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元初感受到温行川被她这一握,手指僵了一下,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她的小手被他完全握紧,就这样进了敬霭堂。

    林婉淑见儿子终于接纳儿媳,忧虑的心情放宽。

    “这般才是世间模范,快来这边坐。”

    新婚夫妻被安排坐在一张罗汉床,冷元初与他贴住腿侧,脸颊微烫。

    丫鬟端来茶碗,冷元初手立刻被温行川松开。她收好情绪,端正向婆婆敬茶。林婉淑见儿媳低眉顺眼的样子,甚感欣慰,喝过儿媳的敬茶后款款说道:

    “初儿当年本要被封为异姓郡主的,可惜冷公没同意。”

    冷元初刚坐稳,被突来的话语惊了一下,抬头看向亲王妃,面容未露惊异之色,微微躬身回答道:

    “家父没有提过,儿媳及娘家承蒙圣恩雨露关怀,郡主之位实在担待不起。”

    “自不必多虑,我尚记得元初出生当年王朝全境丰收,藩国自愿与我朝结交进贡,以结同好。陛下说元初真是祥瑞,如今你能嫁到我们王府,我与亲王甚是欣喜。”

    林氏端起茶浅尝一口,笑道:

    “大燕旧俗男女婚前要相看,不过你们婚事紧凑,没来得及安排相看。如今在一起生活,若是川儿与你闹了不愉快起了摩擦,你尽管和本宫讲,我自替你做主,川儿,听见了吗?与初儿好好过日子。”

    温行川没由来望着妻子浅笑间盈盈出现的梨涡出神,被母妃的话唤醒,点了点头。

    冷元初则是坐直腰板,字字听入,起身行礼应允,不料婆婆尚未说完:

    “你们夫妻二人可要努努力,尽快要本宫抱得孙子。王府中馈枯燥,不需初儿修习,其他方面可是要努力遂了本宫的心意。”

    冷元初脸一下子红起来,腹诽她这夫君连洞房都不肯入,谈何生子?况且她才嫁人,谈及此事实在羞涩。只是点头,恭顺应下,“儿媳知晓。”

    林婉淑扫了眼儿子,“川儿怎么不吭声?”

    “孩儿知晓了。”温行川说着,抬手自冷元初的身后搂了搂她的肩,要冷元初心头一颤,身体不自觉靠向他。

    林婉淑看这小夫妻貌冷神合的样子,不要他们在这里局促久留,挥了挥手。

    “去李夫人那边吧。”

    离了敬霭堂,冷元初顺了婆婆的意思,要去亲王的侧室李希燕的栖燕园,可当她坐在步辇上,却见温行川吩咐抬辇下人几句,挥挥袖子走了。

    冷元初不明其意,亦不知王府内的恩怨,直至栖燕园才意识到,这是要她自己见这个李夫人。

    看起来她这位夫君,不是多爱讲话,有些事情,是要她多加揣测才能理解他的本意。可夫妻之间不应该这样,或者说,他没把她当成家人?

    鼻尖悄然酸涩,冷元初揉了揉,环顾四周小厮不敢抬头的样子,轻叹口气。

    她对权力高位没有概念,只因童年的经历,她很渴望亲情,现如今嫁了人,更希冀来自夫君的爱护。

    他方才还是搂抱了她呢,只要她主动些,关系还是有转机的,冷元初安慰自己。

    “郡王妃?”听到呼唤,她回首见李夫人立在那园门口恭候她。

    见她谨小慎微的姿态,想她妾室身份应是不得婆婆喜欢,但她要处好关系。

    “姨娘安好。”

    “郡王妃不必唤我姨娘,叫我李夫人便是。”

    冷元初跟着她入中堂,忆起胡嬷嬷介绍过,李夫人现年二十有八,说来甚至与她堂哥冷元知同龄。

    但见她身材干瘪,面容不甚舒展,似是气血不畅。虽年轻些,完全不能与年有四十的林氏相比。再看她穿着一身檀色袄裙,更显得老气。

    跟随李夫人走到屋里坐下后,冷元初扫视屋内简单摆设,心头不由得一紧——

    看起来,她的婆婆,看似温柔和煦,竟是个厉害角色。亲王论身份有几房侧室都合规,可只有这么一位,还是这般磋磨……以后面对婆婆,定是要加倍清醒,万不可说错话,行错事。

    “怎好要您为我倒茶!”思索间,冷元初被李夫人躬身奉茶惊到。虽说年岁没差太多,可李夫人毕竟是长辈,不应乱了辈分之礼。

    “郡王妃不必担忧,我在亲王府,只算是庶子的生母,不算什么侧室妾室,说来也就比那下人,多了个孩子罢了。”

    “啊?那也不必如此,不必如此。”

    冷元初不知如何回,只好举起茶杯喝一口清茶。

    “想来皇室的大事,今后都是围绕着郡王妃来了,昨日是成亲,下次,便是听郡王妃的喜信了。我虽在王府没什么面子和地位,但郡王能成婚,还是与你这般玲珑可人,家世又是这么尊贵,自感有福同享。”

    冷元初没料到在此处还要被催生,尬然笑笑,“多谢李夫人吉言。”

    “此前有听说,郡王都这般大了迟迟不愿娶妻,是心头有个人,看起来,郡王应是放下了。他毕竟是唯一的皇嫡孙,纵使亲王如何施压,那般有主见之人,也不会在娶妻这般大事上轻易顺从的。”

    冷元初呼吸一窒,“他以前,可有别的女子?”

