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二公子?路植晏?”

    谢惊春伏在膝盖上喊了好几声,发现旁边的人都没有反应。

    许久,路植晏才回过神,站起身:“起来。”

    天边夕阳转红,洒在宽敞的修场上,照在素白的金樽上,增添了温暖的色彩。

    “再坐会儿吧,累得慌。”

    今天一天自己已经够超越极限了,想她谢惊春以前,每天动都懒得动,只趴在桌前刷题,跑个八百都要了老命。

    “你这几日所学连一式都算不得,只是释剑的基本功。若是连持剑都无法做到准,那又如何脱手控剑?”

    路植晏走到她身边,拿起她撑手的金樽,险些让她一个狗啃泥趴在地上。

    他猛然拔开金樽,寒光如箭霎时从鞘中飞出,照得他的墨色双瞳冷冽,耳下铜光长盈。

    金樽金樽,当真是把好剑。

    只是路植晏想不通,既然金樽已认她为主,与她合契,为何自己还能拔得出来。

    就因为这把剑当初是他帮她拔出的?

    归鞘。

    “路植晏!”

    “谢大小姐难道难道不觉得,有求于人就不应该是这个态度吗?”

    “好的好的,我的错我的错,是我声音太大了。路二公子,您答应教我了?”谢惊春立马堆上笑脸,笑意盈盈地给他捶背。

    她退后几步,恭恭敬敬地站在那儿,活像迎宾小姐。

    路植晏将金樽扔过来:“你更适合竹林。”

    啊?谢惊春有些疑惑,但还是跟着去。

    西边已只剩最后一丝余晖,李岁寒这小子什么情况?

    算了,他还是别来。她还没学会呢,若这小子真的赶在她之前学会了,那岂不是又丢人又得答应他条件。

    听竹林。

    “坐下。”

    地上铺满了散落的枯黄竹叶,上面一层是新落的,还有些绿色的生机。

    看着也不是很脏,谢惊春便乖乖坐下。

    “闭眼。”

    她一合上眼,突然想起:“不是要教剑法吗?”

    “嘘——”路植晏慢慢道,“听。”

    “听什么?”

    “只听,不要睁眼,不要拔剑。”

    听,听万物声。

    余晖收尽,竹林更加黑暗。月亮升起,穿过竹叶透出稀稀拉拉的清光。

    是不是耳屎没掏?啥声也听不着啊。

    谢惊春掏了掏耳朵,捻了捻指尖,也没东西啊。

    “路植晏?你还在吗?路植晏?路二公子?”

    无人应声,只听到一簇簇竹叶被风吹得如浪潮。

    这人不会玩自己吧,他跑溜了,留自己一个人像个呆子一样坐半天。

    “在。别说话。”

    为自己刚才的小人之心惭愧几秒钟。

    “我得听到什么时候。”

    “你想拔剑时。”

    拔剑倒不想拔,谢惊春怕再闭下去,直接坐着睡着了。

    风似乎变大了,竹叶如海声也似乎变大了,甚至将一些细弱的竹竿吹得咯吱咯吱地响。

    她打了个哈欠,继续听。

    不知过了多久,风小了些。

    路植晏的声音响起:“好了,走吧。”

    “我可以睁眼了吗?”

    “嗯。”

    今日虽然流了很多汗,可是她太困了,困得没有洗澡,没有熄灭蜡烛,直接一觉睡到大天亮。

    一夜无梦。

    姜眠鹤来敲她的门时,谢惊春还睡得香甜。

    “岁寒昨日和我说你不在修场,我来找你也没见你在屋里。”

    谢惊春强忍着右手的酸痛,才勉强洗漱了一下。

    “他昨天上午就跑没影了,到傍晚都没来。”

    她照了照镜子,一边理了理有点油的刘海,一边说道:“他昨天还和我打赌来着,说谁先能将剑尖一次稳稳地对准铜孔,谁就可以向另一个人提一个条件。”

    一旁的姜眠鹤歪着头很是疑惑:“这个,岁寒……好像早就会了。”

    他早就会了……他早就会了!

    臭小孩!!!

