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之仓聪再也想不出任何借口帮堂姐再多请一天假的时候,他总算是在早训结束后看到了从走廊飘过去的三重子。

    她原本走路就没什么声音,这种情况下的她简直如同游魂一般,只不过要说她是仍处在昏睡中并不准确,毕竟她能晃到讲台在值日生那一栏写上自己的名字。可若是说她是清醒的话,倒也有些说不过去,因为她从坐下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再动过一下。

    没过几分钟,深津跟河田前后脚进了教室,前排的男生在低声议论,时不时眼神向后瞥一瞥,他这才看到冷不丁又请了两日病假的邻座女生回来了。

    老实的河田见三重子趴在桌上手抓着眼镜还双眼紧闭的模样,刚要轻声询问是不是去医务室再休息一下比较好,她便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应声缓缓摇头,接着又觉得这一侧的对着日光灯管很是刺眼,将头扭向了另一边,刚巧与弯腰捡原子笔的深津来了个面对面。

    一瞬间映入眼帘的是她的睫毛扑闪着仿佛颤抖,额前的汗珠细密,将碎发黏在了脸侧。深津忘了自己还拿着笔,手无意识松开,笔滚到了她的脚边。

    这一下惊动了瞌睡中的女生,她的眉头微微蹙起,将笔踢了回去,最后把眼镜放到一旁,埋下头整个人在座位上缩成一团,起初还能听见短促的喘气声,不出十几秒,一切又变得如此平和,三重子简直如同消失在了这张课桌上似的,一动不动、毫无声响。

    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又要和往常一样一觉睡到放学时,午休铃声刚响起,她像是被迫开始运作的机器人一般直起了腰,挪着步子走向了黑板,机械式地擦去了上节课的所有板书。然后她呆呆地走到窗边,把两个黑板擦啪啪拍打了好几下,乱飞的粉笔灰在午后阳光浸染中好似是白茫茫的一片雾,而她忘了这模模糊糊的感觉只是因为她忘记了戴眼镜。

    白色的灰尘落在三重子的肩上和头顶,看起来有些滑稽,难得有机会让她吃一次亏,小田和其他两个男生挪过了课桌挡住了她刚刚凭借记忆走过的原路,接着便笑嘻嘻地提着便当袋走了出去,似乎认为没有留在这里看她笑话就是他们的风度一般。

    难辨距离加人畜不分的近视度数让这段熟悉的路途变得尤其漫长,她向前迈了两步,又连着磕碰了两次,最终决定停在了原地。可惜连着几日的亢奋与高强度作业完全可以耗尽一个人所有的电量,也可以耗尽一个人维持正常道德水平的能力,在她深吸一口气准备向前把所有障碍物统统掀翻的时候,有人突然从后面一把捞住自己的腰,她整个人几乎悬了空。

    “我劝你不要这么做哟。”深津的声音从脑后传来。

    “但是很碍事。”她扶着对方的手臂在讲台的台阶上站稳。

    深津两手捏着镜架,动作轻柔地帮她戴上,指尖扫过她的耳朵时,他看到女生的胸前一起一伏,她又深呼吸了一次,茫然的眼神在扶正了眼镜后倏然清明起来,浅色的瞳孔里多了一些对他的嗔怒,过于少见的表情反倒是让深津觉得惊喜,他让她顺着自己的指的方向看过去。

    如果刚刚由着性子那样做了,现在的她应该会栽倒在地爬不起身。三重子愣神了半秒,再抬眼看向他,眼里那点怒意都全部消散了。

    不过多生气一会儿也是可以的哟,深津突然在心里念道。

    “午间训练要开始了,你怎么没走?”

    被班导叫去办公室的河田顺路回来拿下午要用的实践手册,看到在教室前面站着的两个人便开口问道。

    “马上就来哟。”深津应了一声,接着把刚刚搁在讲台的便当盒递给她,“对了哟,是一之仓让我拿给你的。”

    “聪聪没吃饭吗?”她接过来一看这是堂弟的便当盒。

    “他今天在我们宿舍食堂吃哟。”深津说着抬手拨了拨她的头发,拍掉了一些粉笔灰,没等女生给出什么反应,他已经转身跟河田一起离开了教室。

    走廊上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就和她的心跳声同步了。

    可惜吃过午饭后困意再次袭来,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搬着椅子到楼下的,泽北叫醒她的时候下午第二节课都快开始了。

    “我可以把书放在你这里吗?还有,你可以帮我把椅子搬回楼上吗?”

