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学期第一周转眼就被张天宇睡过去了,他这一睡搞得所有人都浑浑噩噩的,因为坐在台下玩玩手机看看老师,心里想着宿舍里有一个人正舒舒服服地躺床上做着美梦,心里都不安分了。

    周五达德收到活动部开会的通知短信之后,心想终于可以有事做转移一下注意了,也许久没有见过天蓝色长裙了。于是他早早吃过晚饭洗完澡,穿上好衣服还抹了抹鞋子。就在他折腾许久终于把头发拨弄到自认为最秀气的模样然后刚转身出门的时候,这时张天宇一头扎进宿舍和达德撞了个满怀,达德的头发几乎达到了最大熵值,好像是被放进搅拌机搅拌过一样。

    “得”,达德正对着镜子泄气地胡言乱语,而张天宇一看达德几乎是盛装打扮,说道:“咦,你怎么知道今晚我要找你们出去的?”

    “哎不管了”,达德还没来得及说话张天宇又抢了话茬对叶超和刘东生说“你们两个快点,台我已经订好了!”

    达德:“Are you kidding me?”

    达德放了活动部鸽子。

    达德再一次放了活动部鸽子。

    张天宇走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去寻找自己的梦想,去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用刘东生的话来说张天宇是走自己的路去了;用叶超的话来说张天宇是逃避去了;用达德的话来说……达德没有说什么;而用官方的话来说张天宇是为国家奉献自己的力量去了。

    简单来说,张天宇是当兵去了。

    张天宇在宿舍睡了整整一个星期之后便拍拍屁股走人了;全班人,除了同宿舍的三个人,他没有跟别人道别,也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去干嘛,好像很不正式地,却一切都默默地发生了。

    达德问张天宇为什么这么突然,张天宇却说一点都不突然,上个学期他就已经跟他们说过了,只是大伙儿都不想去,就以为张天宇是在开玩笑。张天宇说他在宿舍睡了一个星期,是想在大学里好好感受一下网上所说在大学里睡到天昏地暗的体验,好好享受大学这最后的时光。刘东生问他退役之后不回来继续上学么,张天宇说:“会回来的话我就不去当兵了!”

    张天宇说他有亲戚开猪场,假期他曾经去帮忙过。他说当你在猪圈里铲粪、扫地,干完活儿从里面出来之后,你会发现哪怕没感冒你也会感觉鼻子里有鼻屎,用纸巾抠出来你会看见全是棕褐色的东西;那是什么?你做过你就知道,那东西和猪粪是一样的颜色。

    本来就不喜欢这行,当初他还听过别人说大学里学不到多少真本事,于是他想来试试看能不能学到其他的东西;但是上了一年的课之后发现台下的人要么低头玩手机要么趴着睡觉,不低头不趴下的也不尽是认真上课的好孩子,多半还是在东张西望或者发呆的。张天宇说他不喜欢这种精神面貌,于是想在课外找点事做。而学生会、社团里的人全都很浮躁,学长基本上都在泡妞,学姐基本上都在被她们的学长泡着,面试的时候尽情地展示着他们的雄心壮志雄才大略,做事的时候一个个推三阻四,生怕出去多晒了一秒钟就会中暑一般;一个部门就像一片草原,什么动物都有,动物之间井水不犯河水已经算是天下大治了;不幸的是,强的和弱的是弱肉强食,强的和强的是自相残杀。他想再转移一下注意,那时刚好又遇到了玲玲,于是便在一起了。但是在一起之后发现拍拖并不像电影里演的那么唯美,反而像是一种负担。于是他想:算了吧。终究是找不到目标找不到意义所在。

    后来征兵宣传开始了,张天宇想,起码不用在这儿混日子,能让自己脑子清净一下。

    也怪不得他逃了将近满满一个星期的课、老师点了满满一个星期的名都没点到他。所有人都以为这幸运是一种奇迹,事实却是张天宇压根就没有去报到;老师的花名册上都没有他的名字,又怎么会点到他呢?

    而对于送别时的冷清,张天宇似乎不太愿意多谈;但他不说达德他们也能大概猜到些什么。在大一一年里,每次班级活动,哪怕是开班会,张天宇几乎都是缺席的,后来那次露营中,他虽然去了,但从他那细微的不自在的神情也能看得出来,他和班上的同学太过陌生。

    张天宇说:“我怕一帮人跑出来送我,结果我上车走了他们浑然不知,只顾在一边嬉笑。”

    达德说:“你把自己看得太过渺小了!”

