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灾泛滥,古州米粮紧缺,几家米店纷纷撂牌子不售,米价飞涨,连吃上一碗好米配小菜也成了种奢侈。

    百姓本盼着宣国军带粮救济,熟知人家一到,只防守,唯剩的军粮只够养活自己,有时还要去府县溜达溜达。

    众人是没期盼叶桁,毕竟一个作天作地的小姑娘,不惹事已是大幸。于是叶桁暗戳戳地动手。

    倩涟是在床上被绑来的,汤宛姑娘觉着她丢人,勉强给她套了身中衣,到了地方,她脑子里晕晕转转还以为是其他宋、文、商家看她不顺眼,终于打算动手了。

    她早准备好一套说辞,这米粮囤积各凭本事,她是什么依靠,可若是发起疯来,他们一个个有老有小的也得让三分。

    博山炉寻常地堆在角落,盖上孔洞中白烟断断续续地一缕缕流长,于途中汇聚一处,直冲云霄而去。

    她闻不出来这点的是什么香,只觉香甜扑面,在许多贵胄人家中贡在案上的也是这样一只香炉,名贵得很。

    跪在堂下,仰望那一缕缕白烟缓慢曲折而上,悠悠晃过岁月悄然钻入人心,三步一叹、且歌且咏,仿似不败优雅的美人。

    她憧憬着且远远眺望着,此刻这帘幔或许将由古时衣裳的女子掀开,素白手纤纤,捏一柄团扇,举手投足间教人只敢远观而不可亵玩。

    帘幔中传来音调极细的叹息,古筝欲扬且歇。

    “这么晚了,我都要睡着了,这姑娘是哪里逛去了?”

    透出骨扇一端,微扬勾起帘幔,倩涟脑中所想的美人是美人,却不是这个睡眼惺忪、衣冠不束,整透出个好梦不成的郁闷的少年人。

    骨扇在少年人指间转了一圈重落手心,转腕自床上挑起件外袍掷来,劈头盖脸遮了她视线。

    “穿上。我忙着很,这问两句说几句,谈好了你便回去,别惹了好觉。”

    这声音、这举止,熟悉得教人胆寒。然传闻纷杂,她只想到那位名声恶劣的叶三公子,与脑海中那张面如何都对不上。

    仿佛应她所想,她听对面人道了句:“是我。”

    叶桁连打几个哈欠道:“你还算是有长进的,知晓囤积米粮,如今没有依靠,怕是大祸将临头了。”

    倩涟心想,这位公子莫不是也要来分一杯羹,故意敲打她来了?

    “我呀不是要和你合作的,也只给你留了一条路。”

    倩涟跪坐底下,料想叶三公子接下来的话,非她所愿。

    “我为人性善,现下拿出你所有的家产,我让人送你回湛国,隐姓埋名过日子。”

    “不可能!”倩涟喊道,这些家产虽然有叶桁给她的百两,更多是她自己挣来的。

    叶桁示意噤声:“安静点,别吵醒了他。”

    “我说了只有这一条路,你若是不应……”她起身走到倩涟面前,看她浑身颤抖,笑了:“你觉着,杀个人是简单还是容易?我杀你是简单还是容易?”

    “大不了……大不了我还你百两……两百两……”

    倩涟不敢抬头,只被压得愈来愈低,低到尘埃里,她便哭了。

    “哪有这样的理……我苦苦挣扎想活着,你们这些有权有势有本事的人便随意戏弄我们……有钱有势了不起啊,这些都是我的……”

    叶桁颔首和道:“有权有势确实了不得。有了权,你喜欢的人便是不喜欢你,你也能强逼他留下。有了势,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放手去做。”

    只不过,后果也得自己吞下罢了。

    “你不是已经体会到了有钱财的滋味且不肯放手了?那此番情景,你也得想到。钱还是命,自己选罢。不过,我提议选命。孤家寡人一个,命没了,钱能留给谁呢?’

    “我可以放弃家产,然,你必须得抱住我的性命,不让那些人找到我。”

    “自然。”

    “短时间内有些事还需打理,约莫一月左右。”

    “嗯?”叶桁挑眉看她,“我没听清,多久?”

    “半月。”

    “多久?”

    “一旬。”

    “再说一遍。”

    “六...五日!至少五日!”