    女生抓过他的手腕将课本放在他手上,看着他眨了眨眼,这动作对泽北来说实在是温柔过头了,配上学姐一如既往缓慢平和的语调,听得泽北耳朵发痒,脸颊都红透了。要不是三重子消失得足够快,他差一点就要双手回握学姐的手狠狠点着头说出“我可以、我愿意、我什么都行”了。

    仍然没来得及换上工装,三重子又和上周一样潦草套了一条裤子出现了实践课教室,而她也把今天唯一的清醒时间都留在了接下来的课上。因为她不仅正常地带着深津跟河田两个人完成了一部分的基础资格证模拟测试,还能在课后留下来继续复习自己之后的考试。只不过她并不觉得很勉强,反而是体会到了一种极为少有的情绪,和在镰仓那个车房里的感受一模一样——想要做什么事情的冲动。

    因为想要去做,所以她忘记了除此之外的所有事,以至于在这个期间她可以忽略了身体上所能感知到的东西,比如困倦与疲累。但她也会在跳出这个阶段之后的那一刻,被这些东西瞬间压垮,毕竟当她今天第二次以失去记忆的方式醒来的时候,眼前只剩下了一片漆黑。

    好在失去的睡眠经历了一整天断断续续的瞌睡总算是补回来了一些,她现在十分清醒,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处在正常运转之中,不需要再作出每个反应之前都缓冲好几秒了。

    摸黑去找灯的开关,上下拨动了几次灯都没有亮起,看起来教室应该是已经断电了,那么就证明现在至少是晚上九点,安保处的老师巡逻完第一轮,短时间不会再来,那自己大喊求救也就没有任何意义。

    月光从高处的窗户照下来,微弱的亮光足够自己在教室里勉强辨认方向,她尝试着晃动了两下教室门,这扇只能从外锁起的铁门对此刻的她而言显然是死路。

    下意识攥住了手腕上的念珠,她尝试着在困境之中找到破解的方法,最终她的目光还是被月色吸引了,抬起头盯着玻璃窗,三秒之后她搬来了梯子爬了上去,正下面被一棵树挡住了视野,她并不知道实践课教室的厂房后面究竟是什么,但最糟糕也不过是摔一跤,况且这个距离,她觉得可以赌一把。所以她几乎没有犹豫向前一跃,正如她所料,树枝勾住了她的制服,有了这层缓冲她滚落到地面上时并没有感受到预料中的疼痛。

    只不过,预料之外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深津一成一直以为从天而降的少女这种故事只会出现在松本稔看的小说里,而当他与躺在地上的女生四目相对时,他第一反应是自己可能又做梦了,因此完全忘记了自己这会儿刚刚洗过澡,正裸着上身在院子里晒衣服。

    她扶正了眼镜,仔细盯了许久才意识到眼前的人是谁,眼睛突然瞪圆了,而后很快便换回了平时的神情,不紧不慢在对方的搀扶下站起身,同时在脑子里整理着解释的措辞。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抱着一筐衣服走向洗衣房的向井队长一脸疑惑地问呆站在这里的深津。

    他向左挪了半步将女生挡在身后,摇摇头回答:“没有哟。”等队长了走了之后,深津又转身低声询问她有没有受伤,好像完全不好奇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似的。

    她几乎整个被包裹在他的影子中,明明是普通的对话也变得很有压迫感,因为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他的体温。在这昏暗的院子里,她用自己的视线描摹着他的身体,始终镇定自若的人除了抓紧念珠以外,竟给不出更多的反应了。

    “但是,马上老师就要来查寝了哟,”深津低下头在她的耳旁说着,“记过会很麻烦,所以一会儿要麻烦三重子同学配合我一下哟。”

    趁着宿舍楼里大多数人都在洗漱,走廊上几乎没有人的时候,她跟在他身后悄悄溜进了412寝室,门刚打开时深津便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捂住了泽北的嘴,然后一个眼神将这个任务移交给了队友。

    河田雅史虽然也吓了一跳,但是至少有个脑子可以权衡利弊,不过他锁住泽北行动的动作有够干净利落的,看得一旁的松本忍不住要鼓两次掌。

    “委屈你了哟。”深津说着就掀开了自己那床被子,身材瘦小的女生躺在下铺的最里侧,若不仔细看的话几乎看不出来里面躲着人,接着他用一边膝盖跪在床上俯下身来说道,“大概十分钟,很快就好哟。”

    安排妥当后,他就坐在书桌前写功课,其他人也一切如常,除了依旧被河田按在身边的泽北,他圆滚滚的一双眼睛转来转去却说不出半句话。

    这天夜里,狼狈到家的三重子进门就被聪聪拍了脑袋,还被教训着说下次再这样没交待,他一定不会再帮他了。

    然而她的大脑晕晕乎乎的,连声说着对不起便走回了房间。

    那股消失的困意好像被其他什么代替了,她满脑子都是二人贴近时的热度和被她用眼睛记住的肌肉线条,以及深津被单上的气味。

    而当深津掀开被子准备躺下的时候,闻到的却是女生身上的檀香味,后背上似乎还能感受到女生呼出的热气。

    于是,不眠夜再次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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