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桌人互相之间未必都认得,但因为都是陶蔚好友的关系,年龄相差不大,且基本都在所属领域里站稳了脚跟,唯独徐屿例外。

    在陶蔚到来前他们相互攀谈,暗地里可没少存攀比之心,当中最明目张胆的是和他们一同长大的玩伴之一,也是那个老小区里出来的人,名叫薛俊宸。

    薛俊宸并不知晓徐屿已然破产归零的事,只看他的穿衣打扮尤为出众,故照旧把他当做暴发户看待,话里话外藏了多少机锋,徐屿却是泰然处之,令他有劲儿没处使,好没意思。

    当下陶蔚赏玩的目光不过在徐屿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就引来了薛俊宸的调侃——

    “我们几个从小就认识的人各奔东西这么些年,却仍然情深意笃,不忘旧人,单这一点,陶蔚,你就要陪我们喝上三满杯。”薛俊宸有种把握住了机会的快感。

    应届毕业生,我们春风得意的新郎官洛棠不负所望地对徐屿说:“以后多来往。”

    当然他是不负陶蔚所望,至于薛俊宸,他基本无视。

    徐屿客气有礼地回了句祝福语,而后和他碰杯。

    这个和谐美好的画面绝不是薛俊宸想看到的,于是他把怨念转移到洛棠身上:“陶蔚有我们这些人罩着,你可不能仗着年轻气盛就给她委屈受,不然我们谁也不会放过你。”

    洛棠面上的凛冽之色一闪而过,只含着若有似无的笑说:“我费尽周折才有今天,百般珍惜还来不及,怎么舍得委屈了她。”一望向陶蔚,他眼中便满是温柔,方才的寒芒皆变作暖絮,将陶蔚全然地笼住。

    陶蔚正对薛俊宸不满,抬眸却对上洛棠无尽宠爱的目光神色,一瞬间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如灰烟般散去了。虽说这样的目光神色她每天都能望见,可仿佛看不厌似的,她总逃不过沉溺其中。

    许伊在旁瞧着这对新婚夫妇,心知此刻的自己正是羡煞旁人中的旁人。可她绝没有一星半点的嫉恨,她只是觉得能够分着一点幸福的边角料就很好了。

    许伊看着陶蔚,徐屿却看着她。

    那样纯澈充满羡慕的眼神是何含义,徐屿怎会不知,又何尝不希望此时陶蔚眼中如盛满一夜天星的目光出现在她的眼中。他更希望许伊能这般望着的人,正是他。

    可,现实总有许多无奈。

    徐屿微微垂眸,神色沉敛。

    一旁的陶蔚密友杨米莉适时缓场:“洛棠是怎么对蔚蔚穷追不舍的,我可是见证人之一,就他那百折不挠的精神,不论用在追妻还是拼事业上,都很难无功而返。”

    陶蔚的另一好友严沛沛感慨:“我这辈子要是也能遇到一个坚定选择我的人就好了,不要他迎难而上,不轻易退缩就行。”

    其余人纷纷附和或是调侃了几句,“原来年下弟弟疯狂追爱的故事是真的”,“年轻人,有眼光”,“少走七八年弯路”等等说辞甚嚣尘上。

    看来陶蔚屈从于人情世故,请了好些不当请之人。

    薛俊宸眼珠滴溜溜一转,借机别有居心地对陶蔚笑说:“我本来还以为那些传闻是你为了挽尊故意编造的,毕竟当年你可是口口声声说非有钱人不嫁的,不然徐屿也不会还没毕业就那么拼命赚钱,结果现在你却嫁了个……”

    他嘿嘿两声,把后半句“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给咽了,还以为这样就是很给面子了,表露出一副你知我知、心照不宣的做作神态。

    “难为徐屿还来参加你的婚礼,这不就正应了那首歌,感谢你特别邀请,来见证你的爱情……”薛俊宸说着说着,竟还哼唱了两句。

    许伊从没觉得这首歌这么扎耳过。可是据她所知,陶蔚和徐屿之间从没有过一星半点的暧昧不清,只不过陶蔚从小就有几分恃才傲物,尤其是对待那些个光会调皮捣蛋、嬉闹耍横的熊孩子,她面上总有几分掩不住的不屑一顾。所以暗中诋毁她的人,总要多过明面上褒奖她的人。

    而徐屿自小就有成熟稳重的特性,从不与熊孩子为伍,所以就连陶蔚都对他另眼相看。这么一来二去的,关于他二人之间青梅竹马的情意就越传越离谱了。也大概是因为男女之间最容易谣传的,就是不清白的关系。

    前几晚陶蔚婚前失眠,找许伊夜聊时还说起过这个事,陶蔚只觉得好笑,从前她是不认可姐弟恋的,她曾无比坚定地认为自己这辈子连谈恋爱都不可能和年纪比她小的人谈,更别说结婚了,哪怕相差只一岁也不行。所以她打从一开始就把徐屿排除在终身伴侣的选项之外了,半点别样的心思也没动过。