    “明日我就要。”她伸手将倩涟拽起来,替她将衣领整理一番,“你若是能乖一点,便不会有这些事了。”

    “汤宛,把她送回去,召回洛城。”

    “哦,对了。”

    叶桁已经走到床前,又退了回来,“以后,你便唤作薛意。”

    不久,放粮的好消息在古州各个角落发散。

    “西边的倩涟姑娘家!八十五文一袋米!登记名录,每户每日能领一袋!”

    洛城连夜被召回,这几日一直没休息,一大早想偷个懒,闹哄哄的一帮人嚷着要见叶桁。

    她疲惫地睁眼溜了一圈,两老头和一个年轻人。

    “我家公子身份贵重,不知几位可有拜帖?贸然前来所为何事?’

    落霞天府出来的人物,个个蛮横。这几位粮商虽见她是个年轻姑娘,背靠的却是落霞天府,未免阴沟里翻船,只得老老实实说明情况。

    “我等是古州粮商,闻叶三公子放粮售粮一事特来相问。”

    “原是这事呀。”

    身后有个稚气的声音传来,宋老爷别头去看,见着个月白衣裳的姑娘转着骨扇瞧他们。这姑娘戴着笑脸娃娃面具,见他们瞧她而来,拱手作揖。

    “若是为此事而来,几位不妨前往州县台问上一问,我湛国文书已发至古州,不时将广而告之。”

    后,推门而入。

    “这……”

    “几位既已见过我家公子,那,恕不远送。”

    商公子瞧着洛城干脆走人的模样,心中忿忿不平。“这事看来是没个转圆之地了,那咱们不妨去看看湛国文书。”

    坊间爱以政事趣闻作茶余饭后谈资,府台三国文书方张出,便已成为闲谈必聊。

    “宣国主防守,湛国主民生,楚国主救助,三国分的有理有条,还望做的井井有序。”

    “之前宣国军赶至,我还以为他们是想乘机攻打古州,是我狭隘了。”

    叫人意外的是那叶小公主。原以为她那封号是个虚名,还真是代湛国而来,放粮救民生,担得起公主之位。

    听闻她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想必也坏不到哪里去,只不过是些许任性罢了。”

    时,这位为人称之“任性的小姑娘”正与洛城他们计划,如何把粮库给挖个洞。

    “我这一压价,便是条件颇多,他们肯定会想方法低价入继而囤积。放粮是顺应民心,多传几句,便是正义之事,那不放便是伤天害理。”

    洛城整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挑出有用的。“宋老爷年事已高,一双儿女却是仁义之徒,我已派人专在他们耳边道这放粮与屯粮事。文家与商家暂时还没什么办法。”

    “若是我干脆不要这脸,给他们粮库挖个洞……他们有本事便来质问我好了。只要来,灾患之时故意屯粮,就是个好理由。”

    “宋家出事了!”

    茶馆里专以叶桁讨论得沸沸扬扬。

    “听闻元嘉公主上门讨粮,那宋、文、商三家满口推辞无存粮,瞧,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嘛!”

    “那怎么只宋家出事了?”

    唉,那宋家少爷与小姐皆修道人士,最是看重天理循环。前些日子回来,听闻自己囤积粮食,这可是伤天害理的事,哪里肯依。当夜闹了个天翻地覆,差点打起来!”

    “哪个打哪个?家风不正呐!”

    稍长些的男子道:“可别瞎说!宋家家教严得很!那公子小姐定然不会直接与他们父亲起冲突,据说是绝食相逼!”

    “修仙嘛,怎么可能饿的死!”

    不管过程如何,宋家放粮了,八十二文一袋。

    “哎哎哎,你们怎么还在这儿!”外面有个年轻小子跑来,大叫道,“元嘉公主压粮价了!现下只要七十文呢!”

    这正常的粮价是五十文左右,看来古州粮价有望压下来了。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愁。

    商公子忙不迭地寻来文大爷商议.