    “这倒是没听说,郡王爷雅量高洁,不会做藏外室那般不登台面的事,不过昨日应是圆房?我不与郡王妃逗笑,这男人若没经历这事,不知技巧,会弄很疼,可是若是知了技巧,说明勾栏旧馆去多了。”

    李夫人貌似不经意说着,却不错过小茶台另一侧贵女任何神色,看那不解人事的面庞已结凝霜,心情舒展。

    冷元初攥了攥衣袖,咬着腮肉,让自己不要顺着李夫人话来,低声回道:

    “郡王是洁身自好之人。”

    “哎呦看我在说什么,郡王妃别往心里去。是到了午膳时分吧,娘娘留下用膳可好?”

    “多谢李夫人好意,我还要去看县主,就不在这边用膳了。”冷元初边说边起身,尽量保持平和的语气。

    “好,我送你到园门。”

    冷元初倚靠扶手,任由抬辇小厮将她带回,一阵目眩。

    怨不得昨日那般无礼,轻易揭了盖头,而后那么决绝离开,晚间又拒绝入洞房……

    鼻尖一酸,她拼命掩住泪目,不要下人发觉。

    回到仰止园,冷元初抬头望那匾额,又郁结堵心:听说这是郡王亲自堪舆定址,亲手设计的婚房,该不会是为了那个女子吧?

    还是说,那女子亲手绘制此园一山一景,他再虔诚搭建,只为博美人一笑?

    至于她,是借着族势强行拆散他的别情?

    越想越难过,腿仿佛被灌了铅,始终迈不进园子,可她在亲王府无处可去,看见佩兰走过来迎她,终是长叹口气,跨过那高高的门坎。

    “小姐,园内午膳备好了,王爷早间留过话,说到了膳时若他不在,小姐一个人用便是,不必等他。”

    “好。”

    可坐在整面湖山石圆桌,看满满一桌江宁菜,没一样是她喜的。侧头看佩兰布菜间迟疑的手,连佩兰都知这不合她口味。

    才来王府第二天,百般不顺,诸事不喜。

    冷元初起身,看着门外说道:

    “我们去外面吃吧,寻寻上元县有没有绍兴馆子。”

    “可……要到亲王妃那边请示?”

    “我去问问吧。”

    冷元初再次出现在敬霭堂,这次她见婆婆,已有敬畏之意。林婉淑不知儿媳半日间心态完全变了,依然柔和问道:

    “初儿出府可是?”

    “要婆婆见笑,儿媳不在江宁府长大,回来后是有些新奇首府繁华,可否在上元县逛一逛?”

    林婉淑听罢开怀大笑,“当然可以,不过要多带些侍卫。若离了马车,定要带好遮面。”

    “多谢婆婆。”

    冷元初接过令牌,带着佩兰上了用四匹骏马牵引的王府马车离了亲王府。

    上元县与江宁县一河隔开,越国公府在江宁县城西,亲王府则在上元县中心。此前江宁县是太子的属地,上元县就是她公爹敦靖亲王的属地,可在税赋中留款自用。

    “你叫什么名字?”冷元初坐在马车问那赶马的奴才。

    “回王妃,小的保福,是亲王府家生奴才。”

    “你可知,这里有绍兴菜馆?”

    “哦?回王妃,小的还真知道一处。”

    “带我去那边。”

    到了地方,冷元初示意佩兰给他和跟着的几个侍卫赏金堵嘴。保福一众第一次见赏碎金的,对这尊贵之人更多了一番虔诚。

    佩兰为小姐点了几个菜,她们坐下一同吃,都觉出这家馆子味道竟是不错。想着以后隔段时间来此缓解思念应是不错。

    吃过饭,冷元初由着保福一边在上元县信步驱车,一边为她介绍,哪些是官邸,哪些是衙门。她悄悄掀开车帘,越过宽阔的路面,望向车外旗幡招展的沿街商铺,熙来攘往、人声鼎沸。

    毕竟是首府,比绍兴府繁华。

    冷元初要保福带她挨条街转悠,听着这市井杂话,才觉得微微活气起来。过去在绍兴府,她最喜欢散了课跑去街上买自己喜欢吃的糖人,然后坐在纤桥上,看那乌篷船在水面穿梭,打发时光。

    现在想离开王府,还要请示,冷元初不知是被今日得知温行川心有所属烦闷,还是因这不自由且得不到关爱的郡王妃生活而惆怅。

    她陷入愁思,一直没吩咐回府,保福得不到指令,只得慢慢赶马,要主子逛个尽兴。

    ……

    温行川早间去主殿与几个朝臣议了事,回到仰止园时,想她应回来用膳,走向书房的脚步一顿,转去中堂。

    却只见下人抹桌擦地,温行川拦住一个,“郡王妃没回来?”

    “回殿下,郡王妃方才去找亲王妃,应是请示离府。”

    离府?温行川虽不知冷元初是在绍兴府长大,但他知她对江宁府或是上元县,应是完全陌生的。

    亲王府对她来说同样新鲜,为何不在王府赏景?跑出去做什么?迷路怎么办?

    温行川传府门侍卫,问清郡王妃坐着马车离府,二话没说骑上马出去寻她。可走了几条街,都未见到自家马车,想她不能走太远,打马回府等她。

    没想到,直到天幕降落,园内才传来陌生而甜美的声音,让他颇为不爽。

    早间她主动握他,他只当她通他的心思,知道要在母妃面前展示夫妻恩爱,现在却不知和他这个夫君请示一句?

    冷元初与佩兰说笑着走进中堂,正见到温行川端坐在那滇石檀木太师椅上,喝着她走时匆忙,忘记饮下的酸枣茶。

    冷元初收了笑容,恭恭敬敬面向温行川行了万福礼,“与夫君请安。”

    听到那原本悦耳聆听的声音一瞬间换成平和、甚至寡淡的声色,温行川忽感心头一堵,险些被放凉的茶噎到。

    他放下茶杯起身,大步走到冷元初的面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住面前纤纤女子,沉声问道:

    “你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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