    张天宇:“浩瀚的宇宙之中,我们每个人本来就是渺小的存在!”

    末了张天宇还说了一句:“听兄弟一句,或许你们会觉得太过世俗,但社交还是要的;大学里不应该只有爱情!”

    回到宿舍的时候,看到有一张床上空无一物,有一张桌子被擦得锃亮,本来拥挤的屋子一下子空旷了许多,大家相视无言。大伙儿都当他只是去了短途旅行,很快便会回来,虽然心里都清清楚楚地知道,他永远不会再坐在那张桌子前发呆,不会再躺在那张床上呼呼大睡睡上七天七夜。

    少了一个人,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感觉安静了许多,所有人又都不说话,只有偶尔的动静能让外边的人确定这宿舍里面还有人,比如说叶超的辗转反侧、刘东生的咳嗽以及达德的手机铃声。

    “嘟……”,手机震动,达德拿起一看,凌晨四点,感觉手机好像折腾了一个晚上,折腾到整个人心烦意乱。

    那是沈嫣的短信:哥,司机说快到你们学校了,你学校有多大,进门左转还是右转,住哪栋宿舍,有没有名字的?快把你具体地址发给我!

    达德甚至无暇埋怨沈嫣的冲动与任性,更多的是作为哥哥的一种责任,于是他说:你到了打电话给我我出去接你不就行了,还要你自己进来找我啊?

    达德刚发出这条短信,突然就想到了前几天英语课上叶超的那句话,然后又看到了讲台上的张天宇,那是张天宇这学期上的第一节课,当然,也是最后一节课,读书生涯里。

    达德看着张天宇的桌面,在清辉的月光下泛着青色的光,光很浅,很凄清,仿佛张天宇正坐在那里转过头对达德微微地笑着,很青涩的笑容;多安详啊,似乎从他拍拖以至于后来分手之后,就一直都没有过这笑容了;他大概是解脱了吧。

    达德正发着呆,手机突然又震动了,是沈嫣,达德这才回过神来:她大概是到了。于是拿起钥匙便出去了。

    一路上,达德都在心里责备自己:我怎么能把张天宇想得好像是死了一样呢?

    但后来再想想,如果离开之后再没机会再见,那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当看到沈嫣的时候,只见她头发蓬乱,像是睡觉起来没梳理一样;两眼发黑,无神,眼袋甚重;脸色好像刚刚经历过天灾人祸大出血一样苍白;她手上没有拿太多行李,只是简简单单地背了个包,这跟女人出门总是大包小包对比很是明显。

    看着沈嫣那憔悴的身影,达德说到:“你是难民么?”

    沈嫣:“对,我就是来逃难的!”

    起初达德生气只是因为沈嫣太任性,坐上了火车快要到的时候才跟他说要来找他,让他几乎没有毫无准备;而现在,他更是火冒三丈,因为达德并不是最后一个知道沈嫣要来湛江的,沈嫣的爸妈以及老师同学全都还不知道。

    刚冒了几串火苗,达德便又赶紧自个儿把它给浇灭了,因为考虑到沈嫣几乎从未出过远门,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得有多可怜啊!

    达德赶紧给她张罗住的地方把她安顿好,然后再细想是否该打电话给小姨或她老师还是自己把沈嫣哄回去。首先沈嫣就是因为对家里和学校都不满才离家出走的,自己当初为了哄住她还答应过不给他们打电话;而自己也没十足的把握把沈嫣哄回去,况且自己一个涉世未深的学生照顾另一个不谙世事的学生,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办哟?然而想到自己已经是成年人了,而表妹又如此信任自己,是不是自己太过没有自信,其实自己是有能力照顾好她的呢?

    最后达德还是决定打电话给小姨让她来把沈嫣接回去。电话占线无数次之后,刚接通的时候,达德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就打着哭腔劈头盖脸地涌了过来:“阿德呀,沈嫣那丫头有没有联系过你?哎哟,那丫头都三天没上课没回家了,你不知道我有多着急,我问遍了她的老师同学和一些亲戚,全没消息,急得我们肝肠寸断的你不知道,哎阿德,先这样了,我有很重要的客户来电话,你有那丫头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拜托你了,先这样,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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