    “文大爷,我们前些日子刚买,她就压粮价,岂不是故意与我们为难?还有那宋老爷,全毁他一双儿女身上了。”

    文大爷心想,人家终究还是要回湛国去的,为不为难她日后也管不着了。人家不曾冲上门来抄家,实属不易。

    “粮,还是得买的,少买一些。正常粮价也只五十文,她压价总不会比这低。待她压倒五六十文,再买,更划算些。”

    “今年秋收是毁了,就看看她与宋家能有多少粮食,供得起这古州一年的口粮。”

    商公子转念一想,若是那叶三强逼或者从别处购粮……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解决她算了,还得想个万全之策。

    “瞧见没有,那为月白衣裳的便是元嘉公主,当真是仙家人物,这打扮真是不拘小格。”

    叶桁一大早被伏御拉出去当镇宅之物,专门看着那些故意闹事的人。所幸遮了张面具,才不至于一张臭脸丢了元嘉公主的名头。

    有人询问时,她是几字了结,做足个冷面少女的样子。

    买粮的百姓排着长长的队伍,从街的一端排到了另一端,手里拿着个口袋,翘首以盼,只怕错了时机。

    忽的,人群中一阵异动,自远而近。叶桁颦眉望去,只见群百姓蜂拥而至,是流民,个个面黄肌瘦。

    他们来得无征兆,胡乱推搡着。“哎哎哎!别挤呀!"排队买米的人挨得极近,一个推一个,小儿吓得“哇哇”大哭.

    人群还在不停压过来,临时向古州借的散兵拉不住人群,维不了秩序

    “救救我!救救我!”

    口袋中的大米撒了一地,不少人因此摔了一跤,以至推至。

    “天依,救人!”

    尧光派终于到了,风雅裳带着一众尧光弟子开始打扫现场,将受伤的百姓安置到另一处。

    流民被冲得散开,挤在排队的百姓之中。粮暂停售,激动的百姓开始砸门,无果后,发现了停滞一旁的叶桁。像寻了个光电般,向她冲来。

    叶桁正忙着追查事件起因,安抚百姓之事,并不需要她。她见一个躲在角落的流民,抱头瑟缩,破烂的衣裳之中有一点银光折射而出。

    暴动!

    御风自檐角踩过,飘至。手中一掌当即劈向这人腕间,刀哐当落地。

    这人大喊道:“动手!”手中白色灵光萦绕,拳冲面而来。叶桁当即闪退,玉骨扇滑落至掌心。趁此时,他翻身滚地拾刀。

    其他有备而来的流民持刀与人群中乱砍。尧光弟子负责围堵,风雅裳以八卦镜发信号。绿光冲天去,底下已是血流一片。

    “你们低头看一看呀,我孩子!”倒在地上之人或许没有什么机会可以站起来,只能看着无数双脚踩在脸上,连呼吸都是奢望。

    金蓝色灵力凝成长鞭而去,见血肉生长,迅速捆住落网者。

    灵力,在面对这样一群毫无默契的普通人尚且不如一把长剑来得顺手。她若是以灵阵压制,那普通百姓只能任人宰割。

    可敌一人,不可敌百人。

    “尧光弟子,结结界,不能让他们自爆。”

    话落,已是“砰砰”一声接着二声,鲜血炸开溅到周围百姓身上。过于惊慌,反而是一片极短的死寂。

    “啊啊啊!”

    死亡的恐惧笼罩在每一个人头顶,他们疯狂地敲打着周边下铺的窗、门,没有人愿意接济他们,他们甚至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在排队领米时,冲出一伙人砍杀,砍杀之后他们自杀了,同族滚烫的鲜血浇在身上。

    叶桁将沾血外袍脱去,飞身落到房屋檐角之上,玉骨扇快速结法印,旋转而出,落地生成金蓝色结界。

    “大夫到达之前,所有人不得离开此地。”

    “我们要回家。”

    “湛国人没有资格管我们!”

    叶桁自顾自坐在一小摊旁,几只灯笼被踩烂了,孤零零碎成一片。她竟然有些想虞章,他若是还在古州,怕是很快就要来罢。

    “是否……需要帮忙?”

    一位蓝衣先生从屋内转出来,眼上三指宽白绫,柱着根盲杖。

    “那好呀。”

    无边哭喊似地狱般,他骤然听到右边有个低哑的女子声音。

    “请说。”

    “烦请先生替我向宣国军带句话,我们这儿发生了暴乱,请他们封锁城门。嗯……你告诉他们,我唤作叶桁。”

    “好。”

    “先生走慢些,莫摔着。”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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