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稽的样子逗笑了检查的官员。

    他出言宽慰:“别担心,这里面最多的是经义,策只有不到二十分之一,放心抽吧。”

    而沈知白抽到了诗赋、中庸、春秋、论语,这些对她而言颇为简单。

    江御的考试时间是第二日。

    走进院中,上首坐着一位州官,随口出题。

    “背《诗经·小雅》一篇。”

    江御沉着应答“《小雅·采薇》,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提问的官员抬头,人家做答为防出错,恨不得挑个最短的背,背这么长的采薇,到是少见。

    等他背诵完毕,州官提笔在他的竹牌上,写了个上上。

    接下来的论语,考官又点了背诵,一路顺利通关。

    孟子的考官一看竹牌,好嘛,两个背诵上上。

    于是选了几句,让江御详解其意。

    “‘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其意为轻义而重利者,不夺取是绝对不会满足的...”

    只有最后一道策花了些时间。

    考官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对方有些吃惊与他得到的三个上上。

    这可不仅仅是回答正确能得到的。

    他想了想,出了一个有些难度的题目。

    “狱,民之大命也,陛下所以选任其官者不为不谨,而冤滥之弊或未尽除。”

    这不就是说的自己的经历吗?怎么避免冤狱,专业对口了属于是。

    江御不假思索的答道:“大人,学生以为,想要彻底革除冤案。需要从两个方面出发。

    第一,加强当前《宋刑法》的梳理和修订,调阅相关案卷,每三年修订一次律法,使之更加贴合民意。

    第二,完善选任与监督机制,要从根本上杜绝冤案,需要更加严格的选择相关官吏,并加强冤案处罚力度,并监督地方案卷,以确保律法的公正!”

    出题人频频点头,确实是言之有物。

    “那你细说一下,怎么才能监督各地判案?”

    “回大人,当然是不定期抽查,每年由刑部抽调部分案卷,进行审核。

    并在各州府设立相应的伸冤办,让百姓有冤可申。”

    中年人听得十分认真。

    虽然这学生讲的并不十分完善,各地的案卷浩如烟海,查起来难比登天,但也有些可取之处。

    他看了看手里的竹牌,江御,年十四。

    这个年龄能有如此见地,实属不易。

    中年人将他的竹牌置于案头。

    “答得不错,回吧。”

    挺拔的少年端端正正行了一礼:“学生告退。”

    出考院时,有专人收取竹牌,登录成绩。

    轮到江御时,江御却拿不出竹牌来。

    登录人提着笔,十分意外的盯着江御空空如也的手。

    “这位考生,你的考牌呢?”

    “?”江御也十分疑惑。“这牌子还需要交回吗?”

    “那是自然,你的成绩还需要记录。”

    “可是最后一科的考官并未归还。”

    登录人拧起眉头,喊过一遍看守的侍卫,不忘宽慰江御两句。

    “别紧张,可能是考官忘了,”他提笔指了指侍卫。

    “你最后在哪个院子里考的,告诉他,他替你取回考牌。”

    江御如实答道:“第九策问院。”

    “站住!”

    他来回打量了几眼江御:“带他下去等着。”

    江御不明所以的出了考院,背后隐约传来对话声。

    “他没有考牌,成绩怎么办?”

    登录人看着江御出了门,才回答同僚。

    “你想想九院的考官是谁,轮得着咱们过问?哪位肯定是有自己的打算。”

    二月十三,考试完毕。

    初试通过名单,在第二天张榜公示。

    童子试虽比不得秋闱,可热度也并不低。

    毕竟百姓对于神童,还是很好奇的。

    沈知白带着妹妹和爹爹往里挤。

    “让让,让让!”

    “哎,挤什么挤,女孩子家家的,你又不在榜上,有什么好看的?”

    沈知白眨眼间,就被挤了出去,跟最外围的寇准大眼瞪小眼。

    “让你别贪睡,来晚了吧?”

    沈知白撇撇嘴,自知理亏没敢还嘴。

    倒是寇凤兰,仗着身材娇小,挤进了最里面。

    她沿着榜单最后面,一个一个往前数着。

    随着手指在一个一个名字上滑过,寇凤兰雀跃的心慢慢的落下,没有,这一行也没有。

    不应该啊?

    只剩最后一行了,长姐不会落榜了吧?

    名字停留在第三个。

    “啊!!!”尖叫声从人群中传来。

    “怎么了怎么了?”

    凤兰像旋风一样扑进姐姐怀里。

    “姐!你过啦!名列第三!好厉害啊!”

    “我过啦?哈哈哈哈!”

    这动静引得众人纷纷回头,看见两个小姐妹快乐的拥在一起。

    “还真有个女娃呀?”

    “可不是嘛,这么厉害的女娃,谁家的呀?”