    “哎哎哎——小孩嘛,喜欢装,理解一下。”姜眠鹤连忙拉住气势汹汹的谢惊春。

    今天肯定又要被他嘲笑一番,因为她还没学会啊啊啊啊啊啊——昨天太累迷迷瞪瞪跟着路植晏去了听竹林,最后啥也没学到,反而腿坐麻了。

    完了完了,今天惜慈师姐还要教新的东西,她肯定跟不上。

    “姜眠鹤,你能教我吗?我还没学会呜呜呜——”

    谢惊春一把满抱住姜眠鹤,反正就厚着脸皮求别人教就是喽,教得多了,说不定就会了。

    时间紧迫,姜眠鹤也只能帮忙调整了一下握剑的姿势和身段,却发现这个人…咋就是学不会呢。

    谢惊春是最后一个赶到修场的。

    李岁寒那小子得意的眼神,似乎早就铁定她不会学会。

    “我说过,我不验收成果。所以,我会直接教你们一式。”

    完了完了,原来真的如路植晏所说,昨天的不过是基本功,现在的才是真正的一式。

    同昨天一样,谢惊春又是留到最后一个的人,不过今天有几个人是到傍晚才离开的。

    而李岁寒那个臭小子,甚至是闭眼便轻轻松松在她面前刺向铜孔后,只留下一句:“别忘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哦,不过我现在还没想好,等以后想好了再告诉你。”便一颠一颠地跑走了。

    容不得谢惊春多想,惜慈不会等任何人,准确来说,应是没有任何人等谢惊春。

    “今日教你们护身符以及千里符画法及用法。一式你们自己安排时间勤加练习即可。”

    见谢惊春噘着嘴,把一只筷子放在上唇,右手拿着另一只筷子一直在写写画画,就是不吃饭,姜眠鹤不禁问道:“惊春,你怎么了,再不吃饭可就凉了。”

    “广修内元,身心光明,洞慧长彻,召求金光,护覆吾身。”

    “一点横,一点纵,三交天地间,邀我见真身。”

    “嘶——你说这护身符和千里符的口诀倒是好记,也算不上难画,为什么我就是画不出来呢?”

    这姜眠鹤还真答不上来,她当初只失败三次,便将千里符和护身符画了出来,后来又多练了几次,便已是得心应手。

    她自己都无法理解,为何作为一个从来没接触过法术,甚至从前都不相信法术存在的现代人,学这些东西倒是学得快。

    好像她天生如此,本该如此,设定如此。

    “这个东西啊,就是看感觉,你就去摸索那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然后再啪一下,金光就有啦。”

    谢惊春撑头望着姜眠鹤手里蓝黄的符箓火焰,叹了口气。

    感觉感觉,她一点感觉没有。

    听竹林。

    “你当初真的是靠这个学会太龙剑法的?”

    路植晏放下环在胸前的手,逆着夕阳,说道:“是。”

    他停了一下,像是自言自语地呢喃:“他教的。”

    谢惊春已经听了十夜了,为何感觉并没什么用。

    看她不情不愿的模样,路植晏一甩手上的落叶:“你心不静,烦心事都写在脸上了,如此,今日便不宜听。”

    “哎,这几日惜慈师姐又教了一式和符法,我这……连这基本功都还未学会。”

    谢惊春环胸丧气地靠在竹竿上,将脚底下的竹叶踢来踢去,她想了一会儿,还是说道:“不行,还得继续。”

    ***

    “谢惊春,大笨猪,练万遍,剑不出。”

    李岁寒现在不仅自己一个人单独嘲笑谢惊春,还伙同其他那些不超过十岁的小孩一起围着她唱自编的歌谣。惹得旁边的人哄堂大笑。

    Ciao!!!

    “李岁寒!!!”谢惊春一把拽起胖小孩的后领,本想给他甩出去,却发现小孩太胖了,她根本拎不动。

    原著中只是说他多爱黏着姜眠鹤,多么的圆滚滚,肉嘟嘟,如今看来,就是个烦人精!

    “我打死你个龟孙!李岁寒,你信不信我告诉你父母,说你没礼貌!不懂得尊重他人!”

    此话一出,谢惊春倒没想到会让空气凝固。

    她环视一圈,发现刚才和他一起嘲笑自己的小孩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你……”

    “我讨厌你。”李岁寒抬头,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平静地说出这几个字。

    什么情况?