    她又怎么会想到多年以后的今天,她竟会情出自愿地嫁给一个比她年轻整整七岁的男人,且在他事业才刚起步的时候就领了证。

    曾经陶蔚的确是想嫁个有钱人的,虽然她从未有过完全依赖男人的打算,可她以前一直觉得至少对方在事业上的成就要高过她吧,或者势均力敌呢,总不能嫁个不如她的吃软饭的男人。

    陶蔚从来追求的都是登顶之路,也从不否认自己慕强的本性。

    可是很显然的,洛棠的年少有为目前尚且只体现在学业上,而离功成名就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陶蔚在电话里也不免感慨:“这也许就是造化弄人。”

    许伊却是失笑:“我想这应该是命中注定。”

    当对的人出现时,所有标准答案就连参考价值都失去了,因为理想型的具象化已然变成对方的模样。

    而后陶蔚的语气里就充斥着暗含自得的无奈:“话说回来,我兢兢业业工作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要嫁个有钱人的,能遵从自己内心的意愿与相爱之人结婚,也算是对我多年艰苦打拼的一项回报。”

    许伊自然附和:“是啊,虽然你光彩照人,但又不以美貌为资本,能和喜欢且适配的人在一起,单单年龄相差几岁根本不是问题。”

    幸福本是她应得的。

    “闭嘴吧你。”陶蔚终于忍不住爆发,“挺好的一首歌被你唱成这个鬼样子,你脸皮可真是够厚的。”

    如果不是两家的长辈之间有些渊源,她碍于情面给薛俊宸发去请柬,薛俊宸怎么会有机会在她的婚礼上大放厥词、丢人现眼。

    可陶蔚一向不会生自己的气,她只是很想把薛俊宸暴揍一顿然后扔出去。

    陶蔚神色微厉的表情更有一种动人心魂的美,微蹙的眉,浓长的眼睫下轻鄙的目光和鲜红欲滴的唇,无一不似绽放着灼灼热烈的光,洛棠虽不想她在这样大好的日子里不快,可也不禁为之痴迷了片刻。

    薛俊宸被怼,两眼睁圆,却有一丝得逞的窃喜。

    徐屿仍然神色浅淡,用轻描淡写的口气说:“陶蔚从没把我纳入择偶名单中,感情不是努力就能争取到的,我又何必痴心妄想。”

    意思是他也不曾对陶蔚动过心思,但他刻意表达成是他不配的缘故。

    薛俊宸于是出言暗讽:“你哪样比人差了?你都这样说了,我们这些人岂不都要无地自容。”狡黠的目光往洛棠身上瞟了瞟。

    如果陶蔚瞧不上他,凭什么能瞧上洛棠?

    顿时连许伊都觉得此人实在太过欠抽。

    徐屿忍不住地笑:“你要怎么觉得是你的事,能不能别代入别人?”

    洛棠总算在薛俊宸再度口无遮拦前出声:“博得陶蔚芳心不是件容易的事,也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样煞费苦心的,陶蔚拒绝过我好多次,也只有我坚持到底,非她不可。”这对他来说从不是难以启齿的事,没有什么好避讳的,能和陶蔚修成正果本就是他毕生之幸。

    他瞥了眼薛俊宸,眸光森冷,“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机会,个别阴暗蜷曲的爬虫自无可能窥见天光。”

    陶蔚随即配合地冷笑了声,不在这桌耽误下去,挽着洛棠的手臂去到下一桌。

    薛俊宸像个□□张了张口。

    许伊仍然跟在陶蔚身后,只觉得这样坚定不移、一心一意的感情实在难能可贵。

    徐屿的目光追随着她,半晌后惘然地移开。

    薛俊宸就差被指名道姓地破口大骂了,居然还恬不知耻地继续在席面上侃侃而谈,没人愿听他的个人光辉事迹,他就拿陶蔚小时候的事情来说,句句添油加醋,饶是徐屿也耐不住,默然远离。

    这时,一位青春靓丽的女士来到他身旁,表达着对他的关注,说想和他认识一下。徐屿没有一点兴趣,她却作势要扑上来,徐屿本能地退开,这位女士竟就华丽丽地跌了一跤。

    这一幕恰被许伊望见,她着急忙慌地快步赶来,徐屿自然而然地迎上前,她却身影一闪,蹲在了地上,饱含关切地问:“悦悦,你没事吧?”

    邹佳悦,许伊的表妹,凭实力和机遇进了陶蔚所在的公司,但不同部门,被陶蔚安排在九号桌,就在七号桌的隔壁,可徐屿丝毫没有注意到她。

    许伊万分焦急地扶了邹佳悦起来,所幸她没跌伤,只是委屈兮兮地对徐屿说:“我只是想挽一下你的手,和你一起随处走走。”反正他一个人站着也无聊。

    徐屿说了句抱歉,仅此而已。

    许伊只好把邹佳悦搀回座位上。

    随后许伊回到徐屿这边,问他:“你躲什么?”

    徐屿神态散漫:“我的手臂,也不是谁都能挽的。”

    许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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