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聊得十分成功,沐戈来得十分及时。

    “先别搬了,待会儿一起搬。”她喊住收拾战场的士兵。“越怕死,越会先死。”

    士兵尸体横七竖八倒着,鲜血与这片鲜红的土地彻底融为一色。兵戈悲鸣中,这位叶将军却漠视生命的残忍。旌旗染血,人人感同身受。这位叶将军抛着手中箭矢摆弄。

    手中一个失误,箭矢掉到怀中,叶桁甩手,顺带将信号焰火甩出。她万分无辜的模样,好似是无意般。

    焰火在空中炸开,谷顶的士兵开始重新布局,陆陆续续有一部分开始离开谷顶,直往宣国军营而去。

    “一场好戏,总要有点助兴玩意。”

    战马扬起灰尘,打着旋儿,倏然又成红色。叶桁掌中箭镞在乌压压的云下泛着冷光,她仰面看着这一点银光似在出神,身后的军队左右翼展开成型。

    “将军!”灰尘仆仆中,几匹骏马飞奔而来。“军营受袭!我军粮草悉数付之一炬。”

    远方的火,隐约能映入眼帘,沐戈狠狠一闭眼,举枪迎敌。“正面进攻!战!”

    鼓声隆起,尘土飞扬,杀气冲天去。这血腥的古战场,很快重染献血。

    在这样血色之中,叶桁手中玉剑却不染血腥。她将玉剑重归为玉简大小,塞入盔甲中。

    破风枪上尽是敌军鲜血,挂在沐戈脸上的血仍然是滚烫的。呐喊声,嘶鸣声不绝于耳,而这时,他听清了一丈外,叶桁对他说。“沐戈,最后一战定在此处,而我军必胜。”

    “我从未杀过人,也算是未沾染血腥,今日我就为自化增一笔血誓。”说着,她毫不留情地将箭刺入自己胸口,看血从胸口涌出,浸湿右手。

    以剑指点额,叶桁向天誓道:“我血为介,向天而誓,降神光于我军,以我叶桁此后一切为代价。”

    “我军听令,血战不休!”

    湛军呐喊道:“血战不休!”

    震天动地。

    破风枪随意而出,叶桁却是借力而起,飘然御风,自是无势可追。几度与破风枪擦过,任凭其在盔甲上留下痕迹。

    宣国士兵击倒面前敌军,正有喘息,耳畔风声刮过,他举枪相迎。腕间遭遇重击,枪脱手插地。

    擦肩相对的一张脸,血痕自额流淌入眼中,他控制不住向空飞去,宣国士兵的枪已举起。

    强烈的求生意让他在空中翻转,改变原有方向,去抓自己的枪。却是力怠,胸口利刃穿过,血涌出。他扎在自己的枪尖上,最后一眼是乌压压的天空。

    杀红了眼,看天空也是慢慢染上血腥,吞噬黑暗。

    喷涌而出的鲜血与这片桃粉色天空竟是相映成趣。箭如笔在空中挥洒方遒,指间翻映是血色如绸。越来越多的人撑不住,倒了下去,因此有更多的血气加入阵术,由一丈扩展至施丈、百丈。

    “为了宣国,此战必胜!先杀叶桁!”萧将军喊道,他们从八方包围,叶桁护着阵术,立于其间。杀气蒸腾,她却好似信步于院,满心不在战场,落在云外,落在泥土。看赤色亦生情怀。

    “既如此,请各位赴死。”

    阵贴地而生,萧将军等十几人瞬时蒸腾一身血气,枯竭而亡,不待发出一声。

    叶桁起掌,席地而坐,结印。

    阵过生神光,为人血染红,哀鸿遍野。箭折断,沉泥。胸口涌出的血灌满了掌心,溢出。

    一滴,两滴,成溪,蜿蜒曲折,鲜血在宣国残军身后拉长。从破风枪尖滑落,沐戈回身,眼眶下的血痕挂下。他勾起笑来,道:“叶将军,朋友一场,届时,我为你送行。”

    “好呀。”

    叶桁照还以笑。

    鲜血黏住了长发,后又一根根梳开。

    她挽起发髻,向前而去。

    “陛下下令,事情未彻查之前,叶公子不得离开。”

    走到门口,又被几位女官拦了回来,动不了一点手,她这点毛病算是彻底被人琢磨透了。

    “五战五败,最后一场惨胜。叶三先生,你需要给出合理的说法。”

    拦路的人由女官换成了解溪重,从一个房间转到另一个房间,不变的画栋雕梁。

    叶桁趴在桌上笑道:“我之前与宣联姻,与沐戈有旧情,故而三番五次手下留情,致使延误战机。”她笑着,笑出了眼泪。

    这些是朝堂上给叶桁定的罪名,这时还不应传入她耳中。

    不合时宜生出些悲怜意,解溪重问道:“叶三先生,想必能理解陛下的良苦用心。”

    “能呀。”尾调突的低沉下去,她道,“只是,我挺不明白,这么多人,凭什么得是我?”