    “你……你讨厌就讨厌呗,讨厌我的人从这里排到了蛮荒,你还得往后稍稍。况且,我还讨厌你呢,彼此彼此。”

    李岁寒无言以对,气鼓鼓地咬着嘴唇,一跺脚跑走了。

    哼!跑就跑呗,我才不会因为被小孩讨厌而伤心呢。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就是刺不进去呢?难道说,自己真的这么菜?

    谢惊春扶着大腿,不停地喘着气,好像只有这样,身上的疼痛才会缓解。捏紧裙子的右手抖成筛糠,她咬牙切齿,心中难免愤恨,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连最简单的东西都学不会。

    好不容易觉得自己好像有一丝丝的长进,被这臭小孩一搅和,又觉烦闷无比。

    树叶沙沙,身后一枫叶随风飘落。她未回头,直接在它落地前一脚跺上去,脆沙沙的响声让人稍解怒意。

    来到听竹林,她对着空气便是乱砍一通,将地面厚厚的叶层翻个底朝天。

    “这是什么?”

    “蒙上。”

    谢惊春蒙上白布,将金樽放在腿上,坐下来开始聆听安静。

    风声喧嚣。

    可她的发丝也只微微翕动,轻轻地刮在耳边,痒痒的。

    落叶落了她一身,特别是头上,像是从地里滚过来。

    她似乎……静了些,若是昨天,她早已经将这些落叶抖落干净了。

    路植晏睁眼又立刻闭目,捏着叶柄转来转去,想起自己曾经聆听的过程。

    从一开始的无法理解到追寻一片叶的踪迹。他想要找到一片叶,从它掉落伊始,他的耳畔都能感受到它的方向。

    可是稍微一点风,就会让许多竹叶簌簌而下,让他再难寻那一片落叶的声音。或许,它已经落地。

    听,它要落了,它开始落了,在左边,在右边,它马上要落地了。

    一——

    二——

    三——

    拔剑!

    “铮!”的一声,冷光乍现,初晨月色映照剑面,闪过蒙眼的白布。不过一瞬,竹叶即断,剑锋掠过凛冽的空气,随后“哐啷”——

    金樽,入鞘。

    谢惊春单手支在地上,疯狂地喘着粗气,刚才那一下看起来不过几秒,却是她屏气许久的结果。

    路植晏停了转叶柄的动作,静静地看着她。

    干咽了几口,待气息稳定后,她问道:“我可以,揭开白布了吗?”

    “可以。”

    谢惊春揭开白布,东方的第一缕曙光正穿越万里,照在她的脸上。

    天快亮了。

    她满身落叶,呆呆地望着微光。

    自己居然从昨天傍晚一直坐到了今天早晨,可她并没有觉得时间很长。她只是一直在找,一直在找,在找那样的一片落叶……

    路植晏的大拇指轻轻一挑,手中铜钱便飞了起来。

    两道拔剑声同时响起——

    金樽对长吟,剑尖抵住,擦出一丝火花,将铜钱悬在在半空中。

    “我靠……芜湖~~~!”

    谢惊春瞪大着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多谢路老师指教!!!”

    爽呆了,终于体会到成功的味道了。

    “路老师路老师,我三日学成,算不算快的?”

    “还行。”

    “那你当初学了多久?

    路植晏低头看着她激动的面庞,顿了许久,淡淡道:“一个时辰。”

    …………好吧好吧,读书时也见识过不少大佬天天睡觉打游戏但人家就是成绩好,照样甩你几条街。

    “路二公子帮了我这么大忙,日后若是有用得着我谢惊春的地方,你吱一声,我必亲至。”

    谢惊春想了想:“要不等到什么时候下当阳,我请你吃饭?”

    本以为路植晏会拒绝,可是没想到他一挑眉,语气轻佻:“可以啊。不过,不用等到什么时候,直接三日后便可。”

    “三日后?那不行,我每天都很重要,落了一天的课业都没时间找补。”

    “谢大小姐,你不是想要让我做你的老师?我难道不能考验你一番?”

    嗯?

    谢惊春压抑着怀疑的喜悦:“那你说三日后去哪儿?”

    路植晏将铜钱在各个指缝中转来转去,勾起唇角:

    “此去除妖,凌阳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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