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奚帝的视线在谢知寒身上久久地停留,久到谢知寒以为他不会再回答自己的问题了。

    真的是等了很久很久,青奚帝才缓缓开口。

    “这些年,是朕有愧于你母后...和你。”

    谢知寒本来已经做好听不到青奚帝回答的准备,反正他是帝王,自然可以随心所欲,不必回答自己的疑问。

    但是此时恍然听到这句话,他还是稍稍愣了下。

    终于听到帝王的一句有愧,他等了二十年。

    这二十年间,他曾经无数次期待过他的情谊,可是每一次都以失落告终。

    后来他终于不再期待,也终于明白,不是自己的,他是强求不来的。

    是以,听到青奚帝的这句有愧,他也只是稍稍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平静下来。

    他一直需要的时候他没有给过,如今他想给的时候,他已经不需要了。

    这句有愧,他终于替母后听到了。

    可惜,也同样是晚了二十年。

    谢知寒仍旧站在原地,目光仍旧紧紧盯着青奚帝,那意思很明显,就是这件事过去了,但是江露染那件事还没有过去。

    为何要派人刺杀他的晓晓。

    青奚帝面上不悦,他说出这句有愧已经是做了很大的让步,谢知寒却仍旧不依不饶,非要他说出关于江露染的事情。

    他不明白,一个外人难道就这么重要吗?

    即使谢知寒喜欢她,但是这个从宫外来的陌生女子,可以对他的江山起到多少助力,即便是那时阿芷,也是帮了自己很多,但这个宫外女子,她什么都没有,她不仅帮不了谢知寒,反而会成为他的负累。

    而他谢氏皇族,不需要这样一个女人。

    他已经替他做出了决定,青奚帝不明白,他为何还要对自己如此不依不饶。

    “你的太子妃一定要是有助力的世家女,这个人,朕不同意。”

    青奚帝此时只是静静地为他陈述利弊,谢知寒如此聪慧,一定可以明白自己的意思。

    但是谢知寒却完全没有回应他的意思。

    “父皇的意思是,妻子只是用来稳固朝堂的器物,是可以权衡利弊之后随时可以抛弃的物品,可以是任何东西,却唯独不能是相知相爱的枕边人。”

    他目色冷凝,说出口的话也带着无限冰寒,没有一丝温度。

    “父皇也是这样看待母后的吗?怪不得母后不原谅您,您若真的这样想,儿臣只期待您和母后生生世世都不要再见面。”

    这的确算是一句诛心的话了。

    青奚帝突然握紧把手,重重地咳出血来。

    然而谢知寒却像没有看见,仍然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选一个什么样的妻子,要和一个怎样的人共度余生,儿臣心中有数,就不劳父皇费心了。”

    “父皇心里的准则,儿臣不会同意,儿臣不会将妻子看成一个权衡之下的选择,妻子对儿臣来说,是可以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的心爱之人,是儿臣生生世世要守护的人,既然选择了,儿臣便不会放手,不会像父皇一样,将母后随手丢弃。”

    “父皇对晓晓做的事儿臣已经知晓,儿臣视晓晓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这样的事,儿臣不希望发生第二次。”

    “儿臣不是在跟您商量,儿臣是来...通知您。”

    谢知寒静静地说完,看也没看身后咳成一片的青奚帝,转身离开了明光殿。

    他以前是真的很希望等到一句青奚帝对自己和母后的解释,可是如今等到了,心里却也没有多少期待。

    他的确是不需要了。

    回到明轩阁中,晓晓还没有醒。

    谢知寒握着她的手指细细摩梭着,这是他今生今世和来生都会许愿在身边的人,他不会听从青奚帝的任何话语,他也不忍心让晓晓成为宫中战败的牺牲品,他甚至都不想让她看到一点阴暗的东西。