    寇准的眉眼间也染上喜色,连眼眶也泛起湿润。

    杨兄你看,这孩子真有你当年勇冠三军的风采。

    他得意的扬起头,自豪的回答。

    “我家的!”

    “走,小满还在酒楼等着呢,爹带你们吃好的去。”

    寇准牵起女儿的手。

    “好好犒劳一下咱们厉害的知白!”

    一家人有说有笑的走了。

    一个妇人收回目光,一手拎起身边人的耳朵。

    “哎哟哎哟,娘,干嘛呀。”

    “臭小子,连个小姑娘都比你厉害,你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嗯?

    老娘每天起早贪黑,你对得起我?”

    少年连忙告饶。

    “别别别,松手松手!这姑娘很厉害的,人家在绥阳学院里进学,都能拿第一!你看看!人第三名!”

    少年撕心裂肺:“又不只我一个人考不过她!”

    确实,榜单上一共五十多人,那几乎都被踩在脚下。

    “我至少考过了,已经很不错了。”

    许多没在榜上的人纷纷投来幽怨的眼神。

    妇人尴尬的笑了笑,这才松了手。

    少年连忙捂着耳朵跑开了。

    这次参考之人不多,所以显得通过率还算高。

    毕竟大更多人,连应试资格都没有,连筛查都过不去的,才是绝大多数。

    因为童子科并非常设科目,什么时候考,由皇帝说了算。考什么由州官说了算。

    更多的神童们,是由各地官员自行举荐,跳过初试,由国子监核查后,再进中书省进行考试。

    所以历年来,通过童子试的人凤毛麟角。

    “知白接下来可别放松,这才初试,还得加把劲儿,复试可不简单,你又是女儿身,只会受到更多刁难。”

    沈知白过了最初的兴奋劲儿,这会儿有些心不在焉。

    “小姐?小姐??”小满轻推了推她。

    “啊?什么?”

    寇准无奈:“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想江御呢。”

    寇准一时间警铃大作,这丫头片子何时开窍了?

    “谁?!”

    “邻居呀,还是小姐的同窗呢,长得可好看了!”小满犹觉不足,又补了句。

    “人可好了,对小姐很是照顾呢。”

    某人的牙关是紧了又紧。

    可惜没人理会他的慈父心。

    “哎,凤兰,你有没有看见江御这个名字?”

    寇凤兰不太确定:“好像没有吧?”

    好呀,还不学无术,这种人,怎么配得上我家知白!

    “比应该呀,他成绩比我好,怎么会没有呢?”

    沈知白匆匆往外走去:“你们先吃,我再去看看。”

    她看了一遍又一遍,榜单上一个个熟悉的名字赫然在列。

    可是不论沈知白怎么找,上面就是没有江御。

    怎么会这样?

    那么,江御呢?

    江御此时已经在去往开封的途中了。

    他的确不在初试榜单中,而是被举荐直接参加殿试。

    在江御应试当天,他莫名奇妙的被扣留下来。

    一直到所有考生考试完毕,才有人唤他前去作答。

    行至考院中庭,江御看见以策问考官为首的一大群人。

    正在聊着什么。

    “就是他?”

    “才学真那么出色?”

    “是挺不错的,原本还有一个全是上上评语的,可惜是个女孩,生生被大人压了下去。”

    “咳咳。”

    大家收了声。

    策问考官把江御叫到跟前。

    “你们就散了吧,明日还有考试,别耽误工夫。”

    “下官遵命。”

    园中不一会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陪我走走。”

    中年人领着江御,在园中闲逛。

    “看考官们对你评价颇高,我考考你。”

    于是将四书各选一段,六经各选一段,一一详问其意。

    江御不做他想,只以为他对自己的成绩心有怀疑。

    两人坐在关雨亭中,江御对答如流,中年人越来越满意。

    “不错,你以园中之物作词一首。”

    这有些难住了江御,实在是他诗都不怎么擅长。

    园中花在草精心打理下,初春的天气也开出花来。

    有了!江御想起去年踏青时,和沈知白一起作的一首词,稍加修改。

    “《踏莎行》

    细草愁烟,幽花怯露。凭阑总是销魂处。日高深院静无人,时时海燕双飞去。

    带缓罗衣,香残蕙炷。天长不禁迢迢路。垂杨只解惹春风,何曾系得行人住。”

    考官安守忠听得入神。

    前几句寂寞哀愁,后几句思念惆怅。

    笔触细腻,观察仔细,对仗工整,遣词优雅,只是...

    “少年正是意气风发,怎么生出这许多愁绪?”

    安守忠蓦的反应过来:“是有心上人了?”

    “啊?没有没有...”

    江御忽然红了脸。

    过来人哪有不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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