    “这一战宣国元气大伤,短时无力再与我国抗衡,这都有赖叶先生大义。陛下虽然罢免了职务,收回了尊号,然只要查清事情真相,就会放先生离去。”

    叶桁兴致不高,有气无力回道:“甚好。”

    走时,解溪重问道:“叶三先生,可有何话需要我禀明。”

    “我快二十四了,我想在生辰之前成婚,延续血脉。”

    解溪重默默无语片刻,离去了。

    房门再也没人来敲响。

    房内安静许久,鱼肠端着药来,床上人接过药,一饮而尽,躺了许久,才撑着坐起。满面苍白无血色,沐戈思考了许多,拣最要紧的问:“派了何人应战湛国?”

    鱼肠道:“还是那几位世家。”

    “大势已明。”沐戈点点头,无话。

    “将军为国为民,忠心不二,陛下却听信谗言,疑将军有二心。只因一场败仗,之前那些胜仗都白打了?”

    将军带病归来,身受重伤,又要奔赴救灾,这是将人往绝路上逼。

    “湛国情况如何?”

    “也在关押中,想来并无时间插手那批兵器制造。”

    “叶桁,从不做无利可图之事。她也不是什么好心人。”

    叶桁在宣国,曾撞破一场官矿私采,在多方扯皮中,该铁矿再次由官方开采,制造兵器,投入战争。

    “我见过的叶三先生,无论到何种境地,哪怕是口中退让,也不会轻易放弃。”这关押的一年中,解溪重来看她的次数很勤,由一开始公事公办,话语逐渐激烈。

    叶桁很想剖开他脑子看看,他为何要在不合时宜时发疯。“之前让你给我操劳婚事你不办,整日你就烦心这些琐事,还来烦我?”

    解溪重败下阵来,无力宣布道:“陛下已解除禁令,叶三先生可以走了。”

    闻言,叶桁很是欢喜。“瞧,我胜了!现在出去,还能赶得上我二十五岁生辰。”

    解溪重重重叹了口气,叶桁跳到面前,重重抱了一下他。“朋友一场,记得来给我送行。”

    解溪重应下了,等叶桁离开这日特地带了好酒来,女官却道,叶三先生已离去。

    叶三先生,是个神奇人物。

    她在宫中,闲来无事就爱教人读书,修道,渐渐还有了些先生实名。

    她终于不再是十七岁时想着成为世家第一贵女、仙门第一公子的叶姑娘了,不会再躲在船板下,看一晚的夜色。

    长大的叶三先生,她会直接闯进将军府,大摇大摆走进沐戈的房间,把手里的药扔在他身上。

    “吃了。”

    沐戈伸长脖子看了眼外面由她引起的闹剧,然后把药服下。不需怀疑,这一点信任,二人互有共感。

    “你这是要让我彻底无翻身之可能了。”

    叶桁将他桌上的茶喝尽。“这可不赖我,我看宣国陛下也不是明君嘛。”

    她驾马出城,御剑回了落霞天府,等她二十五岁的生辰。

    “伏御先生。”她对伏御真是毕恭毕敬,毕竟分别近四年多,不生分已是难事。

    在伏御惯性冷眼下,叶桁厚着脸皮将话说完。她道:“伏御先生,华景沅已起身回宛丘,我担心她路上遭遇什么不测,又赖在我身上,还劳烦先生替我关照。”

    “过些日子,府中会发生些事,先生放心,我会照顾自己。”

    伏御一言不发,盯着她。她是办了件蠢事,由汾北军而出的破军七星,除了归家的洛城,再次编入汾北军,她真是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我当时真的没想到,那皇帝能这么恨,将破军七星打散。我也无办法,毕竟国家大义比私情更重要。”

    “你想我,如何做?”

    难得的好脸色,让叶桁也不禁正色。“我会等你回来,教我成为这天下最厉害的仙人。”

    伏御带走了楚天阔,府中一下子又热闹起来,挽蝶在各个角落编花藤,荡秋千。她近来与湛敏辰走得很近,叶桁自然乐见其成,鼓励挽蝶去宫里住上一段时日。

    明日,就是她的生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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