对女人动手,那徐屿可真就叫他太失望了。即使徐屿沦落到今时今日一无所有的地步,徐屿在他心目中也是无人可取代的重要搭档与伙伴。在场的其他人,包括荣慕瑶都不应该成为他的威胁,不足以使他难堪。

    因此,他虽丢了面子,却并不恼怒,反而有种理所应当的,意料之中的欢欣。

    景蓝图重新坐下执起了酒杯,嘴角携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荣慕瑶误以为他心中不痛快,在盘算着今后怎么报复回来,趁机添一把火:“想不到徐屿是这种忘恩负义的人,往后连我也不会再帮他了。”

    景蓝图睨了她一眼,毫不客气地说:“用得着你帮他?”

    荣慕瑶懵了,却以为是他现在心情不好,见谁打谁,自己算是上赶着把脸凑了过去,所以只当讨了个没趣。实则景蓝图从没把她放在过眼里,今晚请她来,也不过是为了试探徐屿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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