    他的晓晓本来就应该平安喜乐,无忧无虑过完一生。

    他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他的太子妃只有她,也只能是她。

    青奚帝那些借妻子来稳固朝堂的话不过就是他自欺欺人的借口,只有不自信的人才会这样想。

    而他,不会做这样的人。

    谢知寒指尖缓缓抚上江露染的脸颊,将她唇边蔓延而出的一丝血迹轻轻擦去了。

    他此时哪里也不想去,就想呆在她身边。

    只有在晓晓身边,他才得到了归属。

    谢知寒握住江露染指尖,牢牢地握住,而后在她身侧睡着了。

    江露染醒来的时候,谢知寒已经上早朝回来了,就坐在她身侧的小榻上看一卷书,长指偶然翻过一卷书页,背影很是清隽。

    江露染静静地凝视了一会儿他的背影,谢知寒似有所感,回头望她,见她醒了唤她的名字。

    “殿下...”舌尖传来钝疼,昨夜遇刺的情景闯入脑海,是她咬破了自己的舌尖才让自己清醒过来。

    此时说话不仅有些疼,还有一些口齿不清。

    谢知寒递过去一杯水,示意她不用开口,而后他向她细细交代了昨日的后续,告知她那名刺杀的宫人已经被杀了。

    提到那名宫人,江露染心中就仍然心有余悸。

    她只是让自己让开道路,谁知下一瞬就中了她的暗算,她只是就向旁边挪了一步而已。

    想到昨日的惊险,江露染对着谢知寒呢喃。

    “殿下,我以后再也不要相信任何人了,她们都是坏人。”声音有些口齿不清,还有些闷闷的。

    显然就是还在为昨日的事情介怀。

    谢知寒刚想劝晓晓不要再去想这些事情,以后大抵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就听到江露染问:“殿下是如何找到我的?”

    眼神中闪烁着好奇的光。

    谢知寒去取过放置于一旁的耳坠:“当然是晓晓留给孤的耳坠。”说完,谢知寒将耳坠为江露染重新戴上。

    “晓晓很聪明,知晓要给孤留下物品。”

    听到谢知寒突然而至的夸奖,江露染还有些不好意思,哪里就有殿下说的这般厉害了。

    戴好耳坠,谢知寒将手收回,江露染很快就发现了他手心的伤痕。

    深深的一道,已经结了痂。

    江露染握住他的手,语气很急:“殿下怎么受了伤,伤口这么深,一定很疼。”

    谢知寒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昨日过于担心晓晓,其实他并没有感受到很疼。

    为了不让她担心,他试图将手抽回来,也不是什么大伤,实在不值得让晓晓为他担心。

    可是江露染握的很紧,他根本抽不回来。

    “上过药了吗?否则会留疤的。”

    殿下这样渊渟岳峙的人,怎么可以在手心留下一道这么长且明显的疤痕。

    江露染很快去一旁找药粉,而后认真将药粉铺平在伤口上,而后认真用帕子裹住了,还不忘细心叮嘱:“殿下每日都来我这里换药,不可以忘了。”

    眼看着她无比担心自己的模样,谢知寒唇边蔓延出一抹笑容,这就是有人牵挂的感觉吗?真好。

    江露染望着谢知寒唇边的笑容,眼神疑惑,殿下莫不是傻了?受了伤还这么高兴?

    因着上次的事,江露染一直呆在明轩阁中,哪里也没有去。

    身上的伤也很快就好了,这些时日,江露染因着无聊,开始研究棋谱,还拿明轩阁的宫女对练。

    因着上一次宫人在背后随意腹诽主子的事情,新换来的宫人都是稳重的小丫头。

    非常的尊敬主上,是以即便是对弈,也不敢赢过江姑娘。

    一连下了几盘,江露染都赢了,她看着一旁的棋谱,看来这棋谱还挺厉害的吗。

    她就看了几页,就可以赢过这么多人了,等殿下来了,一定要给他露两手。

    正想着,谢知寒的身影已然踏进了殿内,宫人都知晓太子殿下一向喜欢和江姑娘独处,是以安静地鱼贯而出。

    江露染将一旁的棋谱藏起来,对着谢知寒道:“殿下,晓晓想跟你下棋。”

    谢知寒早就看到她的小动作,微微挑眉没有拆穿她。

    江露染非常自豪地坐于棋盘另一端,看着谢知寒的眼眸晶晶亮。

    “殿下可要小心,我今日很厉害,要是一会儿输了殿下可不要太伤心。”

    是吗。

    他与人对弈还从未输过,他抬眸看了她一眼,她唇边的笑意是那样明显,像是一阵吹拂而过的春风。

    江露染甚至还对谢知寒道:“殿下,请。”

    眼看谢知寒率先下了一枚黑子,江露染很快就在他旁边下了一枚白子。

    窗外的宫人听到里面殿下和江姑娘相处的很好,不由得笑着对视了一眼。

    然而,过了不久,就听到江姑娘的声音。

    “不对,殿下我方才是想要下在那里的,手滑了一下。”

    “等等,我还没有想好呢,殿下,那我就下在这里,不对,是下在这里。”

    “殿下,等等!”

    不久就听到谢知寒略带清沉的声音,有些无奈。

    “晓晓,落子无悔。”

    殿内安静了下来,但也仅仅是安静了一小会儿。

    很快就听到江露染高兴的声音:“殿下,我就说今日我会赢过殿下吧,殿下不要小瞧我,我很厉害的。”

    下一瞬就听到谢知寒的声音。

    “孤自然知道晓晓是很厉害的。”

    若是不让晓晓赢,她兴趣上来可会一直下棋,眼看天色已晚,很快就要用晚膳,晓晓胃口不好,晚膳用的晚了晚上又会胃疼。

    不若就让她一局。

    反正输给自己的晓晓也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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